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却不知这道人的感慨,他的注意力转到了平水林氏。
平水林氏本家在县南一百里,临着平水湖东南面——平水湖正是南沧郡水府所在,占地十几里,虽比不上太平湖广浩,却别有风光,而且水陆交通皆是便利,在湖畔聚居形成一个小镇。
镇内一处占地三十亩的庄园,挂着“林叶联合制衣作坊”牌子,往日车马往来,在周面聚集起繁华热闹的商业区,在这个早晨却一片战火。
商坊早已被摧毁,镇人民居都空落落,民人都躲避到了庄园内,这时围绕这庄园的外墙,无数浑身黑雾的士兵攀爬着云梯,时有金光爆发,配合着滚木、火油等物刷下一大片。
阴域对法阵的侵染俞是激烈,林家聘请的术师已换了两轮,虽还能坚持着大阵,但黎明时又有阴将率领一支阴兵加入战场,合成三千兵力,不计伤亡加大攻势,法力告竭局面不可免。
庄园里气氛很紧张压抑,基本上都是躲避的女工和家属,没有什么战斗力,而只少许家兵防护。
防守兵力都被抽回了主家,亏是此作坊比较特殊,叶家曾派术师团来布置的这个阵法,又设有五人常备术师主持阵眼,林家方面人手不足,提供的灵石倒不缺,这才勉强敌住了两个阴将的合力。
但谁都能看出来现在全靠大阵防住,一旦阵破肯定全面失守,涌进来的阴兵会将所有人吞没。
“主家那面还派不出援兵么?”城墙上几个族老脸色都是铁青,生死关头,已有些心浮气燥,反复催问。
亲卫队长额头流汗:“被阴兵主力堵住,实在穿不过来……”
他知道这实是托词,这面阴兵才是大股,真正原因是主家嫡系力量外出灵州,剩下防守还恐不足,绝不肯冒险出兵,就算林老太君再果决也难以下定决
“蠢虫一旦血洗了这庄园,女工和家属加起来上万人血祭,这股阴兵就一下壮大难制,本家那面立刻就要完蛋”
“这唇亡齿寒的道理……”
几个族老跌足不已,怒气不可抑制勃发,虽常把顾全大局挂在嘴边,但真轮到自己被当作弃子时滋味可就难以接受,最可恨是外面围的死死,跑也跑不掉,投降也不会被接受
“这也是叶家出资出技术合办的作坊,叶青不是肯吃亏的人,定会来救…
“就怕赶不及”
“不是说有水路么,叶家援兵怎还未至?”
亲卫队长只得又跑去查看讯盘,突脸色大喜:“来了……”
晨光中,轰隆的马蹄声闷雷一样滚动,自河道分水突上来一支赤甲骑兵,加持着法光,自阴兵背后发动潮水一般的袭击。
三个阴将策马而出,黑雾如箭疾射,同样有几个修士自阵中飞身而出,一个照面就将这些阴将压制下去。
“是叶家的真人”
“那个是……是少都督的旗帜他亲自过来了”
这场对七千叶家联军而言只是小规模战斗,不到半个时辰就解决掉,林家几个族老很快在中军见到了联军主帅。
几个族老进了中帐前,果见里面有着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但神态却不似少年,故显得成熟,丝丝威仪在身上流转,隐隐有一种大圆满的气息——这就是叶家的家君叶青。
这几人都颇大年纪,此刻只看一眼,就大礼参拜:“见过少都督”
叶青目光从地图上抬起:“诸位多礼了。”
“救命之恩,当得起重礼”族老很严肃说,先不说内心是怎么样想着,至少这态度很是恭谨。
天光明亮,破开阴雾,江子楠自晨光中回醒过来,传音:“公子,他们是制衣作坊林家一方的代表,与我家利益共沾,还有两个林家长房嫡子,却是临时带兵跑回去了。”
“原来如此,我说这些人贼精,怎会留着死守……”
叶青明白过来,起身,满面笑容扶起他们,故意讶然看着左右:“怎不见林家的几位兄长?”
这一问起林家嫡系,三族老脸色变得难看,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一部分是心里恼怒实在压制不住,临阵脱逃这以后自会算帐,哪怕是族长的嫡系都一样。
不过本家现在空虚,却不能说,郡望都是鲨鱼,撞见同类虚弱要趁机吞吃——叶家未必这样,他们都不敢冒险。
见着他们表情,叶青哈哈一笑,就转开话题,询问:“几位有没有损伤,是否有什么需要?”
