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臭屎球爸爸的生日的那一天。天刚擦黑,王鸿举就带着弹弓偷偷地溜出家门,两个小伙伴早已在胡同口等着他。他们轻声的嘀咕了几句话,就一起向臭屎球家走去。弹弓队有些时候没有活动了,手都痒痒得很,今晚他们要大闹汉奸的生日宴,一路上三个人非常兴奋。
鼓楼东大街的一条胡同里有个坐北朝南的大院子,高大的青砖门洞前蹲着两个石狮子,两扇黑漆的大门显得十分的厚重,这就是臭屎球的家。史家的大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小汽车和一溜的黄包车,两个日本兵和几个身着黑衣的警察持枪站在史家门前,拎着大包小包礼品的来客走进大门前都要经过他们的盘查。
王鸿举等人躲在较远的地方探头探脑的张望着。一会儿黑漆大门关上了,从里面传出一阵悠扬的胡琴声,臭屎球爸爸的生日宴开始了。
王鸿举见时机已到就和俩伙伴借着黑暗的掩护溜到一段较矮的墙头前,底下托上面拽的爬上房子。他们蹑手蹑脚的顺着房脊摸到臭屎球家的房顶上,三个人趴在房上偷窥院子里的动静。臭屎球的家是个方正的四合院,中间宽敞的院子里摆着五张八仙桌,桌上摆满鸡鸭鱼肉,桌旁坐满给史述礼贺寿的人。在院当中临时吊起的一只大瓦数电灯泡把院子照的通亮。屎球人的爸爸史述礼和一个留人丹胡子的日本人在主桌旁坐着,那个日本人是史述礼的顶头上司:特务头子小野一郎,在小野的身边还坐着麻良臣。这麻良臣在河北某县做了一段时间的县长,他觉得在小地方做县长升官捞钱不如在北平来的快,于是他就辞掉县长回到北平,加入了日本特务机关,因其阴险狡猾非常适合做特务工作,所以很快就成了小野的左膀右臂。
臭屎球的妈妈是个刀背脸水蛇腰的高个女人,平时爱涂脂抹粉的她耳鬓边总是插着一只花,人送外号“一枝花”,长得也算是个清秀的女人。今天史述礼家大排筵宴,一枝花出尽了风头,只见她身穿大红色的紧身旗袍,这旗袍紧包着她的胸脯和屁股,更显得其腰肢的纤细。耳鬓插一只红花,殷勤的围着几个酒桌转着,不停地给宾客斟酒夹菜。只见她一会儿拍拍这个人的肩膀,一会儿又向另一个人抛个媚眼,要不就是找个女宾客说上几句悄悄话,忙的不亦乐乎。而臭屎球在这个场合是上不了台面的,按规矩小孩子们不能和长辈们坐在一起,他们坐在院角里的一个小桌上吃饭,臭屎球正津津有味的啃着一个肥嫩的鸡腿。
正房的前廊子下有一个古装打扮的女子甩着水袖和着二胡依依呀呀的低吟浅唱。特务头子小野不但是个中国通还是个京戏迷,他喝着酒津津有味的听着戏,听到兴起时还对着女戏子竖着大拇指“呦西!呦西!”的叫好。史述礼和麻良臣等人看着日本人的脸色也竖起大拇指“呦西!呦西!”的随声附和,只要日本人高兴,他们俩就高兴。
这时,一枝花摇摇摆摆的走过来,她贴在日本人的身边给他斟满一杯酒后自己也端起一杯酒,然后用娇滴滴的腔调说:“小野太君,今天您是我家的座上宾,您千万不要客气,愿您喝的痛快,玩的开心,来,我敬您一杯!”
有些醉酒的小野一把搂住那女人的细腰说:“今天是良宵美人敬美酒,有史太太这样的盛情款待我岂敢不尽兴呢?”他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完后又趁机在一枝花的屁股上捏了一下,一枝花故作害羞状的一闪身随后又靠在小野臂窝里发出几声浪笑。一枝花笑盈盈的举起酒杯一仰脖喝完自己杯中酒,然后她又给小野满上了一杯酒说:“太君,我还要敬您一杯酒!这杯酒要谢您对我家先生的栽培!”一枝花用兰花手指着自己的丈夫说:“我家述礼以后还指望您多多关照!”
