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公!博川!中堂!”
周围一叠声的叫喊,叫祥清醒过来,睁开眼,见伯王、许庚身一左一右,搀着自己,正面是曹毓瑛,凑得很近,一脸关切。
“我不要紧……”
祥挣扎了一下,站稳了。
巨大的绝望感,随即冲上了心头,汹涌澎湃。
协和门前,刺客就擒之后,眼见轩亲王头也不回,直出东华门,祥就料到一场开国以来未之有的大风暴,来了!
可是,他左想右想,还是没有想到,这场大风暴,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刮起来的!
祥几乎就要放声大哭。
一个声音出现在脑海里,反复的警告他:你要撑住!你要撑住!
祥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收摄心神,心中默念:我要撑住,我要撑住!
长长的吐了口气,心神略定,涩声说道:“是从……朝阳门进来的?”
他问的是苏克察,这时,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为什么是苏克察赶来报的信?
“是!”苏克察抹了把汗,“我觑了个空儿,拼命打马,赶了过来!”
京八旗各有地盘,朝阳门内的地界,归镶白旗该管,而苏克察是镶白旗的参领。
“步军统领衙门……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苏克察说道,“轩亲王的钧谕里说了,‘不奉命者,格杀勿论’!哪个敢跟轩军放对啊?”
顿了顿,“再者说了,步军统领衙门左翼总兵,是阿尔哈图,他和轩亲王,是那个……”
苏克察咽了口唾沫,将“拜把兄弟”四个字,吞了下去。
朝阳门属步军统领衙门左翼总兵该管。
“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蔡尔佳,”伯王低声说道,“据说,也是逸轩的……”
微微一顿,“拜把兄弟”四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其实还不止,步军统领衙门东、南、西、北、中五营,除了一个西营,其他四营的翼尉,都是轩亲王的嫡系都是他当年城南马队的部下。
这些念头一一转过,祥心头一滞,眼前微微一黑,差一点又站不稳了。
“中堂,王爷,各位大人,”苏克察又抹了把汗,“目下,轩军大约已经往紫禁城的方向过来了!
“博公,”曹毓瑛压低了声音,“该怎么办,咱们可得赶紧拿主意了!”
“是啊!”许庚身附和说道。
伯王嗫嚅了一下,没说什么。
祥突然发现,曹毓瑛、许庚身二人,虽然也是神情严重,但是,并没有表现出自己和伯王的那种惊慌失措,甚至……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他们两个,好像……还有一点点隐约的兴奋?
他心中一动,但无暇细想,叹了口气,说道:“我方寸已乱,琢如,星叔,你们说怎么办好?”
曹毓瑛说道:“第一,请王爷赶紧和兄弟们打声招呼,一会儿轩军到了,彼此万不可以发生什么龃龉!”
轩军可是过来“接防”的,“彼此万不可以发生什么龃龉”,不就是说乖乖缴械投降,将整座紫禁城交到轩军手里?
伯王又嗫嚅了一下,这一次,说出话来了:“不奉旨,我可不敢……”
“王爷!”曹毓瑛神情严重,“事贵从权!我们几个,这就去养心殿不过,等旨意下来了,就晚了!轩军奉的是军令,不会在宫门口干等旨意的!”
“是!”许庚身说道,“旨意一定有,事后补上就是了!”
顿了一顿,“再者说了,无论如何,轩军要进来,侍卫和护军,是不可能拦得住的!”
“不错!”曹毓瑛说道,“王爷,轩邸的钧谕中,可是有‘不奉命者,格杀勿论’的说法都是自己人,只要开了一,就是致贻千古之憾了!”
伯王、祥,都是心头一颤。
伯王求助的看向祥。
祥只觉得,自己的头颅,几有万斤之重,摇头、点头,都动弹不得。
曹毓瑛、许庚身,也紧紧的盯着祥。
祥现在的表情,几乎可说是“面无人色”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微微的点了点头。
曹毓瑛、许庚身两个,大松了一口气,看向伯王。
伯王咬了咬牙:“好,我这就去东华门,你们几个,可得快着点儿!”
轩军既然是从朝阳门入城,那就应该是从东华门入宫。
看着伯王转身而去,祥突然想到:不晓得丰台大营的吴建瀛部,有没有什么动静呢?
丰台大营在城西南,北京城的外城在内城的南边,吴建瀛部如果效近卫团之所为,大约是先入外城,再入内城。
不过,丰台大营距北京城的距离,较三里屯为远,若效近卫团之所为,时间上,没那么快。
如果仅仅是“接防”内城九门和大内,一个近卫团,足够用了,除非
想到这儿,祥不由打了个寒颤。
还有,郭嵩焘目下在哪儿呢?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不过来了。
祥、曹毓瑛赶往养心殿,许庚身继续留守军机处。
进内右门的时候,曹毓瑛低声说道:“博公,一会儿,咱们两个说话,可得小心着点儿可不敢吓着了‘上头’!”
