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抗命!
从丹妃娘娘那里出来,二皇子径自来到了剑女所栖身的小阁。
“嘭”地一声推开门,二皇子大步跨了进去。
趁着他还控制得住自己的怒气,她最好给他说实话。
小阁中清简有序,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兰香。屋内除了一张桌子,四张凳子,还有一张木质床榻外,便什么都没有。
可能谁也不会想到,在尊贵大气的二皇子府中,还有这样的一间房间吧。
屋里没有人,小阁一目了然,一般这种情况下,看见没人也该离开了。但没有人比朱剩更清楚,他那些个属下。
靠着小阁的右边墙上,斜靠着一面巨大的铜镜。这面铜镜比普通的镜子要大上很多,不但大,而且还要亮。
朱剩煞气大振,右手翻出,对着镜子击出一道绵柔掌力。铜镜漾起一圈水雾,恍如镜中月水中花,向四处溢开。
下一刻,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女人。
“剑女拜见主人。”
朱剩如秋日里的狂风,卷着滔天巨浪,发丝飘扬,回头瞪着地上跪得笔直的女人。
这人,竟不陌生!
若李半夏在这里,会一语叫出她的名字。绿红,那个在千秋阁隐没于众人之中毫不起眼的丫头,一个名为丫头却担着特殊使命的隐侍。
护卫神兵的首领,二皇子承继大统路上最有力的尖刀。她无数次粉碎暗杀二皇子的阴谋,剑下斩杀过三百八十四名意图对二皇子不轨的杀手,最重要的是,她暗杀了不下十位朝中对二皇子不利的重臣。
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护卫神兵大头领,是二皇子朱剩最后也最坚固的一道防线。虽然许多人并不知道她是谁,却并非完全不知有她这样一个人存在。
“知道本王为何来找你吗?”二皇子看着自己最信赖的心腹,心里除了愤怒,还有痛心。
他曾想过,任何人会背叛自己,违背自己,唯独剑女,是自己最忠实的属下。他有把握,即便他叫她去死,她也会立刻就去。
“……知道。”剑女顿了顿,转而直起腰,凛然回道。
“你好大的胆子!”看她一副完全不知做错的样子,朱剩气上心头,一脚对着她胸口踹了过去。
这一脚,用力之猛,用力之狠,让人难以想象。
剑女闷哼一声,在力道的驱使下向地上跌去。然而刚一着地,立马又爬起,重新跪下。腰板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一脚踢到空气似的。
“是谁叫你这么做的,谁给你的命令?!”
“没有人,是剑女自己的决定。”
“什么~”二皇子不怒反笑,行啊,他这位属下,翅膀还真是长硬了,敢公然顶撞他、违背他的命令了。
“主人莫非忘了对属下的教诲?”
“你说什么?”
“主人曾经告诉过剑女,剑女的使命,就是替你除去王位路上所有的障碍。主人还说过,为了那个位子,可以不惜牺牲任何人。一个人要成大事,就不能感情用事。剑女始终紧急主人对剑女的教诲,是主子自己忘记了。”
“……”
“这些年,我们这些人跟着主子,不懂情,没有爱,为的就是帮助主人夺得天下。一路走来,我们经历了多少挫折与磨难,又面对着多少次的危险与厮杀。我们活在黑暗中,这一生都无法窥见光亮,但我们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主子是我们这些人誓死要追随的人。可是主人,这次竟然为了一个女子魄力,剑女无法忍受,亦不想看着主子的霸业在这关键时刻功败垂成……”
朱剩沉默了,久久都没有说话。因为就连他都不能否认,这些人为他牺牲了太多。若是以前,他一定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他们是他豢养的死士,为他卖命是应该的。死士的职责是什么?那就是随时为了主人交代的任务准备赴死。
事实就是如此残酷,他们是上位者,上位者主宰下位者,本来就是天道使然。何况,成大事者怎么可能会没有牺牲。他秘密培养他们,为的何尝不是要他们为他卖命?
