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曦与太白一个动手一个便动手,姬峘这边三人连换气的空挡都没有,但他们三人也是练过武的,在落石盆地曾一起进入山林中抓过猛兽,彼此配合不无间,但徒遇危机之时各自的心意都能明白,反应却也仅是慢了一拍,坐在太白对面的张宝三将饭桌一掀而起,胡英姿撩起坐下的椅子便向太白的背后砸去,而姬峘从鞋侧抽出一把灰铁利刃,起身闪到月曦之后,抵住他的喉间,吼道:“太白!快撤刀回来!不然我可手下不留情了!”
太白被张宝三掀起的木桌阻了一下,躲过胡英姿背后的木椅之后,已让张宝三退至门边,拿起门后的扫把,手拿一把能充当武器的物品也是好的。
太白回身看着姬峘手中的利刃,也不回去,道:“姬峘,你还是放下刀子吧,你是杀不了他的。”
月曦喝了一口茶,好似对抵在喉间的刀子完全不在意,淡然道:“为了这无用之人,你情愿与我为敌?你可知道,若与我为敌,不用太白出手,你们今天没有一人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我一旦出手,一丝痕迹也不会留下。”
姬峘却是笑道:“你若杀了我,又该拿什么去引他们现身?张宝三可是我俩的至交,你若要杀他,先问过我手中的刀吧!”
月曦道:“你很聪明,但是你对我的了解还是太少,要废了你而不杀你也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们的能力对于我来本就无多大作用,哼!看在你有这胆识的份上,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有什么能比一个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呢?”
张宝三一边握着扫帚凝神看着太白,一边道:“我虽是身挂军职,但那也只谋生的手段,有我在商**中的职务之便,能帮你们探到一般人不知道的情报,而且我还是一名甲仕,关键时还能帮得上忙,我想您贵人有许多大事要做,也不想总事必躬亲吧,若是你疑我有二心,那大可不必,我目的在于寻找我的娘亲,她的失踪,与魔物脱不开干系,你既与魔物不是一伙的,那我们便是朋友,我不是个轻易出卖朋友的人。”
待张宝三完,几人都是一动不动,姬峘更是屏气看着月曦,他也不想这么快便和这人撕破脸,虽然月曦一直未动手,但能让太白臣服于他,必定有着不凡的本事。
月曦看着张宝三再喝了两口茶,淡然道:“嗯,得有理,若是今后发现你不过是一个无能之辈,到时可须怪不得我了,我手下不需无用之人。”
三人同时嘘了一口气,太白也将双匕收了起来,姬峘才回到自己的座位,胡英姿和张宝三把桌椅扶起摆正,但见月曦却突然起身,三人又屏息而待,却见他自顾往门外走去了,太白也随后跟上,出门之前太白回头道:“你们的选择是对的,我也不想跟你们翻脸,那么后日记得准时到达,番长可不喜等人。”
待两人走远之后,姬峘只觉松了一口气,才感到背后凉凉的,显是被吓得不轻,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此人视人命如草芥,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不约而同油然而起。
*
初冬的山林,是一片片破败的颓然之景,烂泥污雪和着成片的枯枝腐叶,远郊之外山区的细雪终究还是下得密集一些,像是要急于用那片片洁白的雪花掩盖这斑驳的世界一般,无奈雪在下,而枯黄的树叶却仍是纷然飘落。
一藕芊芊细手从罗帐中伸出来,兰花似的玉指轻轻一,优雅得便像是那天湖中的绒鹅,指尖处,一片雪花飘起,飞舞着缓缓绽放,轻轻的落在这带着些许红润的纤掌之上。
“这冬雪,似乎来得也忒早了一些。子期,你看,我这口商国的话可还行罢?”
“回娘娘,您的咬字和发音已是颇为纯熟,只是作为一位贤淑的女人,‘忒’字这种略显粗俗的词字还是少用为妙。”
“子期,哀家还只是刚过了这碧玉之年,如何能以‘女人’相称呢?笑话,笑话。”(碧玉之年:16岁)
“娘娘,‘哀家’二字多是用在王后的自称,娘娘若是在大典上提起,不免会引来非必要的麻烦,两国相交,使者为重,望娘娘三思而后语。”
“子期,你是我典席之上自称‘哀家’会让大商王后不悦,进而引来两国的战争?”
