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射进病房,尽管外面是冰天雪地寒风凛凛,室内却是温暖如春。老赵还有一天就要出院了,他坐在病床上看着摆在窗台上的一盆四季海棠,晶莹的海棠花在阳光的照射下红得好像胭脂,平时就爱摆弄些花草的老赵被这盆生机勃勃的海棠花吸引住了,他想起自己放在办公室的那颗养了七、八年的令箭荷花没有毁于大火真是万幸,自己明天出院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给这盆令箭荷花浇水。死过一次的老赵真切的体会到还是活着好啊!可是出院后怎么个活法儿呢?老赵自己也不知道。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老赵的思绪。
“进来吧。”老赵有气无力地说。
房门被打开,桂芳高兴的走进来说;“爸,我们看您来了!”
“看就看呗,高兴什么?”老赵说着转过身子,他刚转过身子一下就惊呆了,怎么和桂芳、鸿兴一起进来的人中竟有王云清!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的揉揉眼后终于看清了来人就是王云清。
“老爷,您怎么来了?”老赵赶忙从病床上起来,向王云清鞠躬行礼。
王云清客气的对老赵说:“老赵啊,这都是新社会了,你对我的称呼也该改改了,这要是让别人听见该骂我是臭剥削阶级了!”
“是,老爷。”老赵习惯成自然了,对王云清的称呼一时半会改不了。
“你家桂芳都是我儿媳了,你叫我老爷成何体统?还是叫亲家好。”
“是,叫亲家。可是我不配做您的亲家呀!我对不起您们王家,特别对不起您!”老赵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
“嗨!我们是亲家了,以前的事情再被提起就没什么必要了!”
这时王鸿兴递给老赵一个点心匣子,“这是我老爷子亲自给您买的。是您最爱吃的牛舌饼。”王鸿兴把点心盒放到床头柜上。
“老爷还记得我爱吃牛舌饼那!”老赵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了,起其实王云清没说几句话,但这盒点心却传达出和解与原谅的信号,他完全被王云清的大度和仁厚所折服,想起以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觉得自己在王云清面前显得太渺小,太可耻。他害臊、悔恨,自责、他哽咽着王云清的身前跪下,用手使劲的抽打自己的脸说:“老爷您大人大量,我不是人!我该死!我对不起您那!我的所作所为真是太可恶了!”
王鸿兴见老丈人给父亲跪下想上前扶起老赵,桂芳忙拉住他在耳边轻声说:“别动,我爸是真心的忏悔,这样他心里好受些。”
王云清用手轻轻扶起老赵:“你这是干什么?过去的事儿就算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了!你这身体还没好利落,别再伤了身子。”
老赵站起身问王云清说:“您真的大人不计小人过?您原谅我了?”
王云清很有感慨地说:“老赵,我在市里的文史研究室工作,那里面有几个同事原来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他们的手上都有**人的血,但他们投诚了**,现在在为新中国工作,政府对他们既往不咎。和他们比,你我之间的事的私人恩怨根本算不了什么。”
王云清又指着桂芳说:“我今天来看你也是要给桂芳一个说法,虽然当初我们王家不同意鸿兴把桂芳娶过来,其间也发生了很多周折,不过我现在要告诉你说,我们王家已经接受了桂芳这个媳妇。”
桂芳和王鸿兴听王云清这样说高兴极了,老赵的脸上也露出笑容。
王云清这次探望老赵没多长时间就走了,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不过他的探访使老赵的心情好了许多,反正不管今后是怎样去面对生活,王家对老赵的原谅给了他很大的精神安慰。
老赵出院后暂时没地方住,就住在印刷厂残留的一间办公室里,一大早房东就来找他了。老赵知道对方这次来找他不是善茬儿,就小心的陪着笑脸。房东心疼的看着让大火烧得破败不堪的院子,他让老赵在短时间内必须把所有被烧毁的房子按原样给重建起来,老赵对房东说自己也遭受了极大的损失,外边还欠着不少债,暂时没钱对整个院落进行修复,央求房东给自己多一些宽限。房东不答应,他耷拉着脸说:“老赵,我就给你一个半月的处理时间,而且你该付的房租一分不能少,你要是超过了这个期限,咱们就法**见!”他说完后不愿再听老赵的央求,骂骂咧咧的走了。
