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施罗德说道,“田先生说的‘讲究排场’、‘好大喜功’和‘过分谨慎’、‘求全责备’,其实都对,不过,二者并非兼于一人之身——有人‘好大喜功’,有人‘过分谨慎’,结果,在‘远东第一军’的编成上,前者、后者‘殊途同归’了。”
“殊途同归?”关卓凡感兴趣的问道,“怎么说呢?”
“回王爷,”施罗德说道,“主导‘远东第一军’编成的,自然是陆军部,不过,也要听取统兵将领、即拟任军长的意见——”
顿一顿,“拿破仑三世是个‘讲究排场’、‘好大喜功’的,‘远东第一军’又是过亚洲来找回场子的,自然要摆出‘堂堂之阵’的样子,陆军部揣摩上意,在‘远东第一军’的编成上,就走了一条‘小而全’的路子——”
再一顿,“而远东第一军的军长,名叫阿尔芒?德?阿尔诺,此君指挥作战的路数,照现有情报来看,确如田先生之判断,属于‘小心没过逾’一路,应该也是乐意麾下诸兵种齐备,‘算无遗策’的。”
施筠堂讲中国话的时候,成语的运用,时不时会有些似是而非,不过,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哦?”
“这位阿尔诺将军,”施罗德说道,“出身行伍世家,父亲老阿尔诺在陆军少将的位子上荣休,不过,有趣的是,家里人——不论父亲还是母亲,都不要求他继承父业,而是更希望他去做一个教士。”
教士?
听众们都颇出意外。
“教士?”张勇奇道,“法国人崇信的,是天主教吧?这个天主教的教士,应该是不可以婚娶的吧?”
“是。”
“那,哪个来替们他们家传宗接……”
“代”字未出口,就晓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偏颇了——人家未必是单丁独苗嘛。
果然,施罗德说道,“这倒不是问题——阿尔芒?阿尔诺有十七个兄弟姐妹呢。”
“啊?十七个?”
“是啊。”
“就是说,他爹妈一口气生了……十八个孩子?”
“是啊。”
张勇露出“我服”的神情,“好家伙!”
施罗德笑一笑,说道,“阿尔芒?阿尔诺排行第十五,在他前头,已经有好几个哥哥进了军校了,所以,阿尔芒家既不缺子承父业的,也不缺传宗接代的。”
顿一顿,“同时,阿尔诺家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家庭,阿尔芒的父母——尤其是母亲,希望子女之中,能有一个神职人员,一心一意的‘侍奉上帝’,瞅来瞅去,这个差使,就落到了老十五头上。”
再一顿,“阿尔芒的母家,祖上其实是爱尔兰人,就是因为同英国人的‘国教’不对路,才搬到法国来的。
张勇轻轻“嘿”了一声,“这个老十五,运气真是不大好啊!年纪小小的,就被派了去做和尚……嗯,阿尔芒,阿尔诺,一个名,一个姓,很容易搞混啊……哎,话说,他乐意做这个和尚吗?”
“估计是不乐意的,”施罗德说道,“可没有法子,阿尔芒的母亲是一个很强势、很严厉的女人,全家人谁也拗不过她,慈命难违,阿尔芒只好遵从母亲的意旨,进了萨马拉修道院。”
顿一顿,“不过,第二年,阿母因病去世了,而对阿尔芒做教士这件事情,阿父倒是无可无不可,于是,经过阿尔芒的一番恳求,终于准他‘还俗’了,那个时候,阿尔芒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吧!”
张勇“哈哈”一笑,“幸好,幸好!”
