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工作,用自己的劳动挣出买一双陆战靴的钱,成为了金悦的梦想。他每天在后厨忙前忙后,有什么累活苦活都是冲在前头。
至于,王达人个子不大,心眼儿却是很多,人也最会偷奸耍滑了。他不但嘴甜,人机灵,而且很会来事儿,把后厨的几位厨师哄得把他当宝,这样有什么繁重的工作,大厨们自然也不会叫王达去做了。
这一天,蒸锅里的馒头熟了。蒸锅是饭店后厨专门用的大蒸锅,可不比咱们家里用的。不但锅大,而且蒸汽足,每次掀蒸锅盖子捡馒头都会是件苦差事,搞不好就要被蒸锅里面的蒸汽烫一下子。
“金悦,你馒头差不多了。你去把馒头给捡一下。”厨师头也不回的对金悦说道。
“好的。”金悦放下了手中洗了一半儿的菜,跑到了蒸锅前面,想也不想的就打开了蒸锅盖子,一股热腾腾浓白色的蒸汽向着金悦用来,金悦啊的一声惨叫,蒸锅盖子也嘡啷的一声被扔到了地上,右手的表皮被蒸汽熏得脱了下来。
饭店老板听到了金悦的一声惨叫,急急忙忙的跑到了后厨,瞪眼一看蒸锅的盖子轱辘了一段,在金悦几米处口朝上的翻着,而金悦的右手却被蒸锅里的蒸汽熏的脱了皮,鲜嫩的肉都露了出来,老板吓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本来这几个人就未满十八岁,虽说是学生,现在社会鼓励学生打工,但是在这里出了工伤,万一闹出事来可怎么好。
“快,赶快去医院。”老板慌里慌张的说道。
王达陪着金悦到附近的卫生院涂了一些紫药水,包了两层纱布回到了饭馆。
小本买卖最怕出事,虽然已经是九十年代了,但做点生意开个饭馆并不容易。早就被工商税务、卫生检查、街道办事处等等各个衙门口儿吓坏了的老板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琢磨来,琢磨去,越想越怕。别再有人举报自己非法使用童工,还出了事故,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斟酌了利弊后的老板,还是满脸堆笑的,把这三位十七岁的半大小子请到了自己的房间。满脸堆笑的,从抽屉里面掏出了些钱分发给了眼前的这三个学生,为难的说道:“我这里其实本是不缺人手的,我儿子也是你们这个年龄。现在社会鼓励学生打工,这个假期我儿子也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价值,前几天出去找了找工打,可是一个多星期了,也没有单位愿意要他。我每天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就不好受。所以这才给你们提供了就业的机会。”
老板犹豫了一下,终于开了口:“现在我这里是真的没有必要多雇佣几个人,你看你们可以不可以拿了这些钱就走了。”把这句话说出口后,老板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李然一听人家说这话,又看了看老板为难的表情。也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要走。王达人机灵,还想说些什么看看有没有留下的机会。一看李然和金悦都已经准备走了,自己留下也没有什么意思,话到嘴边就没有说出口。
三个人刚刚到了门口,老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喊道:“金悦,你等等。”
金悦犹豫了一下,缩回了迈出门槛的脚步,回过身来用迟疑的目光望向老板。
这时候,老板笑笑嘻嘻的对金悦说道:“我知道你来这里打工是为了买陆战靴。”说着老板又从抽屉里面掏出了一些钱,死活的塞到了金悦的手里,见金悦收下了后,这才继续说道:“你好歹是在我这里受伤的,我知道你们干这几天工资不够一双陆战靴的钱,这点钱就算是个补偿吧。”
金悦看了看手里的钱,有一百多块呢!比王达和李然的工资翻了一倍还多,心里高兴,连忙咧开嘴笑着说道:“谢谢,谢谢,谢谢您。”
金悦终于如愿以偿的买了陆战靴,右手却是因为舍不得花钱天天换药,烫伤的地方颜色比其它地方的皮肤黑了一大片,这痕迹后来变成了疤痕,一直没有被治好。
这个假期受了伤的还有黄康,他不知在哪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自己找了份工作,结果摔了个大马趴,居然寸劲把门牙磕掉了一颗。后来镶牙花费的钱比他挣得钱还多。
自从李然从那个餐厅出来后,一直寻觅着再有工作的可能性。中专上学李然倒是不上心,但是可以早些了解社会,为以后毕业打算,李然却是很在意。再过一年半就要毕业了,到了那个时候,李然心里清楚,自己或是回原籍参加工作,或是留在这里打拼。
这一天,李然忽然发现国贸的桥底下,有一群衣衫褴褛的青年挥着破布在招呼,隔不了多一会儿,一两汽车就停了下来。这几个个人赶忙跑上前去,嘁哩喀喳的把汽车擦得一干二净,擦完车后,那车的主人居然掏出了一张十元的大团结,递给了这群擦车人。