小野很爽快的举起酒杯说:“好说好说,你们只要和大日本皇军一条心就不愁没有前程!来,大家为日中提携、共存共荣干杯!”他说完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一枝花见小野喝完酒,端起自己的酒杯要喝,小野伸手拦住她:“史太太且慢。”他随手从桌上抄起一个大瓷碗倒满酒后指着碗说:“史太太,今天是你先生的生日,你要多喝,小杯的不行!你要把这大碗里的酒给我的通通的喝掉。”
一枝花看着面前的一大碗酒就傻眼了,她把碗慢慢地拿起来还没放到嘴边呢又慢慢地放下来。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小野,小野摸着自己的人丹胡子冷冷的不说话。
旁边的人看一枝花不敢喝就都跟着起哄:“史太太,太君敬的酒你可要喝干了!”
“是啊,太君给你敬酒这是多大的面子啊!别扫了太君的兴呀!”
一枝花知道这酒不喝是不行的,她忙陪着笑脸说:“小野太君,这么多的酒我可喝不了,要不我就喝一口意思意思?”
小野生气了,他瞪起喝红了眼睛说:“不行!我的话你为什么不听?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大日本皇军!我命令你必须喝掉它,我看着你喝!”
平时能喝点酒的一枝花,从来没喝过这么多的酒,她呆呆的站着,看着一大碗白酒不知如何是好,史述礼和麻良臣看见小野生气了,心里有些发慌。史述礼忙对老婆说:“太君给你敬酒是看的起你!你平时的酒量不是挺大的嘛,这点酒算什么,还不快喝!”他边说边向老婆使着眼色。
“嫂子,人生难得几回醉?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你就把这碗酒喝了吧!你要是不喝的话,太君就真的不高兴了!”麻良臣也忙不迭的劝说着。
“史太太,你要大口大口的把酒喝下去!快点喝!不然我真的不高兴了!”小野指着盛满白酒的大碗催促着。
“太君,我喝,我喝。今天,今天我就舍命陪太君了!”愁眉不展的一枝花迫不得已的端起大碗喝了一大口酒,接着又是一大口。浓烈的白酒呛得一枝花喘不过气来,她难受得不想喝了,她刚想撂下碗,可看见凶神恶煞般的小野还在瞪着自己,赶忙又连喝几口。多半碗白酒下肚后一枝花就受不了了,她胃里热的像烧了一盆炭火,只觉两眼发花天旋地转,身子轻的像羽毛一般飘了起来。史述礼见自己老婆晃晃悠悠的要倒赶忙伸手扶住她,并拿过她手里的大碗。一枝花晕晕乎乎的摆着手说:“你别、别管我!太君让我喝酒,这酒我、我还没喝、喝完呢。把酒给我拿、拿来,我要喝干了。”
看着一枝花呲牙裂嘴的难受样子,小野和邻桌的几个日本人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史述礼等人也尴尬的陪着笑了几声。
“史太太,你一个女人哪能喝这么多酒!你别看我是个武夫,但我很有惜香怜玉之心,我刚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算了,你的酒量不行就不要勉强了,看我的!”小野拿过一枝花喝酒的大瓷碗,叫人往碗里倒满酒后仰起脖子大口喝起来,他几口就把酒喝干了。小野喝完酒擦下嘴巴,得意的把碗翻个底朝上让大家看了看。
“太君好酒量!好酒量啊!”旁边的人使劲的鼓起掌来,在众人的喧闹中一枝花满脸鼻涕眼泪的瘫坐在椅子上再也起不来了,史述礼吩咐人把一枝花搀回房里后谄媚的向小野翘起大拇指说:“太君酒量的大大的好!大大的好!我们的比不了!”
小野喷着满嘴的酒气说:“史桑,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喝起酒来也要有武士道的精神!”
史述礼点头哈腰地说:“是的,是的!大日本皇军武士道精神的大大的厉害,我们中国人的没有。”说完他向站在一旁的佣人催促说:“拿酒来,快给太君满上!”
小野见佣人把自己的酒给斟满了而史述礼的杯子没有满上酒,他生气的了。“史桑,你良心不好,喝酒不实在!来,我给你倒满了。”他夺过佣人手中的酒瓶给史述礼倒了满满一杯酒。
史述礼见小野给自己倒酒,他受宠若惊,赶忙举起酒杯说:“谢谢太君,我把这酒喝干了!”
“慢。”小野拦住了史述礼,他伸出一只手比划着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咱俩划几拳给大家助兴好吗?”
“太君也会玩中国这玩意?”史书里感到惊奇的问。
“你不知道,我们日本人喝酒时也爱猜拳行令,只是规则与中国稍有不同。今天我高兴,就和你按照中国的规矩玩玩,你放开了耍,不要怕赢我,你要是成心输我的话,也要罚酒的!不知你是不是我的对手?”
