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议论纷纷的百官们全都收住了嘴,大殿里变得鸦雀无声,只有王世积走路时那叮当作响的脚镣声音在大殿中回响,配合着吹殿内那呼啦啦的晚冬寒风的声音,让人心情沉重。
王世积似乎已经被抽去了灵魂,往日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大将军,这会儿就象是一具行尸走肉,也不看两侧的昔日同僚们一眼,麻木地走到了殿中,在距离杨坚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身边的两个武士按着他的肩膀,他的膝盖一松,软软地跪下,低头不语。
赵仲卿上前几步,大声道:“人犯王世积,对其反行已经供认不讳,这里是他的供词,还请圣上过目!”
杨坚紧紧地盯着王世积,直接摆了摆手:“这种大逆不道的恶行,朕看了会脏了自己的眼,今天文武百官都在场,赵卿家,就麻烦你向着各位宣读一下吧。”
赵仲卿应了声是,转向了百官方向,拿出一叠供状,开始一页页地翻读,王世积的罪行,从开皇初年时就曾经对高熲说过,杨坚非共富贵之主,宜早作打算,而高熲当时厉言将之斥退。
紧接着开皇五年时,王世积借着高德上书劝杨坚退位当太上皇,传位于太子杨勇之事,暗中开始串联一些握有重兵的大将,只等天下有变,便起兵自立,后来因为杨坚当众怒斥高德上书,宣布自己不会退位,而杨勇也主动淡出朝政事务。王世积一看没了机会,只好作罢。
到了开皇十年平陈的时候,王世积为了暗中扩充自己的军府,维持庞大的私兵,打起了早已经分家出去的同族王何的主意,企图上门强抢王何的几家店铺,后来王何的三个儿子从军平陈时,王世积还对其加以陷害,故意置其于必死之地,最后王家三兄弟中的大哥王华师战死。而幸存下来的二弟。则是现已改名的兵部驾部司员外郎,上仪同王世充。
赵仲卿念到这里时,杨坚突然摆了摆手,说道:“王员外。可有此事?”
王世充此时早已经泪流满面。眼睚欲裂。这次他倒不是在演戏,而真的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想到大哥给活生生地钉死在地时的样子。他就心痛得无以复加,放声大哭:“陛下圣明,这狗贼害我阿兄性命,陛下一定要为臣报仇啊!”
杨坚也被王世充的情绪感染,动容道:“王员外,你的冤屈,朕一定为你作主!你且先退下,赵爱卿,继续宣读王世充的罪行!”
赵仲卿的大嗓门继续响起,接下来就是王世积在平陈之后,担心自己以前的谋逆之举会被揭发,清算,开始主动谋退身自保,在家里成天装着喝酒烂醉,不理朝事,表面上看是不过问军国之事,实际上却遍布耳目,打听朝中动向,一有征战的机会,则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寻求掌兵出征的机会,企图在军中维持自己的影响力,施恩于中低层将士,以期他们的支持。
不仅如此,王世积还借着外任的机会,从荆州总管任上和凉州总管任上,给朝中的重臣武将大肆送礼,以结其心,比如最近他刚当凉州总管不到半年,就给尚书左仆射高熲,左卫大将军元旻,右卫大将军元胄各送了三匹极品好马,都是出产于吐谷浑的青海骢。
杨坚沉道:“独孤公,两位元将军,可有此事?”
高仆射连忙拱手道:“回陛下,王世积确实送过臣三匹青海骢,臣与其虽然相交多年,碍于情面当场收下,但也知道这青海骢乃是宝马,甚至连陛下的御马厩里也没有,于是臣转手就把这三匹青海骢送到了宫中,此事太仆卿慕容悉达可以为臣作证。”
慕容悉达赶紧站了出来,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高仆射送马入库时的公文凭据尚在,臣这就派人给陛下取来!”
杨坚冷冷地说道:“不必了,难为独孤公这一番苦心,忠心!只是朕劝你一句,以后交朋友的时候,最好先认清楚他的本心,再大的友谊,也大不过对国家,对君上的忠诚,独孤公饱读史书,不需要朕说得太直白了吧。”
高熲连忙跪了下来:“臣有罪,当年听到王世积的悖逆之言不以为意,这些年还为他的谋反之举在不经意间创造方便,臣自当上表请罪,自除这尚书左仆射一职。”
杨坚摆了摆手:“这倒不必,朝廷不可一日无独孤公,与突厥大战近在眼前,还望独孤公能多勤劳国事,挑选忠诚可靠的精兵良将出征!”
高熲头都不敢抬起来,汗珠子一滴滴落在地上:“皇上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坚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目光落在了元胄和元旻的身上:“敢问二位元将军,你们的青海骢呢?”
左卫大将军元旻一下子跪倒在地,声音中带着哭腔:“陛下,都怪臣有眼无珠,给这狗贼一直蒙在鼓里,臣是武将,平时就喜欢收集些兵器甲杖,战马兵书之类的玩意,您也知道的,臣是真没想到这狗贼居然是想拉臣下水,一时糊涂,才收了那三匹马,臣这就去把这三匹马送回御马厩!”
右卫大将军元胄鄙夷不屑地看了元旻一眼,这二人虽然同是北魏的宗室后代,但关系一向势如水火,也正是因此,杨坚才让这二人分别掌握左右卫的番上大军,以互为制衡,元胄沉声道:“陛下,臣一时糊涂,看元旻收了三匹马后,也跟着收了,还陛下责罚。”
杨坚冷冷地说道:“好好好,元胄,你摸着良心说,朕平时对你们如何?”
元胄的眼中泪光闪闪:“天高地厚之恩!就是两个月前的猫鬼案,臣就只是抓了个妖女,陛下都赏了臣上等锦帛百段!”
杨坚突然怒吼起来,胡须都在飘动:“说得好,朕自己在皇宫中连绸缎衣服都舍不得穿,一年四季常服不过四套,但你们就算有尺寸之功,朕都从来不啻赏赐,元胄,朕对你二十年来加的封赏,难道还抵不过王世积的三匹马吗?”
元胄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不成声:“臣该死,愿领陛下的一切责罚。”
杨坚厉声道:“赵卿家,还有三条,现在读完!让大家都听听,这王世积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赵仲卿大声把王世积荆州相面和凉州割据,以及派尹一元灭口皇甫孝谐之事读了出来,整个大殿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所有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沉重起来,那是一种怒不可遏 ,极力压制心中火山般的怒气的声音。
赵仲卿读完后,杨素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声道:“臣请圣上下旨,诛王世积九族,此贼之恶行滔天,人神共弃,非如此不可以正国法,非如此不可以震宵小!”
百官们纷纷争先恐后地站出列附议,大殿中突然变得象一个菜市场,更是有不少官员撸起袖子,脸胀得通红,指着王世积破口大骂,就差上来咬他几口了。
杨坚的面沉如水,在一片喊杀声中屹立不动,直到声浪渐渐平息下来后,才开口道:“王世积的罪行,按律当斩,上天有好生之德,族诛之事,就罢了,对王世积除籍,罢官,子侄罚没为官奴,流三千里!王世积,看在你也为国征战的份上,朕留你个全尸,改为鸠杀,你可服气?”
王世积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吃力地磕了个头:“臣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