顿一顿,自嘲的说道,“哎,我这么说,好像有点儿不厚道——人家到底是少年丧母。”
“同几个哥哥一样,”施罗德说道,“阿尔芒最终也进了军校——毕竟,一大家子都是戎行,不做教士,除了军人,也不晓得做什么好了。”
顿了顿,“二十岁那年,阿尔芒毕业于圣西尔军校——法国最著名的一所军校,一出校门,就被派到了阿尔及利亚,当时,正逢阿布德-艾尔-喀德举旗放炮,祖阿夫兵大量叛逃到叛军一边,法军顾此失彼,手忙脚乱。”
“初出茅庐的阿尔诺少尉,表现的相当不错,他带的一小支兵,半途遭到阿拉伯人的袭击,阿尔芒收拢部队,构筑简易工事,坚守待援,一直撑到援军赶来,内外夹击,终于击溃了这支叛军。”
“阿布德-艾尔-喀德叛乱被敉平的时候,阿尔芒已经升到了上尉了。”
“之后的二十余年间,他先后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法意奥战争、墨西哥战争,一路做到了今天的位子——中将。”
“其成名之作,是克里米亚战争中攻陷塞瓦斯托波尔港一役。”
“克里米亚战争有多个战场,除克里米亚半岛之外,还有高加索战场、波罗的海战场、堪察加半岛战场,其中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克里米亚半岛战场。”
“克里米亚半岛战场之关键,为塞瓦斯托波尔港之得失;而塞瓦斯托波尔港得失之关键,在马拉科夫要塞。”
“此处为塞瓦斯托波尔港西南高地,如果失守,英法联军的炮火,就可以居高临下,覆盖整个塞瓦斯托波尔港,则塞瓦斯托波尔港的陷落,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塞瓦斯托波尔港的石墙并不连续,俄军在塞瓦斯托波尔港修筑的唯一的石构堡垒,就是马拉科夫要塞,防守也最为严密。”
“英、法联军最初的计划,是六个星期之内,拿下塞瓦斯托波尔港这个俄国最重要的海军基地,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一仗,从一八五四年九月一直打到一八五五年九月——足足打了一整年。”
“期间,法军的最高指挥官阿尔诺元帅——阿尔芒?阿尔诺的一位远亲,英军的最高指挥官拉格伦勋爵,先后因病去世。”
“俄国人的情况更加糟糕——一八五五年三月,沙皇尼古拉一世服毒自尽。”
“一般认为,沙皇陛下是因为对战局感到绝望而‘弃天下’的。”
“一八五五年九月八日十一点三十分,英、法联军开始最猛烈的炮击,四十分钟后,发动总攻——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各部队校对时间在同一时刻发动进攻。”
“俄国人被打懵了,不过十多分钟,固若金汤的马拉科夫要塞,便被法军麦克马洪师攻克了。”
“清醒过来之后,俄军立即发动了疯狂的反攻。”
“当时,阿尔芒?阿尔诺是麦克马洪师的一个团长,做为预备队,他的团没有参加对马拉科夫要塞的进攻,然后,防守的时候,却发挥了最关键的作用。”
“正如联军的进攻力度出于俄军的意料,俄军的反攻力度,也出乎了法军的意料,一时之间,阵脚松动,加上英军进攻另一个要塞凸角堡不利,转身后撤,也大大影响了法军的士气,眼见马拉科夫要塞就要得而复失了。”
“危急时刻,身被数创的阿尔诺,浑身浴血,奔走各个阵地之间,挥舞枪支,大呼,‘人在阵地在!’部下的士气,终于被重新鼓舞起来,顶住了俄国人一波又一波的反攻,守住了马拉科夫要塞。”
“当天夜里,俄军破坏了全部工事,撤出了塞瓦斯托波尔港。”“
“联军在围攻了近一年之后,终于进入了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塞瓦斯托波尔港。”
“是役后,阿尔诺被提升为准将,成为当时法军最年轻的将军之一。”
“法意奥战争,麦克马洪出任第一军军长,阿尔诺依旧在其麾下,任第三师师长,麦克马洪因为这场战争封了元帅,阿尔诺的第三师则没有太大的亮点,算是不过不失。”
“墨西哥战争,阿尔诺的表现就比较亮眼了,不过,不是因为军事——他是过去收拾烂摊子的。”
“法国虽然占领了墨西哥,却对反抗军的游击战一筹莫展,始终不能建立真正有效的统治;另一方面,美国内战结束,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美利坚真正一统,国力大张,决不能容忍欧洲列强长期酣睡于卧榻之旁,法国自认没有能力跨越大西洋,同美国争雄美洲,于是,决定放弃墨西哥,撤军回国。”
“阿尔诺就是去协助和监察墨西哥远征军司令巴赞元帅撤军的。”
“‘协助’很自然,‘监察’何意呢?”
“原来,巴赞元帅娶了一个当地姑娘做他的第二任妻子,而这个女孩,居然是原墨西哥总统——也即反抗军的首脑贝尼托?华雷斯的侄女,于是巴黎传言四起,说巴赞元帅要背叛法兰西帝国,在墨西哥建立自己的国家。”
“阿尔诺就是过去做‘监军’的。”
“他很好的完成了这个任务,法军勉勉强强,算是从墨西哥‘光荣撤退’了。”
“当然,这个‘光荣’,水分很大:一八六七年——也即是去年,法军二月撤离墨西哥,五月,华雷斯的军队便攻入墨西哥城,俘虏了法国所立的墨西哥皇帝——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一世之弟马克西米连大公,然后,枪毙了他。”
“不过,这就不干阿尔诺的事情了,反正,墨西哥远征军全须全尾的撤了回来,也没闹出远征军司令在海外‘自立为王’、叫法兰西蒙羞的事情。”
介绍完了,还是张勇第一个发出疑问:
“这个阿尔诺,在阿尔及利亚和墨西哥都待过,海外殖民地作战的经验,算是比较丰富了,这一层,出任‘远东第一军’军长,是合适的——”
顿一顿,“不过,听起来,在军事上,这位老兄似乎是防守长于进攻,而法国是次远征越南和中国,自然是以进攻为主,嗯,法国陆军部怎么会选这样一位‘防守将军’做远征军的陆军统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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