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这半夏,阴着呢!
药庐里病人看得差不多了,只剩稀稀拉拉最后几个。
李半夏张口打着呵欠,正准备没形象的伸个懒腰时,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出口的呵欠又生生给自己咽了回去。
“你咋过来了?”
平常这个时候,他睡得都快一觉醒了。今儿出现在这儿,还真是让李半夏吃了不小的惊。
“没啥,我来看看你回来没有。”刘东山将松油灯放在桌上,往旁边站了站,免得挡了别人的路。
川乌抓完药走过来,看到刘东山过来了,热情的招呼起来。
“东山大哥,你过来了,是来接李姑娘回去的吧?”
刘东山笑着点点头。
“那你坐,我这去给你倒茶去。”
刘东山赶紧站起来,客气的道:“不用过情了,你忙,我在这儿坐会儿就好。”
“要的要的,李姑娘这边还有一会儿呢,你喝喝茶慢慢等。”川乌不由分说,跑到后院的厨房,给刘东山倒水去了。
这边就剩下他们俩,前面一个病人刚送走,李半夏还没来得及叫下一个,他人就过来了。
“嗯那个……我这边还有一会儿,要不你先回去?我这边忙完了就会回去。”他白天的活那么重,晚上要是再不睡好,白天哪有精神?
况且,别看刘灵芝四岁了,有时候晚上还要别人帮着把尿呢。刘灵芝尿尿蛮有规律的,每次到二更头时分,就要帮他把一次尿。否则就很容易尿到床上去,尿到床上去就要洗被单,到时候更麻烦。
都是被那个儿子磨的,搞得刘东山晚上也养成了到时候就醒的习惯。有的时候同屋的刘当归要是恰巧醒了,也就不用他过去了。这种情况毕竟是在少数,大多时候还是要靠刘东山出马。
刘东山摇摇头,“不急,我等你一块儿回去。”他人都到这儿来了,哪有先回去的理?若是这样,他这一趟就不用过来了。
李半夏见状,也只好由他了。
川乌把他的茶端过来了,又给刘东山搬来一张凳子,随他是在前面等,还是在后面院子里等。
刘东山让李半夏先忙,不用管他,他就在旁边看看。
李半夏点头说好,叫下一位病人进来。
照例给他做了检查、开了方子,嘱咐了他一些注意事项。动作迅速而又有条不紊,在病人连声谢谢中,送走了这位病人。
如此往复,药庐里就剩下最后两个病人了,正好她和赵郎中一人一个。
刘东山什么事都没做,就坐在一边看她做事。
在家的时候,他常常看见她摆弄草药时的样子,模样认真又细心。从她注视着那些草药的眼神来看,就知道她有多喜欢她现在所做的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到药庐里来,在这之前他只知道她是个大夫,替人看病的大夫,却从来不知道她做起事来是一番什么样子。
直到今天,他才看到了。
看到她疲倦的脸上,依然洋溢着轻柔的笑容和对病人的关切,他的心里就有一股难言的感动。
他还未见到她如此认真宁和的样子。嘴边淡淡的笑容,让病人莫名地就觉得安心。温和却又自信的眼神,仿佛再难的病症都难不了她。温暖而又坚定有力的手指,瞬息之间,就能断症于无形、深谙病人之苦痛。
还有什么样的情感比这样简单但却无比真挚的关切还要令人动容的?
即使是一句简简单单宽慰病人,让他人放宽心的话,听在他的耳里,都是那么的亲切和美好。
一个人能够对陌生人做到如此,她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言而喻。他似乎能够想见,为什么娘和三个孩子由最初的冷淡到慢慢接受她,因为她对他们好,虽然他们很少说出来,但这种关怀他们能真的感觉得到。
李半夏正好在这时看过来,看到他也在看她,抱歉的对他笑笑:“等急了吧?”
轻抬嘴角,一抹淡淡的笑容就被他这么勾划了出来。无风无波的眼底,荡漾着令人心惊的包容和温柔——
李半夏的心震颤了一下。
美酒煞人,但往往最动人的,不是清醇香浓的美酒,而是一杯看起来平淡无奇喝起来润透心扉的清茶——
最后一个病人看完了,赵郎中笑呵呵地走过来与刘东山打招呼。
“东山过来了,是来接你媳妇的?”