“没有没有,全赖少都督救援及时……”
两方刻意投合,气氛正融洽间,突有斥候过来,看一眼对面几个陌生外人,就附在叶青耳边说了句。
“让他进来。”叶青冷冷一笑,坐回了位置。
片刻,一个青年文官官服袍靴齐整进来,就先不说话,只是站到了中间,帐内立刻一片死寂,只听微风扫过。
帐内都知道,这是要宣公文的架派,是要叶青行礼。
见着叶青坐着不动,这官员怔了一下,这事难办,他心理清楚,只是这事关系郡里安全,不能不认真。
这时思量着,一笑:“下官李祥,见过伯爷。”
行过了礼,见帐内气氛松了些,又说着:“伯爷,还请体谅,郡里公文已经下达,还请伯爷受令……”
叶青阴着脸站起身来,背着手踱至李祥面前,李祥顿觉着一种无形威仪压了过来,心顿时一缩,不自禁微微发起抖来,但转眼就消失,郎声又说着:“事关郡内数十万百姓,还请伯爷为了万民……”
“李祥,你是几品官?”叶青淡淡问着。
“……下官正七品”
“正七品,不小了——来人”亲兵顿时上前大声应着:“在”
“李祥,你是七品,我这伯爵是五品,你以下犯上,就应该惩罚”叶青淡淡的说着:“来人,剥了他的官服,抽三十鞭”
“是”两个亲卫怒喊着跳出来,一人持绳将这李祥羁押,另一个劈手夺取李祥手中郡文,恭敬呈给叶青。
李祥惊怒叫喊:“叶青你敢缚我,你虽是伯爵,但是战时论阶不论爵,你敢——噗……”
却是亲卫狠狠一巴掌打过去,一下咬到舌头,剧痛下这人却更骂不绝口:“叶青,你辜负皇恩,不忠不义,你……”
却张方彪拿了块血污粗布堵了他嘴,没好气说着:“老子管你是谁,敢在军阵之前咆哮……”
三个族老看得战栗,几乎不能语言。
叶青完全不理会,扫一眼手中郡文,哧笑出声:“俞文贤打得好主意,把我叶青当傻瓜?”
直视一郡父母官如无物,三个族老听得心悸,正猜测着这纸上内容,却见叶青就递给了他们:“不妨给几位看看。”
“这……郡城来人要求各县主力集兵郡城?限时至明天晚上,凡不到者军法处置”三人都是震惊,细看下去却是以外域势力四面开花,并且开始建立据点这个理由,要求集中扫荡。
这听起来也有道理,但这时他们只想到一个问题,不由急问:“少都督这一走,那我林家怎么办”
“哦?”
叶青饶有趣味打量着他们,笑起来:“我确实是准备应命,几位长辈这是盛情挽留叶某了?”
“呃”三人相顾间有些后悔,却不敢说不,听说这叶青是脾气怪异家伙,万一转身就走可就悲剧了,主家惊急下肯定会生吃了他们
芊芊在一旁观察这几人尴尬模样,她憋了笑,其实夫君昨夜收到郡城情报暗讯,早就决定了抗命,自己打自己,却拿来诓林家的人。
“我这里还有一份军情,有几只阴兵正向这面过来,几位族老可以带回去和林老太君商量商量……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么”
“……是是。”
“当然要求得合理一些,别像我们郡守大人那样无理。”叶青淡淡说着,这时,显是剥了官服,鞭子抽了上去,李祥惨叫起来,一声接着一声。
“一定,一定”三个族老听着这惨叫,简直是汗如雨下,连连应声。
叶青笑容更盛,点了只骑队护送他们回去,有意无意没有提起这家织作坊后续布防问题。
“夫君又要吞吃了……”芊芊这才笑出声来,知道林家守护不力失了此镇人心,夫君以救主面目出现,就算不吞并也可占据重重筹码,又借郡城方向的要求摆出要撤兵姿态,林家可就紧着求上来了。
“现在不吃,只收点保护费、出兵费。”叶青在地图上画着圈,蹙眉回忆着一些事:“周围几股都向这面涌来……”
芊芊奇怪:“林家所在又不是战略要地,并非主公所说的古战场,何会吸引这样多?”
“它们或不是要攻林家,但林家的后山有一片天然阴域……”
叶青说着,有些古怪的笑笑:“你们可知林家为何多女子掌权?因这片阴域适合女子修行……”
曹白静瞪大了眼睛,暗想还有这种好事,笑:“我在左近几县的妇人圈中可没听说这些,夫君又从哪里得来的八卦消息”
“别不信,这阴域里面其实有件不错的好东西,为夫窥伺良久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来顺便为夫人取之,放在后院里对你们修炼很有好处。”
叶青没有再多说,这时这李祥三十鞭抽完,拖了回来,这人满脸血污,却反显出了硬汉本色,骂不绝口:“叶青,枉费你读了圣贤书,在此郡内受难之际,还要私心自用,你还有人性么,你对得起上天下土么……”
“我听说过你,为官清廉,善待百姓,官声很好”叶青把玩着一个玉如意,不动声色淡淡说着:“不过你听说过敌之英雄,我之仇寇么?”
“当然天庭和朝廷不是敌对,但你也不是愚人,你也知道我和太守的矛盾,但是你会想——为了大局,牺牲我叶青是无可奈何的事,也是必须的事。”
“今日你前来,怀着慷慨为民之心——就着此心,我不继续折辱你”
“只是你对我无礼,不可不罚——再抽十鞭,赶回郡里,告诉郡里,我是天庭堂堂少都督,别说郡里,就是州里都无权管辖。”叶青森森的说着:“想要权柄,可以,叫他带兵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