其实这个房东是老赵在生意场上的一个酒肉朋友,没事喝酒时哥们儿长哥们儿短的很亲热,可是当老赵一出事儿马上就翻了脸,一点哥们儿意思都不讲了,这使本来就无计可施的老赵变得更郁闷。
晚上桂芳和王鸿兴来找老赵带他到外面饭馆吃饭,饭席间桂芳看到父亲无精打采、茶饭不思的样子,就笑眯眯的把嘴凑到他的耳旁,告诉了他一个做梦也想不到消息,老赵听后惊讶的大张着嘴半天没有闭上。
原来王云清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他决定对老赵等人出手相助。一是出钱把被烧毁的房子重新修好。二是投资利华印刷厂把它重建起来,三是把自己家原来佣人住的西跨院无偿的作为印刷厂新址。王云清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王鸿兴夫妇和淑珍,再让桂芳转告给老赵。老赵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惊讶万分,连呼:“想不到!想不到啊!”绝处逢生的老赵激动地伏在餐桌上像个孩子似的放声痛哭,老赵的哭声里包含着对王云清的感激之情和对自己以前所做缺德事的深切忏悔。旁边桌上吃饭的人都好奇的看着老赵。
“这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咱们厂子有救了!你就别哭了!”王鸿兴安慰起老赵来。
对老赵出手相助这个决定是王云清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夫夫人,王夫人开始并不赞同,她认为家里是有些钱,但那是解放前留下的资产,现在没有地租可吃了,是要靠工资维持各种生活开销,攒不下太多的钱,以前的家底动一点少一点,用光了就没了。
王云清向夫人耐心的解释说:“金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我的工资每月给你,淑珍也每月给你缴生活费,鸿兴也没在家里吃闲饭,光这些钱已足够咱家的日常开销了。况且我现在政府部门工作,退休后每月有养老金,我看病又是单位报销医药费,各种福利都有,咱家留那些钱干什么?现在老赵和孩子们遇到很大的困难,咱们用钱去帮他们就是把钱用到正经地方。其实这钱也不白给他们,他们今后把厂子办好、办起来,这些钱就能赚更多的钱,这死钱就变成活钱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王夫人听老头子这么一说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她说:“反正咱俩一拌嘴就总是你有理,这回呀,我还是说不过你,得了,就依你的想法办吧!”于是老两口马上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儿子和儿媳。王鸿兴夫妇当天晚上就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老赵。
老赵大哭了一通之后,伸手抄起酒瓶给自己满满地斟上一杯酒,他把酒杯高高举起对王鸿兴和桂芳说:“都说是石头落地时不会砸脚,倒时总有贵人相助。看来我的命还真是不错!我有种又投了一次胎重新做人的感觉!”说完他一口把酒干掉。
“爸,不是您命好,是我公公人品好,是他不计前嫌的帮咱们,您才能绝处逢生,他要是不管咱们,那块石头非把您脚面给砸烂不可。”
“不错!桂芳说的是!老爷是好人啊!”老赵这一会功夫就像换了个人,一张苦脸变得容光焕发。
一直没说话的王鸿兴开了口:“桂芳,你要是没嫁到我们家做媳妇,我爸能这样帮你们赵家吗?你们父女俩说了这么都话,怎么就没一句谢我的话?”
桂芳说:“鸿兴,你现在也学会耍贫嘴了?”她说完拿起酒瓶把王鸿兴的酒杯倒满,又给自己和老赵倒满一杯,然后举起酒杯说:“爸、鸿兴,今天咱们庆祝一下,一起把酒给干了。”
老赵忙说:“慢着!我觉着鸿兴这孩子,咱爷俩是得谢谢。你不嫁鸿兴怎么能碰上这么好的公公呢!”
“那还不是您当初设计的美人计得逞了嘛!”王鸿兴调侃了一下老赵。
“嗨!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老赵被王鸿兴说了个大红脸。
桂芳点了下王鸿举的脑门说:“有你这样跟老丈人说话的吗?一会儿罚酒三杯!”
王鸿兴笑着说:“今天高兴,别说三杯酒,就是再给我一瓶酒我也能给它喝干了!”
三个人高高兴兴的喝着酒,筹划起重建利华印刷厂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