祥呆了呆,随即听出了曹毓瑛话中的深意:你的话头里,可千万别有什么轩亲王要造反的意思呀!
他微微苦笑:“好,我晓得的了。”
*
“啊?”慈安秀眉一扬,“轩军进城了?”
“秀眉一扬”,自是意外的表示,可是,、曹二人觑得清楚,母后皇太后眉眼之中,不仅有惊诧,还有欣喜嗯,不错,“又惊又喜”。
母后皇太后对“轩军进城”的反应,可是跌碎了祥、曹毓瑛二人的眼镜。
曹毓瑛先大松一口气,不等祥说话,便抢先奏道:“是!轩亲王一定得到了十分确实的消息,贼人的同党,在城内和宫内,即将有所动作,母后皇太后万金之体,系天下四海之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所以,等不及请旨,便命轩军赶来护驾了!”
这地洗的……啧啧。
慈安紧张起来了:“你说,贼人的同党,在城内和宫内,即将……有所动作?”
“是!”曹毓瑛从容说道,“不过,轩军既已入城,这些就都不足虑了!请母后皇太后不必再担忧了!”
“贼人会不会……这个,呃,狗急跳墙呢?”
“回母后皇太后,”曹毓瑛说道,“狗急跳墙,也要有所预备,轩军之势,迅雷不及掩耳,目下,有的贼人,大约连轩军入城的消息,都未必晓得,就有心行什么逆谋,也无论如何是赶不及了!”
“啊,是,是!”母后皇太后欣然点头,“好,好!”
接着,隐去笑容,秀眉微蹙:“他呢?他人现在哪儿呢?”
“呃,”曹毓瑛说道,“回母后皇太后,臣以为,轩亲王此时,必定是在朝内北小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这个,坐镇指挥,随后就会赶了过来的!”
微微一顿,“正好咱们也不必满北京城的去寻他了!”
“唉,他刚刚受了伤……”
“是!”曹毓瑛说道,“可是,圣躬至重!轩亲王忠爱至性,为保母后皇太后万全,他岂会以自身罹痛为虑?”
啧啧啧,这地洗的……愈来愈白啦。
不晓得为什么,听到“忠爱至性”这个称赞臣子忠君的标准说法,母后皇太后的脸儿,莫名其妙的红了红。
“嗯,”母后皇太后定了定神儿,“他到了,叫他赶紧来见我!”
“是!臣等谨遵慈谕!”
顿了顿,曹毓瑛说道:“回母后皇太后,臣等要请一道口谕准轩军接防大内。”
慈安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好……不过,呃,我觉得,轩军接防内城九门,是没有问题的;接防大内,这个,呃,合不合规矩啊?”
其实,轩军莫说“接防大内”,就是“接防内城九门”,也是“不合规矩”的,轩军是野战军,即便北京被围了城,野战军也不能轻易进入内城,何况现在是承平之时?
母后皇太后做如是说,不晓得确实是不大明白“规矩”呢,还是另有考量?
“回母后皇太后,”曹毓瑛说道,“规矩是人定的,应时而变,最为紧要!”
顿了顿,“如果不是大内之中,出此骇人听闻之事;如果不是大内之中,还藏有贼人,伺机而动,欲行逆谋,轩军又何必接防大内?”
慈安不再犹豫了:“好,就这么办你们传谕给伯彦,叫侍卫和护军,好生跟轩军交接!”
“是,谨遵懿旨!”
慈安又踌躇了一下,“伯彦……不会不乐意?”
当然不会,“伯彦”已经跑去安排缴械投降的事宜了。
“回母后皇太后,”曹毓瑛说道,“科尔沁亲王公忠体国,必定善体上心,顾全大局。”
“好,好,”慈安点头说道,“就这么着了你们赶紧去办!”
“是!”
另外一位领侍卫内大臣“乐不乐意”,就没有人去管他了。
此次觐见,从头到尾,都是曹毓瑛说话,祥一句话也没有插上。
事实上,母后皇太后的“口谕”也好,科尔沁亲王的“安排”也罢,都没有派上直接的用场在伯王赶到东华门之前,轩军就已经进宫了。
东华门前,图林当着侍卫和护军的面,大声宣读关卓凡的手令,“此令”二字一出口,跟着便厉声喝道,“缴了他们的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