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幽篁里到荣禧堂不远也不近,隔着几处小花园,数个院子,曲曲折折之间倒也有一会好走。这天课后,沈眀嫣跟往常一样,带着两个陪同上课的丫鬟,朱槿和紫苏,慢慢悠悠的走回荣禧堂。
晋国公府的景色最为人称道的,除了翡翠湖,染香庭,是这幽篁里出来不远的响屐廊了。仿效古代吴王为其宠妃修建的响屐廊,位于客人所居的外园和沈家人所居的内园之间,廊下置空缸,铺以厚板,走在上面可以发出空空的低沉回声。而廊外遍植梧桐与红枫,百年古木苍苍,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
深秋的天气正天高气爽,日暮西斜的时分,碧色的天空染着红霞,别有一番妖娆的情态。秋色梧桐老,霜白枫叶红。秋,仿佛一位用色大胆的画家,泼墨般的红与黄,大片浓烈的色彩渲染出动人心魄的景像。
沈眀嫣走在响屐廊上,听着踏出的空空声响,眼睛望着廊外,完全沉浸在这美丽的秋色里。
“求姑娘救救奴婢吧。”砰的一声突然响起,差点没把沈眀嫣的魂吓出来。这响屐廊本有扩音的作用,正常走路时音量还适中,这扑通一跪,动静大了。
沈眀嫣定定神,打量着面前梨花带雨似的女子。只见她一身素色青衣,仰着张楚楚的小脸,见沈眀嫣望过来,立马膝行两步想要抱住沈眀嫣的双膝,却被紫苏上前挡住了。
“你是何人?”紫苏很生气,太不小心了,居然让不相干的人扑到了姑娘面前,这是严重的失职。紫苏是吴氏特地给女儿添的大丫鬟,原本是吴氏自己身边的二等丫鬟。因见她稳重细心,一想女儿那里两个贴身丫鬟年龄都小,一团孩子气的属于玩伴性质,顶不了什么事,还缺个可靠的大丫鬟,把紫苏拨过去了。又觉三个也不像样,还添了半夏,半夏也是个稳妥的,沈眀嫣身边这达到了四个大丫鬟的夫人级别的编制。紫苏和半夏也只十一、二岁的年纪,去到沈眀嫣身边,几日把俩个小丫头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沈眀嫣对她们俩个也是颇为信赖。
“奴婢阮娘,是国公爷身边的侍婢。”那女子柔柔答道,接着又抽噎着说:“求姑娘救救奴婢吧,要不然奴婢没有活路了。”
沈眀嫣仔细一打量,这阮娘的确梳着妇人的高髻,一身姬妾的服饰,**半露,清纯柔弱中又透出点妩媚的风姿,倒也是个美人。只是她向来不喜搭理沈琳的那些个婢妾,自然也对这什么阮娘没印象了。因此,对阮娘求到她面前来很是讶异。
“到底何事,你且禀来,姑娘自有主张。“紫苏察言观色,见沈眀嫣有些好奇的样子,代主开口了,这种事是不需要主人自己开口的。
“奴婢原本流落风尘,本以为此身沦落无幸,然承蒙国公爷不弃,将奴婢救出那**之地,得以侍奉国公爷,至今已有两年。”说着一滴清泪滑落,落在她如白梨花般洁白的面颊上,仿佛梨花含露,让人忍不住怜惜。“国公爷大恩,阮娘无以为报,惟有做牛做马报答国公爷大恩。”
“嗯,然后呢?”沈眀嫣听得气闷,原来是老爹的风流韵事。
“请姑娘念在奴婢一片真心,让夫人不要将奴婢送人吧。”阮娘说着举袖掩面而哭,戚戚然然的样子。“奴婢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姑娘大恩。”掩着脸拜下去。
“你为何不去求父亲呢?”这是怎么回事,沈眀嫣有点奇怪,在她对小妾的认知里,得宠的小老婆可是很威风的。不过,她力挺老娘,管她什么恩不恩的,自己去求老爹呀。
阮娘闻言更是哭的凄凄切切,娇弱的身子如被风吹雨打般摇摇欲坠,“姑娘,此事老爷是同意了的。老爷不好回绝夫人,也只好答应了。”说着微红的眼睛满是希冀的望着沈眀嫣,“姑娘,奴婢知道夫人最是疼姑娘,请姑娘为奴婢说说话吧。”
“这种事我可管不来。”沈眀嫣撇撇嘴,这个动作要是落在荣妈妈的眼里肯定要被指责了。
“姑娘,求求你了。我知道姑娘一定会答应的,姑娘在奴婢的心里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纯洁,那么的高贵。请这么善良,这么纯洁,这么高贵的姑娘救救可怜的奴婢吧。奴婢是那无根的一片浮萍,随波而流,是国公爷把奴婢带到了国公府,让奴婢免受流离之苦,现在奴婢又要被抛弃了么。”一番话,说的□迭起,配上落泪如雨,真的是感人肺腑。说着还殷殷地看着沈眀嫣。
这台词怎么这么熟啊,小白花必备嘛。沈眀嫣还没说话,身后的朱槿感动了,“姑娘你帮帮她嘛,好可怜。”朱槿跟沈眀嫣同岁,是吴氏给沈眀嫣找的玩伴,另一个玩伴月见六岁,所以几个丫鬟里朱槿最小,多得其他几人的维护,很是天真。
“是挺可怜的哦。这样吧我带着你去见母亲,你自己求求母亲吧。母亲一定会感动的,那样不会把你送人了。”沈眀嫣决定装傻,欺负小孩子不懂事哦,这种事傻子才答应帮你干。
“姑娘求求你了,你是如此善良,如此纯洁,如此高贵,怎么能这样狠心,这样残酷,这样无视弱小的奴婢呢。姑娘在奴婢的心里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纯洁,那么的高贵啊。只要姑娘你说说话可以帮帮可怜的奴婢了,为什么不帮帮奴婢呢。”一听要去见夫人,阮小白花急了,一大串高贵善良下来,妄图把沈眀嫣弄昏。