“好啊!那我就陪太君玩上几拳,也算是给在场的朋友们助助兴。”这个史述礼是划拳行酒令的高手,他此时也是酒上头,既然小野提出要划拳,他就不再顾及自己与小野的尊卑关系,伸出手大声吆喝着酒令与小野划起拳来。其他桌上的人见小野带头,也借着酒劲捉对划起来拳,满院子都是“哥俩好啊!”、“四喜财呀!”、“八匹马啊!”的喊叫声。
自以为拳艺高超的史述礼一与小野交手,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原来小野思路敏捷很会揣摩对手的心理,对手要出什么拳他猜得**不离十,他几乎一出手就能把对手捉住。几拳划下来小野输少胜多,史述礼被连灌了几杯酒后,就头昏眼花的败下阵来。麻良臣见史述礼不是小野的对手,也蛮有兴致的挽起袖子和小野比试起来,结果还是输得一塌糊涂。小野轻蔑地看着两个被他灌得晕头转向的下属说:“你们的不行!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在酒场上也是没有对手的!”说完他猛仰头喝干了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被酒给灌蒙的麻良臣心里还算明白,他怕小野喝多了酒闹事,就对呆坐一旁的戏班子老板喊道:“我们小野太君最爱听霸王别姬,你们给来一段,唱得好老子有赏!”
京胡声响起,酷爱京戏的小野立刻安静得坐下。一个伴奏过门后饰演虞姬的女戏子舞动着身子来到台前,她和着委婉凄楚的琴声扭动腰肢轻抚水袖,悲悲切切地唱起来。女戏子一开口小野就放下酒杯蛮有滋味地听着,他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用手在大腿上打着拍子,满院子的人也都静下来。女戏子一曲终了,小野大声的叫好,他带头鼓起掌,众人也纷纷鼓掌叫好。
女戏子刚要返身下台,“慢着!”小野叫住了她。小野很亲热的把手搭在史述礼肩膀上说:“史桑,你叫这个女人再唱一段贵妃醉酒吧。史夫人今天为我喝醉了酒,我觉得很对不起她,我要把这段戏送给她,以表歉意!”
史述礼听罢心里顿时觉得暖呼呼的,他受宠若惊的对女戏子喊道:“太君要听贵妃醉酒,你赶快唱!”他说完又给小野倒满了杯中酒,“小野太君,咱们边喝酒边听戏才有滋味。”
小野端起酒杯但没有喝,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边舞边唱的女戏子,脑袋随着唱段的节奏不住的晃动。小野对史述礼说:“在京戏众多的角色里,我最爱看青衣的戏,眼前这个女人扮相好,身段好,唱得更好。我很喜欢!今天是你的生日,请戏班子的钱我出了!算是我给你的贺礼!哪天我有空闲的时候,请你再安排这个女戏子给我单独唱一台戏。”
“莫非是太君看上这个小女子了?”史述礼讨好地问。
“不愧是我的下属,你很会揣摩我的心思呀!”小野色迷迷的挤了下眼睛。
小野的话刚说完,“啪”的一声,一颗不知何处飞来的钢珠狠狠打在小野右颧骨上,小野“啊!”的一声惨叫,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只见他捂着脸像踩了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随后就倒在地上打滚。小野右颧骨流着血肿得老高,他已经疼得昏了过去。这原来是趴在房上的几个孩子动手了,用弹弓打中小野的正是王鸿举。看见小野极其痛苦的倒在地上,院子里的人顿时骚动起来,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东张西望中史述礼和麻良臣等人接连被钢珠打中,疼的他们呲牙裂嘴的乱叫唤。“不好啦!有刺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一突发的事情让还沉浸在吃喝玩乐中的众人顿感惊恐无措,他们尖叫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躲藏,有的跑进屋里,有的双手抱头趴在地上,有的钻到桌子底下,有的狠狠地撞在一起。混乱中一些桌椅被撞翻,酒肉饭菜洒了一地。
“快看哪!房上有人!”臭屎球指着房上喊了一声。“砰!”一个持枪的特务朝房上胡乱的打了一枪。王鸿举对着臭屎球狠狠地打了一弹弓,打出的弹丸没有打中臭屎球却打中他身后的窗户,“哗啦啦”窗玻璃被打得粉碎。这时门口站岗的鬼子和警察也持枪冲了进来,王鸿举见状一弹弓向吊在院中的灯泡打去,“啪”的一声灯泡碎片四溅,通亮的院子变得黑暗一片。“砰!砰!”又是几枪打得房檐上瓦片四溅。一颗子弹擦着王鸿举的头皮飞过,把他吓了一跳。处于奋亢中的王鸿举这才感到大事不妙,他急忙向同伴作出撤退的手势,黑夜中几个孩子像灵巧的狸猫在一连串的房脊上窜了几下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