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林之中,入夜之后便是一片漆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只闻山风吹过,黄叶落地的沙沙之声。
两座巨大的山影之间,忽见两细碎的光在山沟里时隐时现。
轮子碾过碎石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轮轴高速转动时发出的离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一辆珑硨打着两盏冷嗖嗖的萤石灯正沿着溪往东疾驰,速度之快,竟在汩汩的溪流之中拖出两道白色的光痕,它背后的黑暗之处,几星微弱的流光正跟随着它跳动前进。
溪流在一块山石之前便往北拐了,这珑硨却是直直向水中冲去,溅起一片水花,在离这块山石不到一丈之时,突然中轮一收,前后轮臂缩起,“嘭”的一声,爆起一阵水雾,竟是跃起足有一丈之高,带着一声娇呼攀上了那块板石,又顺着这块板石疾行而上。
“你不是要隐秘行驶么?怎么又突然加速发出这么大动静,可吓了娘一跳。”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姬峘!加快速度,尽快甩脱他们!心他们的绊龙索!”
话刚完,太白提紧轮舵,左脚一踏脚闸,胡英姿只闻硨前硨后响起一阵刺耳的爆音,仅来得及紧了一下胸前的固定带子,一阵剧烈的颠簸之后,竟是感到身子浮在了空中,再看硨外,吓得她花容失色,“哇!~”的一声大叫起来。
珑硨从那板石之上冲入半空,硨下是一片悬崖,而对面的山壁比这还要高出一筹,眼看就要撞上石壁落入悬崖之中。
跟在珑硨后的透木甲人也顺势跃起,以更快的速度飞到珑硨之下,将这珑硨入对面山上的灌木林中,随后翻岩而上,夜色之下,便如一抹星痕消失在丛林之后了,那看起来足有数百斤之重的板石竟被它蹬得从泥地中抬了起来,“轰”的一声又砸到了地上。
硨影消失了没一会,一个四丈之高的黑影便出现在板石之上,悬崖一侧绿光时隐时没。
“让两只老鼠逃了进去,会不会…”
“嘿嘿,不妨,他们出现在这,一定是要去那个地方,等老头子一到,正好一锅端了,嘿嘿嘿!”
“六,这老鼠也能吃么?干完这一票我要二姑儿也做一料尝尝!”
“呃…”
*
他们三人在越过悬崖之后,便一路往北疾行,翻过一个山坡,绕过一个山头,在一处山涧水道旁停了下来,此处是薄雾笼罩,在珑硨的萤石灯照射之下周围一片氤氲。
胡英姿一下硨,便觉四周尽是温热的水汽,水道中的水流微微泛着白汽,她伸手试了一下水温,道:“水温热而不烫手,闻起来有一股刺鼻的磺石之味,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温泉呀?”
“这热水流是从那山中流下来的,沿着这条溪流上山应该能寻到那个溶洞的入口。”
“刚才那些人却是不跟过来了,这当中定有古怪。”
“不错,我们还是先休整一下,装备好再进去吧。”
着,太白褪去外衣,从硨中拿出一套甲胄,便穿戴起来。
胡英姿看他这套甲胄与平常城中武仕的防护盔甲十分不同,这是一套灰白的石质铠甲,由一片片镂刻图案的石麟嵌成的铠身之上,两壳肩甲却是镂空的,便好奇的道:“你这是什么盔甲,怎么看起来四处漏风的?这镂花衬起来倒是挺威风,可看起来却是不堪一击呀。”
卡紧臂甲,太白笑着对胡英姿道:“这是镂铠,与军中兵士常备的纹盔不同,纹盔是阵盔,而镂铠是武铠,功用不一,构造自然不同。”
胡英姿拿起头盔一边抚摸着盔上的镂空花纹,一边道:“什么阵盔?什么武铠?倒是玄乎,咦!这里面刻有字!石铠·蛇形,莫不是这镂铠也有名号?”
