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谢玄之停杯道:“这样喝酒也是无趣,不如以这幅《秋日行宴图》为题材,各赋诗一首,如何?”
今日来的多是年轻气盛的年青人,听到谢玄之说要作诗,当下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斗诗要有彩头才有意思,既然是玄之提议的,彩头你也要出了。”跟谢玄之同坐上首的沈琳笑眯眯提议。
谢玄之爽朗一笑,“彩头早备好了,是那幅《秋日行宴图》,伯璋你也不要小气,也该出点什么吧。”说着头靠近沈琳,压低声音,“可不要舍不得嫁妆哟。”
“你也少不得要赔上一份,”沈琳同样低声回道,接着“咳咳”假咳两声,扬声道,“我也一手字还拿得出手了,我写一幅字如何?”沈琳善书,他的字富丽雍容,为世人所喜。沈家每年的桃符原是沈琳自己写的,然而挂在门外的桃符频繁被盗,到最后只得改为沈明达来写(沈明远写的也很受欢迎)了,沈家这才是可以挂着桃符安生过年了。而沈门窃书也成为了一时佳话。
“沈叔父过谦了,您的字可是千金难求。”谢惟文是谢玄之子侄辈,而谢惟文的父亲也是当世有名的诗人,人称谢州牧,跟沈琳也是有过交情的。经过谢玄之的引见,沈琳对这个年轻人印象大好,只把谢惟文当自家子侄看待了,并非常不解沈明嫣为何不喜欢有才有貌的谢惟文。
听了谢惟文的奉承,沈琳心里十分高兴,看看这孩子多会说话呀,阿嫣怎么这么没眼光呢。
因为是以画作诗,所以位置远的也走上前来,仔细端详了画面半晌,才是下去作诗。沈明嫣主仆几个坐在屏风后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虽然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是一个个的在屏风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来看去,是知道别人看不见,也有种被围观的错觉。
等到人都散去,她们几个紧张的汗都出来了。互相看看,一个个鼻尖冒汗,面带潮红的,都忍不住扑哧一笑。笑声一出,猛然想起这是在偷窥呢,赶忙捂住嘴敛声屏气,不敢做声了。好在前面的人都散了,估计也没人听到。
堪堪一炷香点完,陆陆续续的有诗稿交了上来。沈琳同谢玄之一一看去,挑选出比较出彩的十篇来,然后当众念了,又作了点评,最后经由众人推举,选出了三甲。
不出意外的,谢惟文被选为魁首,榜眼是个来赶考的外地举子,而顾长安押尾。
这幅《秋日行宴图》一共有四个场景,主人公是个头发半白精神矍铄的老者,从左往右依次画了秋日游猎的盛况,老者一马当先,弯弓射箭,满身的杀伐之气,英雄迟暮而壮心不已;接着是宴会的情景,有高朋满座把酒言欢,有妙曼的舞姬翩翩起舞,然而老者独坐上首,锦绣繁华中,他的身上却透出一种寂寞来;第三幅是登高远望,夕阳西下,老者登临空旷无人的城头,遥望远方,而城下的车马行人则是一派悠闲的样子;最后一幅则是醉卧林中,老者独自一人卧于石上,满纸萧瑟,只有红叶妖娆。
顾长安是一首七古长句,全诗足有二十八句,是此次最长的篇幅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写出这么一首诗,足见他的才思敏捷。全诗平铺直叙,描写了一个将军退出沙场仍雄心不止,渴望返回战场而不得,只能寄情于打猎游宴,以酒消愁了。顾长安的诗如同他的人一样,并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读起来简单易懂。
顾长安一身竹青色的书生儒衫,身长玉立,颇有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味道。他可能有些不善言辞,听到众人的连番夸赞,连连拱手,只称侥幸,急得耳尖略略发红。沈明嫣在屏风后头托着下巴,看得有趣,既然一定要嫁人,那是他了。
而榜眼的诗胜在壮阔浩然,让人读来热血沸腾。只取了登高远望一个场景,回忆昔日峥嵘岁月,发出廉颇虽老尚能报效国家的壮志豪情,全然没有一点颓唐之气,在众多描写壮志难酬的诗中,让人看了眼前一亮。
谢惟文也同样只取了一个场景,却是醉卧枫林。将军醉卧,是因为从沙场上退下来的寂寞不适,然而只要国家清平,个人的寂寞又算得了什么呢,惟愿盛世长安,永不起兵戈,再也不要有重回沙场的一天了。这首诗立意更深,文采非常,毫无争议的成了此次的魁首。
“文渊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后生可畏啊。”沈琳见了谢惟文的文采更是喜欢他了,拉着他的手夸赞道。