十元!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一天挣十元,一个月就是三百元呢!91年,人们以月薪上千来形容那种高薪工作。要是一天能擦上这么四两汽车,岂不是收入超出一千了吗!?!李然一阵心喜。当天就找了王达和金悦商量。
王达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对于金钱的喜好程度,远远地超出了班里其他的同学。而金悦则是个随大流的,一听李然和王达都说这个好,也随声迎合。就这样,第二天,正是寒假最冷的几天,王达、金悦和李然三个人用从饭馆打工的钱里面,集资买了个红塑料桶,从李然家里面接了一桶自来水儿,朝着国贸大厦走去。
没有一会儿,李然提着桶的胳膊就累了。自从梦游玻璃把手上大筋给隔断了以后,李然再也不敢用力锻炼身体了,一年半的时间,身体上一点气力也没有了。要是搁在初中那时候,这么一满桶的水,对于李然还不是丝毫不费气力就拎着走。现在却是需要王达、李然、金悦三个人,轮流的把提桶,才把水拎到了国贸。
李然由于了一下,看着过往的车流。而王达早就不管那么多了,手里挥着一块干净的抹布,嘴里叫喊着:“擦车,擦车。”
没过几分钟,一辆豪华的轿车就停在了三个人的面前,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走了下来。只见他一米八左右的个头儿,一身长大的黑风衣,头发锃亮,就像是港台枪战片里的人物。看样子,是要去国贸大厦里面的。
金悦哪里管这开车的人,挥着抹布,沾满了水,像是一头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狼,奔着轿车就扑了上去,他心里生怕这车再跑了,听李然这话,那可是十元的大票子就飞了啊!
李然则是一边擦车,一边和这人搭讪了起来:“先生,你是到这国贸大厦办事的吧。”李然自己都觉得自己酸,这是他第一次张嘴称呼人家先生。
那风衣男子瞟了一眼李然他们三个,没有回答李然的问话,却是问起了李然:“你们三个是学生吧。”
“是,是,是学生。”王达知道学生打工现在社会支持,说是学生人家能对自己好一些。
“学生能干这个,不容易啊。”风衣男露出了一副赞许的眼神,像是社会大哥教育小弟似得说道:“小的时候吃点苦,大了有好处。”
“对,对。”李然听了也知道这学生打工的名声,要比那社会青年出来打工好听的多。急忙连声的迎合着风衣男。
只有金悦,不顾冰冷刺骨的凉水,奋力的挥动着抹布,十根手指,一会就由白变粉,由粉边红,由红变紫。由于金悦干的卖力,头上的头发不一会变的有些潮湿,那身上腾腾的热气,也升到了头上,在严冬的寒冷气候下,金悦的头顶上显现出了淡淡的蒸汽。
半个多钟头的模样,车擦完了。
李然和王达眼巴巴的望着风衣男,不发一言。
这几个学生,每次别人擦车,都是擦完就马上张嘴和我要钱,今天这几个半大小子可能是刚刚步入社会,所以不好意思张口。风衣男暗自琢磨着。
“多少钱?”风衣男终于自己主动张口了。
“您看着给吧。”李然捅了一下身边的王达,意识他不要做声:“我们主要是想出来,自己挣钱来年交上学费给家长少些负担。”李然一面老实的说道。
“是,是。”王达可怜巴巴的对风衣男说道:“我们只是想交学费。我不想和父母每年要钱,去交学费了。”
风衣男,看了一眼王达,他个子比同龄人矮小的多,看上去不过是个初中生的模样。
“拿着。”风衣男掏出了一张十元的票子塞到了王达的手里。
李然见了一惊,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不会吧。开车进国贸的有钱人,见了可怜巴巴的打工学生也不多给点?心中虽是这么想,脸上却是没有表露出来,还是眼巴巴的望着风衣男子。
“拿着。”风衣男笑着变戏法似得,没有把手伸进口袋,手里就有多了一张十元的大团结递给了李然。
王达见风衣男也给了李然一张大团结,哪里肯离去,仍旧站在原地,一脸期满的眼巴巴望向了风衣男。
那风衣男看到了王达这份模样,忍不住乐了,无奈的掏出了钱包,从里面又取出了张十元的票子,交给了王达。指着在后面咧着嘴儿傻乐的金悦说道:“三十,正好你们三个平分。”
王达刚刚要结果钱来,风衣男忽的又把递给王达钱的手缩了回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兄弟,可就这么多了。一共三十。”
李然听了脸一红,王达使劲的冲着风衣男子点了点头儿,本想说声:老板您真大方。但这话到了嘴边上,脸一烫,心一跳。还是没说出来口。
风衣男见三个学生都露出了笑脸,也是一副自豪高兴的模样。王达最有眼力件,见风衣男要上车,赶忙拉开了车门儿,李然见了则是伸出了一只手,挡在了车门儿框上,好像生怕风衣男上车时候不小心碰了头似得。这下子,把个风衣男都搞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又从口袋里面掏出了皱皱巴巴的两块钱,塞给了王达。无奈的笑了笑,一踩油门儿,进了国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