除了他自己,和他最为在意的母妃,牺牲谁他都无所在意。衡量的唯一标准,他们都是他的棋子。区别在于哪枚棋子价值大,哪枚棋子分量小罢了。
就算是他的那位父皇,死在他的面前他都不会有太多的难过。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俩没有血缘,而是因为他清楚,就算他死在他父皇的面前,他父皇也不会有半点难受。
那个无情的君王,教会了他太多,最多的便是绝情和利用。他不敢相信别人,也不会随便对谁付出真情,他觉得这是一件特别浪费的事情。
可是自从经历了丹妃娘娘病重一事,二皇子一下子便明白了许多。尤其是在他和李半夏相处的日子里,他由衷地体会到一些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东西。原来,一个人可以这样让他全然信任,原来,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心里是那么的满足。心不再是空的,整个人都是满满的,好快乐。
他开始体认到这种感情的美妙,也开始心软,对李半夏下不了杀手。杀人,是件痛苦的事,而处在他那个位置上,许多事情没有选择。你不杀别人,别人就要将你挫骨扬灰。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李半夏,那个傻女人,是在马回村。一个小村子,是砚石的故乡。那样闭塞落后的小村子,平时就算是微服出巡,他也不会去那些个地方。
对别人,他们说是去寻找血砚。这个借口,也只有傻瓜才会相信。堂堂二皇子,会连一块血砚都弄不到?
就算血砚再怎么尊贵,然而这天下间,只要他想要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真实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出宫时碰到了连番的杀手。三弟和五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他微服出巡出府的事,便派了一流的杀手一路追杀他们。
那个时候,丹妃娘娘旧病复发,二皇子听说了张荆南张神医曾经在江州一带露过面,又听闻他脾气古怪,便带着南辕北辙亲自上门寻访。没有想到,差点交代在江州回不来。
他们躲过了一拨拨的追杀,却还是被一拨杀手暗算,到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三人,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辗转来到山区,先到村子暂避。然后放出讯号,让护卫神兵前来接应。
第一次看见李半夏的时候,朱剩绝对没有想过,这个平凡的村中女人会与他有那么大的渊源,以至于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无关于爱,只是再多的美人,都难以与她相提并论。她给他的感觉,是不同的。
李半夏那个时候,比现在要青涩不少,性子也清冷了许多。他当时对她并没有太多的印象,直觉得她对他是个没有威胁的人,也不想打草惊蛇,给自己惹来麻烦,便放她回去了。
只是,看着她利索的为他的属下包扎,心里不诧异是假的。一个寻常的村中妇人,能有这一手,已经很难得了。
后来再次见到她,她已经是卞国有名的女神医了。一个人的际遇还可以这样发展,只能令人感叹,他当日还真是看走眼了,谁说她是一个平凡的妇人来着?
或许,他并没有看错。那个女人,看起来平凡,实则不平凡。若真要说她不平凡吧,她又确实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
李半夏走了后,朱剩发现他在许多事上都有了潜移默化的改变。这要是放在以前,他不会相信有人对他的影响能如此之大。
良善心软,对他是最要不得被他嗤之以鼻的东西。可就她那股傻劲,让二皇子很心服。在处理朝政的时候,他也变得宽厚了许多。
能不杀的就留一命,能拉拢有用处的,不妨再观望一段时间。哪怕这之中的某些人,会给他带来一些不小的麻烦,他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他忘不了,那个傻得天真的女人站在夜色下和他说的那些话:生命是最为宝贵的东西,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所以弥足珍贵。不要动不动就说别人活着一点用都没有,你觉得没用,可能有人拿他当宝,视他为生命的全部。一个大夫,为了救回一条命,往往用尽全力。而别人,往往在一眨眼之间,却可以要无数条无辜人的性命,这种行为她很难理解,也难以接受。
二皇子当时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感受,还想着她天真。然而送李半夏离开后,每当他在决定别人生死的时候,总会想起李半夏说的话。那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就让人将她的话记入心底。
面前跪着的是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为他卖命多年,在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就开始为他杀人。
可是,不管她是谁,只要是他朱剩点名留下的人,谁也不能动!
而剑女,犯了他的大忌,朱剩绝不能容忍。
手中的信笺已经完全被他捏皱,隐约能见这样几个字眼:突生怪病,性命垂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