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峘走到那罗盘之前坐下,看了一眼那罗盘和阴阳仪,将那罗盘“咔嚓”一个旋动,对一旁的紫茹道:“那么子这便开始了。”
银指老人眼中一亮,道:“噢?你这子果然有门道,有趣,唔,有趣!”
一旁的紫茹也惊讶道:“这…这是五百一十二爻相!子,你可不要托大哦。”
姬峘微微一笑,双眼旋即紧盯沙盘,手中熟练的操动着罗盘。
那终古的戏像缓缓的动了起来。
街,还是那条青石大街。
雨,还是那场滂沱大雨。
只是到了城门之下,那匹威猛甲虎身上的主人,已在雨幕之中失去了身影。
银指老人竟也探身屏息的看着,期待着。
此时的姬峘,感觉自己的神识已化入那戏像之中,他就是那终古,他能感觉到那情那景下,他的喜怒哀乐。
皓姬的那辆大车可还安全吗?
虽然自帝丘之始,他已安排下八辆大车,先后兵分八路出发,他一直跟随着的那辆大车上坐着的,只是他的一位心腹死士,夏桀当时还未知道他已得知那个秘密,该不会如此早的派出卜仕追杀……
此时,终古已跃至城楼上高高的塔,手扶那标志着夏朝帝王统治的蛟龙之旗,远远的眺望着雨幕下的原野。
一道白练划过天幕,“隆隆”的雷响下,一辆四马大车正从一个山丘后冲了出来,似乎是有意往城门之处奔走了一阵,然后拐上官道,朝更深的雨幕之处疾驰远去。
城下的兵卒越集越多,还有更多的兵士正从各街区往这东城门处聚集而来。
终古看到了那辆大车,心中一松,忽然反手抓住一支朝他射来的弩箭,嗷然大吼道:“履癸儿,你妄想以魔道图天下,这便是你亡国之始!”
着,抽出那贯虹长剑,一剑斩下那业已在城上飘扬了数百年的王旗……
自古王旗便是王朝统治的象征,夏时更是有一方龙旗一方城之,依夏桀暴虐的性子,王旗不保,那这满城将士也别想活了。
果不其然,一声悠扬的犀角军号印证了姬峘的想法,只有动用全城兵力时才会吹起这军号,用不了多久,夏军便会自各城门蜂拥而出。
仅其一人,便吸引了满城之夏军,当然,也包括关龙逄。
这便是这个故事的演进之始,自三日前从曹瞎子之处得悟,姬峘便一直在思考这演化所谓何意,直至今日看到众学仕在这同一戏局中千奇百怪的演出,让他更多了一层明悟,历史在成为历史之前是偶然,但成为历史之后,这便成为了必然。
只要这个戏局是朝着历史的方向演进的,那知晓这段史实的他,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终古并没有挥剑格挡关龙逄那当头的一刀,只是静静的坐在甲虎上,一手握剑,一手扶着那龙旗,道:“履癸昏庸无道,此时已入魔障,你还要继续为虎作伥么?古某决不愿与你为敌。”
“关将军,尽速把这贼人格杀,夺回王旗,末将便来助你!”
此时,两名随将也骑着甲马追到近前,正要操戈而上。
却见关龙逄把那青龙大刀忽的一横,轮刀横劈,“嚓嚓”两声,两颗头颅应声落地,失去控制的两匹甲马还兀自带着主人的躯体从二人身旁擦过。
“这一刀是为了天下苍生,再见面时,它便只剩王令,你,好自为之吧。”
着,一勒甲狮,向着来时之路疾驰而去。
终古和关龙逄那日到底是否一战只有终古本人才知道,但在史料记载中提到他无意中的一句话:“若与关龙逄一战,我必死无疑。”姬峘便猜测他与关龙逄并未真正打起来。
剧情发展至此,让众学仕惊奇不已,因为这和那人口相传的故事完全不同。况且,此时终古勒虎立于山丘之上,直面着这数千之众的夏军,姬峘他又如何破局呢?
那终古逃到一座山丘之上,将王旗插在丘之上,道:“皓儿,你为何不逃?”
