距离开骨塔已有三日,姬歌他们一行人朝着野火荒原最深处行进着。
路边,不时可以看到黄土掩埋,却被大风吹开了一角的骸体。有兽骨,但更多的是人骨,骷髅空洞的眼眶里还溢淌着沙砾,偶尔会爬出一两只鲜艳狰狞的赤蝎。
老妪似乎在有意地拖慢脚步,一路上除了她会失踪一段时间,带回一些清水给他们解渴外,食物都要靠他们自己去寻找。姬歌的嘴巴里到现在还泛着阵阵苦涩味,看到这些倒钩着尾巴,荒原中最常见的沙蝎,不禁一阵反胃,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吃这东西的肉。
几天里,饿得身体无力的几个少年根本就猎不到任何动物,这片荒原里那些只会把头藏在沙子里坐以待毙的草毛鸡早就灭绝不知道多少年了,在听到了老妪看似无意的一句。
“这些可爱的小蝎子虽然卖相不怎么好看,可是它们却是一种罕见的微毒蝎,肉是可以食用的,那味道……”她说的时候,还回味无穷地啧了啧皱巴巴的嘴唇,好像光想想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于是,肚子饿急眼了的几个少年也顾不上恶心,踩死了扒开硬壳就往嘴里塞……
如果不提它腥涩得可以酸掉大牙的滋味,这种蝎肉还是很管饱的,一群少年这几天就是靠着这些爬虫活了下来。
“嘿嘿哈哈……”那老婆子每次看到几个少年精彩万分的表情,就忍不住充满恶意地大笑。一路上,这种尖锐地让人耳朵发麻的笑声不停缭绕在姬歌他们的耳边。
又过了一天,老妪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少年们再一次被眼前的事物震撼!
一座雄伟奇峻的大山巍然闯入了他们的眼帘,姬歌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山峰,一路上看见的土丘在它的面前只能算是个小坡!
黑黝黝的山体如一个庞然大物盘踞在那里,一条宽广陡峭的石阶延伸向上,在极目可见的阶梯尽头,赫然可以看到一座鬼斧神工的古老城堡!若是将大山看做一尊魔兽,那这座宏伟至极的城堡就是这尊庞然魔物的巨首!
少年们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这穷极了几代人的心血结晶,久久不能自已。
老妪眯着眼看了看山上的古堡,没好气地喃喃道:“就没一个活气的出来给老婆子接接风吗?”她嘴里不停咒骂着,身子忽的飘向了石阶下。
在山脚阶梯处,插了一个做工粗鄙的稻草人,还有几只不知好歹的鸟蹲在上头嬉戏,显得分外格格不入,稻草人的脖子上挂了一个小小的铃铛。
老妪双手背立,撇着苍白干瘪的嘴巴,重重咀了几下,“呸”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浓稠的痰喷到了稻草人脖子上的铃铛上。
“哗哗……”
稻草人忽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音色,却把几只可怜的小鸟吓得乱窜,只在稻草人头上留下一坨坨白白的鸟粪。铃声迎风见涨,不断回荡在山头。
古堡厚厚的铁门兀自打开了,可是少年们根本还没有看到人影出来的时候,耳边就响起了一句冰冷冷的话。
“哼,苦婆子,老远就闻到你身上的尸臭味了。嗯?还带回了几个种子,倒是勤快的很!”
稻草人旁,一股涌出来的灰气扭曲盘旋着化成了一位青年。青年面容阴鸷,脸色苍白,浮肿的眼球下有一道诡异的黑线,此刻正冷冷地微嘲道。
“嘿嘿,顺手带回来的,现在就交给你了。我要去喂我的小乖乖们了,好久不见,乖乖们肯定想死婆婆了!”老妪也不在意,怪笑声中,一眨眼的工夫就飞进了古堡大门内。
几个少年紧张地看着这个看起来比老妪还要可怕的青年,一动也不敢动。青年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他们,指着山顶不耐烦地开口,“现在,你们从这里往上爬,天黑之前如果上不来的话,我就把你们从山上丢下去!”
话音还未落,青年就几个起落离开了山脚。几个少年面面相觑,看到姬歌一声不吭地就走上阶梯,也赶忙登了上去。
这千层阶梯对于这些少年来说实在有些遥不可及,姬歌喘着粗气,汗珠哒哒往下掉,把石阶都给打湿了。过了大半天,他才爬到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方,就累得像条死狗一样,恨不得趴在上面躺一辈子。其他几个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尤其是他们中唯一的女孩,面色涨红,看样子都快要晕厥过去了。
但他们都在坚持,冷漠青年的话还犹在耳边,如果天黑之前,到不了山顶,就会被丢下深渊,肯定会粉身碎骨。姬歌咬了咬牙,眼中露出一抹坚毅,手脚并用,奋力地往上爬。
很快就到了天黑,五个少年即使是那个女孩也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坚持爬了上来。他们的手脚都被磨破了,血肉模糊的,把石阶上都染了一道道斑驳的血痕。
几个人在山顶心有余悸地相视,眼中都多了点什么。他们都暗暗感激老妪在路途上的故意打磨,让他们的体魄都比以前强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在荒漠中生存多了一股子韧劲,方能咬牙坚持下来,完成了这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尽管已经在山脚下目睹了这座古堡,但当他们近距离观望的时候还是身心震撼。
古堡大门其上立着一个通体漆黑,巨大无朋的骷髅头骨!骇人的骷髅张着大口,从中还喷涌着让人发寒的雾气,狰狞地像是要吞噬一切进入堡中的生灵。那个青年斜靠在骷髅头下,闭上眼,似乎在享受骷髅森寒的吐息。
“上来了?跟着我。”
青年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进了门内。
姬歌抬头看着那个巨大的骷髅头骨,思考了一下刚刚阴鸷青年的动作,犹豫了一下,狠下心走到了骷髅巨口的吐息下。
“好冷……”姬歌很快就跑了出来,嘴唇发青,双手环抱,身子瑟瑟发抖,眉发上还凝结着冰霜。那股寒气像是钻进了骨子里,将他的灵魂都要冻结了一般!