“娘娘……”
回娘道上,一条不长不短的硨队正顺着蜿蜒的山道缓缓前行,天女的硨队离开青石关半日有余,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行至回娘道边上一处官设的客栈落脚过夜。
硨队分为乐硨、礼硨、卫硨以及天女的座驾‘落凤’,这‘硨’在九夷本来称之为‘足’,与商朝的轮硨是大径相庭,但来到商地后为入乡随俗,便统一译作硨了。
旧之东夷祭拜的是神兽凤凰,作为东夷遗族之一的侗家图腾必然也是凤凰的了,九夷侗家多出天女,夏商之战后的数十年中,九夷所立的几位天女便都来自侗家,这一次出访大商的便是新立天女·姝女,她的座驾之名取自“落入凡间的凤凰”之意,看这高昂的姿态,紧收的双翅,两爪端正的步伐,形态倒也是栩栩如生,可见九夷的工甲术比之大商却是独树一帜。
与天女座驾并骑的是一匹四足麟鹿,麟鹿为麒麟一脉,龙头,鹿身,尾生九条鳞鞭,是九夷白家的神兽,白家多出骑武仕,能坐上麟鹿的必然是白家直系本家之人,这麟鹿之上的骑武仕便是白家族子白子期,身着铁铠·八角,腰围霸王鞭,配上满身鳞甲的麟鹿,可是锐甲之气十足。
九夷白家与侗家世代交好,白子期与姝女自然是足之情,每次姝女领队出访,白子期都必然自告奋勇的护卫左右,他对她的倾卫之情,可见一斑。
冬日的天暗得比较早,当硨队抵达回娘道边的官栈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按这年末的回娘道应是再无来往的客商才是,此时在官栈前的石地上却是半跪着两台甲人,看这巨大的身影,若是站立起来应有三丈之高,客栈之中隐有人声,看来借宿的人不少。
整个硨队除了乐师、舞师、卫队外还有驾硨、伙头等各色仆役加起来少也有百来号人,这的官栈定是容纳不下这么多人的,除了乐师舞师和天女及卫队的将领外,其余的人向来都是在屋外搭上帐篷过夜,现在客栈里还先有人住下了,让他们有些始料不及。
带队的将领从官栈之中带回消息,那是一番正往边境执行军务的队,客房已住满大半,他们也不愿腾出房间,看那些房间中都亮着灯,似乎都住上了人。
白子期闻言哼道:“他们不知我们是九夷的使者吗?商国的军兵便都如此的孱弱?非要住这房间不可?”
那将领道:“**子,卑职已向他们的番长提起,这山区不比城中,晚上风雪更大更寒冷,望他们能腾挪几间温暖的上房,可是……”
白子期疑道:“这官栈看起来不大,但我估计也有三四十余的客房,若是按商**队的日常编制,外出执行要务的一般都是以番为论,一队步卒十人配一台甲人,一番数队不等,再加上祝仕和巫仕,他们这番兵队也不过二十余人,便算是一人一间上房,也不可能完全住满。”
“是,族子英明,卑职暗中让人查探了一下,一共是四十间房整,除了三层的八间房之外,其余二层和一层的房都亮着烛灯,似乎都住着人,房外走廊有兵卒巡逻……”
白子期道:“他们的领队在何处?待我去问清楚再做打算。”
还未等那将领回答,落凤之上的罗帐中,姝女缓缓道:“子期,奔波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八间上房,一间两人,已足够我和姐妹们落脚,你们这些男人便委屈一下,在客栈前的空地上搭上棚帐凑合过一晚,我为你们献上一舞《宜春》,包你们今晚能睡个好觉。”
白子期道:“娘娘,这…心为上…”
姝女撩开罗帐,看着白子期道:“子期,我知道你这一路为了硨队的安全操心不少,但听闻商王汤由宅心仁厚,定然不是存心为难我们,商国虽北方战事已起,但南方还是相对安定,你若执意如此,难不成让我们又冷又饿的在这寒天中等你交涉?”
白子期道:“是!谨遵娘娘吩咐,我这便安排下去,扎营休息,请您在此稍作等待。”
姝女又掖声道:“子期,我非是存心与你为难,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保护我们的…我可是一直看着你在努力的哦。”
白子期受宠若惊,亮声道:“子期一定不负娘娘期待!”
着一勒麟鹿,向着硨队前方疾驰而去。
只是,这漆黑不见繁星的雪夜之中,那两台高大甲人的双眼之处,不时燃起红色的暗火黯然昭示着,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