一位身着绸缎法衣的女子在他身旁现出,幽幽然道:“逃了这么多年,妾,累了。昊儿可以没有娘,但他可不能没有爹哦,因为,他将来一定与他爹爹一样,成为一位天立地的男子汉。”她的语声淡雅如菊,可是手袖一挥,一队借机想冲上山丘的夏兵便被毙于天雷之下。
“想不到当年唯一逃掉的上清巫女,便一直在我的身边。”
“妾一直想谢谢你为我的师尊姐妹们立碑题字。”
“你,不恨我带兵灭你教门?如今,还要回来救我。”
“我每天晚上都想杀了你,可是却一直下不了手,今日,你斩下这王旗之时,妾知道,妾是走不了了。”
“那,上来吧。”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可是却再也没有一滴雨水,能落到这三人身上,皓姬为怀中的孩子整了整衣被,淡淡的道:“走吧,希望这一路,能够顺风顺雨。”
这位能够呼风唤雨,引雷操电的巫女在希望顺风顺雨时,老天却没有遂愿。
姬峘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一个人。
终古突围之后,便驾着甲虎载着皓姬在山中穿梭,并不如故事中所的一般,是一人一骑闯破七重关直驱煌关的。
姬峘只知道他们三人在那处荒废的城寨中逗留过,然后皓姬便不知所踪,只剩终古一人一儿回到了煌关。
追上他们的,是一个卜仕,卜仕在道教之中是最神秘的一种神官,他们身着御魔劲装,神出鬼没,杀人与无形之中。
姬峘在来昆吾的路上遇上的那黑装男子,便是卜仕,据张宝三所言,能将石甲·玉碟逼到那种程度的,那人定是一位大卜师。
卜仕可以是巫仕祝师的克星,他们完全可以在巫仕施展出道法之前便将其格杀。
可惜他偷袭的是皓姬,寻常人也许并不知道皓姬此人,姬峘也是查遍了史册,才在与终古相关的事迹中零星提到过此姬。
但是在道门的道史大典之中对她的生平辑录却是有整整一章,只因为她是那罕有的阴极之躯,普通道仕施术或许需要数分之长,而皓姬只需其一成的时间便能施展成功。而且上清道教与现今道门不但信奉不同,道法施术方式也是有很大的区别,道门中将那繁复的施术过程用音律舞蹈来表现,而上清道法则是简单直接的结法印、吟法咒。
更何况,有着雷亟之巫女称号的她,在这雷雨之中,更是如虎添翼,道法有云:水有三态,雷有九重。试问,谁又能与这来自九重天之上的天雷相抗衡呢?
皓姬击退了这卜仕的一次进攻,把孩子交给终古,却将那王旗从虎背上取了下来,道:“过去,就交给皓儿吧。未来,那便要辛苦您了,终古大人。”
这是皓姬留给终古的最后一句话,在往后的史迹中,便再也没有提到皓姬这个人了。
姬峘要操纵终古离开这处废墟,一位学仕情不自抑的喊道:“回头!救她!”
更多的学仕喊道:“回头!与她一齐并肩作战。”
虽只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戏情,皓姬却是感动了在座的学仕,便连塑制皓姬这个人物的紫茹,也不忍观看这一幕。
姬峘的手下也是一顿,一个无法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还算是大丈夫吗?
可是终古还是驾着甲虎走了。
姬峘知道他不是终古,但他却是知道终古做出这个选择比他更要艰难更要不忍。
事后有学仕姬峘无情,但姬峘却是冷然而对,无情的不是他,而是历史。
他似乎又有了一层明悟,万物有情,演化却是无情。
姬峘之后,数位学仕均想要将皓姬救出那片废墟,可却是徒劳无功,因为只要让一个卜仕知道了行踪,被附近守军赶来包围那是迟早的事,有个学仕甚至与皓姬险要突围逃走,但最终还是被突然冒出来的关龙逄双双毙于那青龙大刀之下……
这场试练用了三日,到了第三日傍晚,这试练总算完毕,紫茹在祠堂中央宣布试练结果时,姬峘却是悄悄挤到银指老人身旁,道:“老头儿,你话可是算话?”