“啊。”
“哎!我家妹子可真有福气,男人这么会心疼人。大晚上的不睡觉,专程来接你回去。要是搁着我家那个婆娘,别说我这么晚不回去了,我就是在外面呆上个几天,她睡得还照香。”
赵郎中在那尽自说,没注意到赵大嫂已经悄悄来到他后面了。
她在这死忙白忙忙了一整天,累都累垮了。这不好不容易等药庐里人少些了,川乌又回来了,她就想着回去给大家伙儿弄点儿吃的。
更何况,家里的猪啊鸡鸭之类的都还饿着肚子呢,该喂的喂,该进巢的进巢。大晚上的把那些小东西搁外面,没准给黄鼠狼拖走了——
忙完了,立马就赶过来了。谁晓得这老小子不说自己一句好,还在人家东山和半夏面前说叨自己的不是,真是几天不给他来硬的尾巴就翘天上去了,要整!
赵郎中背对着赵大嫂,也不晓得人来了。
这男人在外面,总是要硬充爷们,最常见的就是耍爷们威风。还有什么在家里有地位,啥事都他拿主意,老婆乖得就跟个小猫似的。
赵郎中特好这口,还喜欢有事没事损家里的婆娘几句。没啥恶意,却恰恰见证了他怕老婆爱老婆的程度。
用川乌的话讲,师父每次提到师娘,眼睛就笑眯了,有说不完的话。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娶了一个野蛮的婆娘,自个儿心里还特美。
李半夏也是个爱玩的主儿,一看赵大嫂进来了,赵大哥还在那儿说话没个把门的。心想着,你自己撞枪口上了,想死,我何尝不成全你,再外带送你一程?
“赵大哥,你这话可说得对不住嫂子了,嫂子多着紧你啊,白天熬汤送饭,晚上还常提着灯来接你。这样的媳妇,现在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赵大嫂眉飞色舞的,李半夏这话说得很合她意。
“我看你啊,心里明明偷着乐,还故意这样讲,是故意跟我们炫耀的吧?”
赵大嫂也重重点了一下头,显然她也很支持李半夏的看法。
糟老头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
“别介,妹子,你看你话说哪去了,我哪炫耀了?你嫂子不当着别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砸你大哥的脸,我就哦弥陀佛了。哪还有啥炫耀的,你看你话说的……”
赵郎中这是在拐着弯的控诉他老婆太强悍,砸了他爷们的面子吗?
赵大嫂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李半夏缩缩脖子,那声音,听起来咋就像捏赵大哥的脖子似的?
李半夏决定来给他一计猛的,然后就和刘东山光荣地撤退回家去,他的哀嚎声就当给自己奏乐送行了。
“行了,大哥,你就知足吧!想嫂子平时也是个跺跺脚就能震住一批人的人物,厉害得炸响呢。和你在一块儿,尽心为你打算,全心为你着想,相夫教子,一句怨言都没有。你就别捡着宝贝还在这嫌宝贝硌手了,小心别犯着众怒了——”
刘东山听了半天也没抓住他媳妇话的重点,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媳妇要表达的意思绝非字面上的意思。
这半夏,有的时候阴着呢。
“这话是,我承认。”赵郎中特得意,“妹子,这可是你大哥我教妻有方!你嫂子那人厉不厉害?在别人那儿也算是个母老虎一头吧,村里一帮婆娘都不敢和她过不去,可到了我这儿,怎么样?”
“哦呵,是怎么样?”
危险哪危险!
刘东山真想出声提醒人家赵郎中一声,他嘴里所说的婆娘就在他背后站着呢。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这说话得留点儿神哪!
可谁知,还不等他开口呢,赵郎中就在那儿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当然是我叫你嫂子干啥她就干啥啦!厉害又咋滴,我才是一家之主,这个家里,还是我说的话算数。那个啥,妹子,你晓得你大哥我这个人不,在家里面那可是这个!”赵郎中给她比出了大拇指,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儿来。
那样子,可真是笑得死人。
李半夏使劲憋着呢,因为她知道,一会儿这儿就该有人哭了~~
赵郎中一说起这个话题,就特来劲,舌头大得就跟喝醉了一样。
“我在家说话,说谁谁都得听着。我决定的事情,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做不得更改。咱做男人的就该这个样子,这出门才能把腰杆挺直了不是?东山兄弟,正好你在这儿,我可就当着你媳妇的面教你了啊,这媳妇一开始就得管着,对她厉害一点,免得日后爬你头上去……”
“你说谁爬谁头上去呢?——”
“当然是我爬……诶呀!我的娘诶……娃她娘,你说你夜深露重的,咋还不歇着呢,这忙了一天了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