“哪里,叔父缪赞了。”谢惟文拱手,然后意味深长地望了屏风一眼道,“小侄是极为喜欢这面屏风,这才拼尽全力。”
“呵呵,是吗,玄之的画的确是好啊。”沈琳人老成精,自然没有错过谢惟文望着屏风别有意味的眼神,摸着胡子打了个哈哈。唉,不是老夫不乐意,我也挺遗憾的,多好的女婿人选啊。
“是,小侄看了也是受益良多。”谢惟文略一试探,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便不再扯着这个话题不放。他的座次靠前,沈明嫣她们的笑声虽轻,他还是耳尖的听到了。谢玄之又没有女眷,那屏风后的年轻女子便只可能是谢玄之的女学生,沈家的女儿了。思及这次宴请的皆是青年才俊,谢惟文便对此宴会的目的有了猜测。听闻沈家女儿美而惠,谢惟文不由动了关雎之思,不过看来自己机会不大呢。
作诗行酒令,这些高雅的活动看得沈明嫣很无趣,反正已经确定了人选,没等宴会结束沈明嫣悄悄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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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生怕女儿一时看错,日后后悔,又托着谢玄之帮了个忙,让沈明嫣同顾长安在园中见上一面。于是,有了这次见面。
谢玄之相邀,顾长安本以为是探讨诗文,哪里想到是来相亲的。一进书斋见到一个美貌女子跪坐着烹茶,顿时石化了,原因无他,这姑娘不是他念念不忘的佳人么?
“长安,君子坦荡荡,何必拘于俗礼。这是小徒,”谢玄之见顾长安手足无措的尴尬模样,不由开解道,又招呼沈明嫣,“阿嫣你昨日见了顾公子的诗,不是仰慕得紧么,现在人在这里了,还不赶紧过来见见。”
“顾公子。”沈明嫣身姿优雅地站起来,双手交叠,轻轻矮身向顾长安道了个万福。慌得顾长安连忙作揖回礼,脸都红了。
谢玄之一旁看热闹看得乐呵呵的,真是太有趣了,又添了一把火。“长安你今日有福了,阿嫣烹茶看是一绝,我请了她几次都懒得动手,今天这丫头倒是勤快了。”言下之意,今天她是为了你才肯煮的茶呢。
顾长安听了,又是欢喜,又是紧张,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直到坐了下来,同谢玄之说起诗文,谈到他擅长的东西,顾长安才是正常了。一老一少,说得兴起,连沈明嫣还在一旁都忘记了。
“先生请喝茶。”沈明嫣给谢玄之奉了一盏茶,不紧不慢的道。趁机瞪了谢玄之一眼,表示自己的不满,你才是仰慕得紧呢。哼哼,哪次你想喝茶我不肯煮了,看我下次还答不答应。
谢玄之摸摸鼻子,眼神示意,这不是你要相亲么。都是你爹娘安排的,别迁怒我啊。沈明嫣继续回以白眼。大燕风俗也真的算是很开放了,比起盲婚哑嫁,这样的安排避免了不少怨侣的产生。
“顾公子请喝茶。”谢玄之沈明嫣师徒两个不动声色的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沈明嫣又捧着一盏茶到了顾长安面前。
顾长安看着眼前素白的手指纤纤,指尖透出淡淡的粉红光泽,捧着青色的茶盏,像绿鄂上的细白花蕊一样娇嫩,有种淡极而妍的极至美丽,引得他心魂不稳,只有想要握一握的冲动。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把一向循规蹈矩的顾长安吓了一跳,默念非礼勿视,只把自己唾弃了一百遍,枉读圣贤书啊。
沈明嫣见顾长安一会眼神愣愣,呆呆傻傻的;一会又面目纠结,脸色发红。这个样子十分好玩,沈明嫣不由偷偷乐了。找个这样的夫君,貌似也挺不错的啊。
郎有情,妹有意,谢玄之看看一双小儿女情状的人(沈明嫣:眼睛出问题了,你妹的小儿女),欣慰之余,又有点难言的惆怅,想当年咱也青葱过啊。大手一挥,阿嫣送客去,别在咱面前晃悠了,伤眼睛。
灵修园里多竹,是以秋风瑟瑟的时节,仍是绿意森森。沈明嫣代师送客,领着顾长安走在园中小径上。红裙袅袅,青衫落拓,看起来意外的相协。而秋水清寒,芙蓉锦绣,耳边有竹叶潇潇声响,这情景分外的宁静美好。
顾长安落后沈明嫣三步远,低着头默默走路,有风拂来,幽香隐隐,萦绕心头不去。那一片红裙,成了他年少的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上男配,穿越女主没有三两个男配,对不起她穿越一场啊
补一小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