银指老人嘿嘿笑道:“收你做我儿郎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要将这操纵古罗盘的符相教给我。”
姬峘道:“符相?什么符相?你是指我当初学操纵甲人前看的那些图案吗?这么多,我早就不记得啦……”
银指老人一摆手道:“无妨,无妨,以老夫之能,自然能从你的演算法中反相推演出来,如何,你只需按照老夫的要求在特制的罗盘上演算便可。”
姬峘看此老那热切的样子,心想,那女人教的操纵术如此繁杂,爷也是花了近五年才堪堪能操纵甲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如学那六十四相操纵术,习那奴甲术来的快呢,不过这老头既然想要学,那也不能白交给他了。
他旋即做出为难的样子,道:“这…可是……”
这老人也是个急性子,一见姬峘为难的样子,忙将他拉到一旁,一边偷偷警惕的看着祠堂中央的紫茹,一边掖声道:“子,难道你不想知道那白英石罗盘的秘密?那可是启魂之术。”到“启魂”二字时,像是生怕别人听到似的,声音细如蚊鸣,姬峘好不容易听清,疑惑的看着他。
银指老人见姬峘一脸茫然的样子,又掖声道:“世人仅知祝法中有此禁术,其实《工甲术》中也有此术,这是老夫的秘密,你可不要出去了。”
姬峘道:“爷可是精研《工甲术》多年,从头到尾也不知看了多少遍,怎么从未见过有此术?”
银指老人哼道:“《工甲术》原有两部,坊间流传的仅是那上半部,下半部在百多年前便已不知所踪,老夫有幸获得了几页残章,此术便是自那而来,如何?老夫把压箱底之物都掏出来了,你还不肯答应吗?”
姬峘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甚至还向银指老人要来了罗盘仔细端详一番,才“下定决心”道:“那,那你可不能将它传与他人,我拿来与你交换,已经很对不起我那故人了…”
银指老人一听姬峘答应了,乐得手舞足蹈,好奇的道:“教你这演算之术的人是谁?瞧你的手法,那可不单只是操纵甲人那么简单的术。”
姬峘也是迷茫道:“我也不知她是谁,我自就跟着她了,可是现在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银指老人虽天性未没童泯,但毕竟活了近百年,人情世故还是知道的,姬峘不肯,他也不好缠着打听,反正他想要的东西已有着落,古罗盘的操纵术他不但见过,而且也会上三五种,在第一场试练时他偶然看到姬峘所操纵甲人的动作,便已看出此子所使用的必是古术,便起了与他探讨一番的念头,银指老人与其余二老不同,他对甲人武术或奴甲术之流的一概不感兴趣,他所精研的是罗盘的演算术,对古罗盘演算术最是着迷,半生寻求,却也只是搜集了寥寥不到五种的古术,有的甚至还是残缺不全,现在看到一个活术谱摆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这个术谱还是自己见所未见的,焉能轻易放过?
此时能够留在祠堂中的,自然是试练已通过的学仕,紫茹也是留了心眼,经过前两场的试练,能够到这第三场试练的学仕,底子自然是不俗,若是淘汰得太多,难免会拂了瞳老、铁老的面子,虽然她的师尊是那副德行,可她也不能不为这昆吾机甲宗的长远来考虑。
不过,连心思缜密的她,也料不到银指老人竟偷偷敲定将姬峘收作门生,而且还突然当众宣布。
众人一时哗然,昆吾学城的门生可算是学师级的人物,不但享受学城的俸禄,而且还不受学禁的限制,可以自己选择院内的任意宗祠修习,门生的审核比之学仕入学考核要严格许多,不但需宗祠的导师认同,还得经过院督亲自审核才可任职。
紫茹一听这一老一要胡来,且这老的不经事也就罢了,这的也如不懂事一般,竟也懵懵然自得其乐。
未等银指老人宣布完,紫茹便一把抢了他的话头,道:“师尊!此事可得从长细议,不这子此时连甲仕都还不是,即使他真的有出彩之处,您也不可妄自收下门生,若是院督怪罪下来,我们都不好做呀!您也知道,武院的院督可是紫龙大人……”
银指老人嘟着嘴道:“我不管,若不收他为我儿郎,我又怎能擅自与他切磋演算之术,你们规矩太多,紫儿,你便为为师想个万全之策吧。”
紫茹一看银指老人这副模样,知道他的犟脾气又来了,若是处置不当,可是两边都讨不了好,急得直跺脚。
一位门生悄悄在紫茹的耳边了几句,紫茹会意,为难的看了银指老人一眼,旋即又盯了姬峘一眼,哼道:“也不知你用什么法子讨得师尊的欢心,便宜了你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