“我知道你是那么的可怜,那么的弱小,那么的需要帮助。被你的真诚感动的我怎么会不帮助你呢,我带你去见母亲是为了帮你呀。母亲才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纯洁,那么的高贵。她一定会被你感动的。”沈眀嫣也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呕,要吐了,这什么台词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见阮娘听了也一副接受无能的样子,沈眀嫣乐了,让你恶心我。
“奴婢,奴婢……”阮娘一时语塞,脸上有些不好看,姑娘怎么这么不好哄呢。掩面低头,遮住面上的表情。复又凄凄切切地哭起来。
“姑娘你帮帮她呀。”朱槿见了不忍,再次出言道。还悄悄拉了拉紫苏的衣服,想找个同盟,一起劝姑娘。
紫苏瞪了朱槿一眼,这种事姑娘怎好插手。这阮娘也是个有心计的,知道来这里堵姑娘。姑娘人小不懂事,要真的去求夫人了,夫人肯定会答应的。回去得好好教教两个小的。
“是呀,求姑娘帮帮奴婢吧。”阮娘一听有人帮腔,避重轻的开口了,“姑娘的大恩,阮娘只有来世再报了。”说着又给沈眀嫣磕了个头,然后抬起眼望着沈眀嫣。那泪汪汪的样子,要是个男人早心软了。可惜,沈眀嫣虽然美人,但她可是个有原则的人,对一切小三那是坚决无视,算美如天仙她也是铁石心肠。
“我没说不帮你呀,我不是说了带你去见母亲么?到时候你自己求一求,母亲答应了。我都被你感动了,母亲也一定会感动的。”说着很真诚的点点头。朱槿那个傻丫头,帮什么腔嘛,真是的,害我费脑细胞。
“姑娘你可怜可怜奴婢吧。”阮娘继续哭,“可怜可怜奴婢吧。”
烦死了,来来去去一句话,沈眀嫣暴躁了,抬脚走,跟不跟,不来更好。
“姑娘求你了。”阮娘一见沈眀嫣要走了,飞扑过去,抱住沈眀嫣的腿,其身手之矫健让很多人汗颜,“姑娘,求求你。”
“奴婢见过姑娘。”拉扯间,一道声音插入。原来是吴氏身边的大丫头挽绿,吴氏见女儿过了时候还不回来,放心不下,使了挽绿前来。
沈眀嫣点头,“不必多礼。”
“夫人不放心姑娘特地遣了奴婢前来。敢问姑娘发生了何事?”挽绿很受吴氏看重,二十二了吴氏还舍不得放她,日常的很多事是她代吴氏处理的,阮娘送人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一见阮娘抱着姑娘哭诉,她知道了阮娘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是欺姑娘年纪小,不懂事罢了。
“阮娘说她不想被送人,我看着可怜,正想带着她去见母亲呢。可是阮娘不想去。”沈眀嫣很天真的对挽绿说,微微皱眉,好像很苦恼的样子。完美的表现出了一个被感动的,却又无力帮忙的小萝莉的样子。
“这样,”挽绿转向阮娘,“既然姑娘答应了带你去见夫人,那你跟着来吧。有什么事,你大可向夫人禀报。”这种事本来挽绿可以自行处理了,但是既然姑娘答应了带她去见夫人,挽绿却不好处置了,以免有不敬姑娘之嫌。
“奴婢……”阮娘在看到挽绿的时候知道不好,真见了夫人还有什么好,自己怕是连送人都没资格了。她原本打算说动姑娘,让姑娘去给她说说情,夫人看在姑娘的面子上也答应了,不想姑娘如此难缠。如今也只好去见夫人了,但愿国公爷也在。
“是。”无计可施之下,阮娘也只好应了。她不想被送人,何况还是有杀妾嗜好的威武将军。
她原本是个歌姬,歌舞一绝,也曾当红一时。一次宴会沈琳也在,她正好为沈琳侍酒,席间沈琳多看了她一眼,被巴结上司的人买了送给沈琳。晋国公任正三品吏部尚书,位高权重,人又风流俊美,当初她被送给沈琳羡煞了多少姐妹。她也曾期盼过国公爷的宠,然而,国公爷对一干姬妾不过淡淡,她也不过是国公爷的一件摆设而已。
沈琳设宴,席上有姬人献艺,她跳了一曲绿腰,想要多得国公爷的一点盼顾,可惜,她期盼的人没有看她,却等来了威武将军的讨要,夫人要将她送人的消息。在晋国公府虽然没有宠,倒也锦衣玉食,可若是去了威武将军府,那前途未卜了。她用告别姐妹和收拾包袱的借口,求了一天的时间,是想搏一搏。反正,不过是一死罢了。
沈眀嫣看着突然委顿下来的阮娘有些疑惑,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也许错了。帮助阮娘不过是她举手之劳罢了。算了,沈眀嫣决定不想了,先看看娘亲怎么处置吧。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上了新晋榜了,我又充满了动力。
我要努力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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