太白从她手中接过头盔,道:“这是当然,一套镂铠的造价可是与一台精铜甲器不相上下呢,而且造甲匠易寻,铸器师难觅,大商机甲风鼎盛,镂铠自然不常见了,呵呵。”
姬峘疑道:“莫非你不是大商之民,你一直与我们隐瞒身份……”
“嘘…不要随便探听别人的身份,你我同一番队是缘,同接一签是份,由缘起亦由缘分,我们只是同路的朋友,不是同道的兄弟,有些事情,你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被他隐在头盔之后的眼神盯着,姬峘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太白自穿上这套镂铠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好像与平时迥然不同起来,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正像他的,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要探查清楚的东西,姬峘本是豁达之人,觉得深究他人之事对自己也无甚好处,便转言道:“呵呵,倒是弟失礼了,既然你我以朋友相称,那给我这镂铠之事无妨吧?它的造价堪比甲器,肯定自有其独到之处。”
太白一抖身甲,道:“前路未卜,正好我要一整身甲,便为你们武一技‘雪涟’,让你们开开眼界。”着,双手分别从腰侧缓缓抽出两把银光闪闪的链刀…
姬峘曾与胡英姿偷入胡大统领的书房时见过胡统领的将盔,也翻阅过她家书房里的《统军志》,知道这大商的军队编制中有阵、甲、道三,阵便是指仕之阵,一番身着纹盔的军士配上一位祝师,甚至能与一队甲人相抗衡,据在夏商大战之前,商**中便是以阵道结合为主的,祝之奏舞加持,配合纹盔兵仕的阵法,不所向披靡,但在战争之中却是胜在数量庞大。
只是看这太白武得遍地银光的技法,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军中所授的战技,倒是合了这‘雪涟’之名,直看得胡英姿两眼冒光,不住赞叹:“好漂亮的刀法!”
这如银光泻地的刀法,姬峘看在眼中却是若有所思,自他从腰侧抽出这两把九节链刀的时候,姬峘便注意到在金石交碰之声中,隐隐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颤音,他一展链刀起武之后,这夹在刀风之中的颤音更是随着刀势的起伏一顿一挫,身旁的水汽不断的向他涌去,掠过他身甲上的片片石麟,发出“呼呼”的风声,让人感觉好似置身于凛冽的冬日雪地上一般。武到极处,铠甲上竟漾着白色的光晕,随着他的身形扑朔留下了一圈一圈的残光,半晌之后,便见他突然浑身外甲“沙啦啦”一抖,收刀撤招,由极动变为极静,这漫天满地的流光便如一块大石砸在雪地之上,激起漫天的雪沫,化为片片雪花,融化在这氤氲的夜色之中。
“镂铠之所以称为武铠,是因为没有一定的武技,是无法尽发其能的,我们走吧。”
两人愣愣的看着他踏上珑硨,半天才回过神来,随步跟上。
*
姬峘一行所要进入的龙巢,便是处在一座灰岩石山之内,这座灰岩石山虽看起来十分高大,但山腹之中却是中空的,形色各异的溶洞岩道如蛛网般连布,一不心,就会迷失其中,想到那签中提到的龙巢便是在这近百个溶洞中的一个,姬峘便觉得上当了。
胡英姿更是指着地图上的红叉生气的道:“这签主也太可恶了,如此大的一座山,洞道一个套一个的,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呀?”
“你不是这地方曾是禁区么?而且当初屠龙的那些人是怎么找到的?”
太白将硨驶入水中,逆着水流行入一个叉口,转头对姬峘道:“那条路早就走不通了,几月之前的一场爆炸,将这山北面的一条峡道给炸塌了,那一连串的爆炸据把那巢穴也给埋了,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在意的不是那只笨龙的巢穴在哪,而是它在此地筑巢的目的。”
姬峘沉吟道:“莫非与你之前提到的釉石有关?那炸石毁路的怕是盘踞在这附近的绿盔贼吧?只是…”
“顺着这水流一直走便能寻到那泉眼,龙巢就是在那附近无疑,到时还需你这木甲助我一臂之力。”
姬峘转首望着硨外,看着这在白光下映得光怪陆离的洞壁,缓缓的道:“看来,你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你放心,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这山中的溶洞,据是由山腹中的一眼温泉水经过千年万年的时间冲刷出来的,想必在以前,这里的水流定要比现在要大得多,因为要冲刷出这五六丈之宽的溶洞河床,仅仅是现在这细枝末流可是做不到的。
珑硨在这山腹溶洞中行了两个时辰有余,涉水爬坡,一路往上终于到了尽头——一瀑洞中池塘旁,这一路上的水流,便是从这塌乱的一堆乱石缝中溢出来的,形成一帘帘的瀑布。
“这堵乱石之后,必是那泉眼无疑。”
“这水蓝莹莹的好漂亮呀!如果水是从这儿流出来的,为什么一路上的水流都不是这种颜色的呀!”
“这水中估计含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对周围的气温十分敏感,你看,越是临近石缝的水越是湛蓝,越是有一种滑腻的感觉。”
姬峘蹲在溪流之侧用手捧起这水,嗅了嗅,却是闻不到在山下时那种刺鼻的硫磺之味。
“不错,我怀疑这溶洞堵石之后的泉眼之旁有大量的釉石矿,若是我猜测正确,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话刚完,只听“蓬”的一声,珑硨之后便如孔雀开屏般,张开一个径长约有七尺的伞形之物,正对着那堵乱石瀑布。
“姬峘,你那木甲的甲片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给我一份样料,我需要借你的甲人之力,破开这堵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