其余的几人本来也跃跃欲试,但看到姬歌狼狈的样子,顿时止住了脚步,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姬歌僵直的身躯,冷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城堡坐落着一处浩大的宫殿群,每一座都比姬歌从小厮混的销金窟大上百倍!这些宫殿都涂上了一层阴森森的暗红色,散发着让人窒息欲呕的陈年血腥味。
他们走过了一条小路,路两旁养着几株形状奇诡的怪花,姬歌分明看到那花朵下的土壤里有根苍白的手指没被土盖住,露了出来。阴鸷青年带着几个少年走进了一座不算大的宫殿,向着空无一物的殿中,吩咐了句“带他们安住下来,明天和这次一批人一起领到主殿去”,就把姬歌他们晾在殿中,离开了。
几人在殿里左看右看,亚力克突然用手捅了捅姬歌,触到姬歌冰凉的身子,又缩了回去,小声问道:“他是和在谁说话呢?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姬歌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四处打量了下殿里,咦了一声,好奇地伸手向殿中央几个不知道是什么,长着翅膀的东西的雕像摸去。
“小娃娃,这里的石雕可都不能乱碰,有机关的!”殿后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劝道,不时敲敲佝偻的背。“老骨头了,现在走路都有点不太方便了,咳咳……”
姬歌吓了一跳,立即缩回手,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老人。
老人满头苍发,梳理地很认真,衣服虽然朴素,却打理地干干净净。他躬着腰,吃力地从黑暗处拿出了一个装满东西的袋子,仰起头来,朝他们和善地笑了笑。
如果少年们不是在这么个阴森恐怖的地方遇见他,一定会把他当做随处可见的普通小老头。
“今天也该到时候了。你们也是……诶,跟我来吧。”
老头深深叹了口气,突然捂着嘴,剧烈地咳了几声,等缓过来,拿着一盏烛火,就慢慢走出了宫殿,朝后崖而去。几人紧紧地跟着,在这个陌生复杂得像迷宫一样的地方,若是他们没有老头的话,估计走上几天找不到出路。
老头的身子还算硬郎,拄着拐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在到后崖的时候,他打开黑乎乎的袋子,掏出一沓沓黄纸,就着火烛点燃,撒向天空。一张张寄托着老人情感的薄纸,被烧成一点点泛着火光的余烬,像万千蝴蝶飞上了已经漆黑的天穹,有的落入了无尽深渊,但都一闪而逝。
本来老头儿准备把袋子底下最后的东西也丢下去,但手突然一顿,看了看姬歌几人刚从山下爬上,又饥又渴的疲累模样,叹了口气道:“算了,活人吃饱总比死人好,反正老头子每个月都会送,他们在下面应该也不会太挨饿。”
他把袋子摊开,里面是一些烧熟的鸡鹅,在这些先是当俘虏又是被疯婆子掳来的少年眼中,显得分外诱人。他们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饱餐了。
“吃吧,孩子们,明天你们还要过一关,多吃点才有力气。”老头心疼地摸了摸可怜女孩的头,看到几人暗咽口水的样子,让他们赶紧吃。
饥肠辘辘的姬歌他们得到许可,一个个不客气的拿了块肉,就坐在地上大快朵颐起来。
几人很快就将烧鸡吃地一干二净,亚力克甚至意犹未尽地将手指上的油腻都舔进了肚子。
后崖边有一个个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平矮小屋,老人分别把他们带进了将属于他们的小屋,临走的时候嘱咐道:“明天天亮的时候,我来接你们。听老头子一句劝,最好别想逃跑了,这山崖下的深渊不知道有深,晚上也尽量别出来,这地方的人脾气都怪的很。”
姬歌看了看这个以后就是自己的小屋,狭小的屋子里只有一个木床,中间放着一个浴桶,甚至连一张桌椅都没有。浴桶里早就放满了水,水面上还漂着一些姬歌从没见过的药材之类的草根,整桶水呈现出一种让人安适的淡绿色。
姬歌褪下快结成泥壳的衣服,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搓干净浑身上下让自己都头皮发麻的恶臭秽物。桶里的药物让他身子暖洋洋的,连不久前被骷髅吐息的那股子寒气似乎都驱去了不少,体内的暗伤都在浸泡下渐渐愈合。
洗完,姬歌感觉身子都轻飘飘的,一阵积累了许久的困意席卷而来。他光着身子就倒在床上,来不及思索这些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无比香甜,就像当年老爹每天都要讲故事哄他入睡的那个时候一般,忘却了一切烦恼。
姬歌又做了那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