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娘凝望着李奕,双眸满是眷恋,柔声问道,“奕郎,是否只要南贤王答应回朝廷继续当武将,我们就不用担心王太后与琅琊王氏的族人了?”
李奕弯着眉眼伸手替琳娘整理发鬓,目光划过琳娘的下巴、喉咙,落在隆起的小腹上,“是的,如此就不用担心,到时候一切都将回归原状。”
……
温荣回到南贤王府,将谢皇后的原话和顾虑一股脑儿地告诉了李晟。
见李晟沉默不语,温荣低首拈茶盖将茶汤上的茶沫子一点点撇去,先才煮茶时她一直思考宫里的事儿故分神了,茶沫子未滤干净。
李晟靠在软榻上静静地看温荣。
许是茶沫子太过细散的缘故,温荣眉心微颦,樱桃小唇时不时撅起,模样儿十分娇俏可爱。
李晟开口道,“荣娘,下午我去寻三哥,问问他究竟作何打算。应国公府的兵权不可能交给王氏族人,也不可能交给我。若只是利用我做缓兵之计,也该让我知晓要缓到甚程度,三哥他们究竟怎样才肯放我们离开。”
温荣放下茶盏,面上闪过一丝疑惑,“晟郎的意思是今日琳娘所言皆是圣主教的,而事实上应国公的兵权并不会被削弱是么。”
李晟摇摇头,“谢皇后所言是真的。荣娘一定知晓兵权的重要,得兵权者得天下。现在圣主手中只有小部分兵权,剩下的一半在应国公手上。琅琊王氏纵是不敢觊觎帝位,也想借兵权巩固他们在圣朝的地位,稳坐四大家族之首的位置。”
温荣对现状颇为失望,可身不由己,颌首道,“妾身知晓了,现在确实不能一身轻松地离开,实在不成就先听从圣主安排吧。”
用过午膳,李晟就更衣进宫寻李奕,二人在宫里长谈了一番。
第二日李晟便恢复了以往生活,卯时起身前往十六卫公衙。
事隔一日,温荣又收到请帖,谢皇后请荣娘、丹阳一起进宫看杂戏。温荣心想晟郎要在公衙一整日,午时无法回府,遂答应下。
清宁宫里谢琳娘、温荣、丹阳三人说话顽笑一如往常,没多久圣主李奕也到了清宁宫陪三人用午膳,饭后邀请三人一同探望太上皇和太皇太后。
太上皇睿宗帝自退位后少了许多顾虑和烦心事,每日里练习书法下棋听乐,或者闲闲地陪太皇太后打几局叶子牌,再有卢瑞娘的悉心调理照顾,睿宗帝的精神和身体比之以往好了许多。
温荣瞧着前圣主和太后闲适的生活十分羡慕,几人特意避开朝政不谈,只品诗论画,氛围十分轻松。
道别时太皇太后送了温荣、丹阳不少赏赐,让温荣下次同温老夫人一起进宫,多陪陪她这老人家。
听太皇太后说后温荣才知晓,原来太皇太后赏了祖母一块令牌,祖母凭令牌可随时出入大明宫寻太皇太后,无人敢阻拦。
温荣回到府里,婢子言李晟一早就回来了。回府后未回厢房,径直去了书房。
温荣卸下发簪头饰,换了身绢袍小褂,休息了一会见晟郎还未回来,遂命碧荷去厨房吩咐晚膳,自己领绿佩前往书房寻李晟。
本以为是公衙事多,李晟将公文带回府,在书房看公文了。
不想撩开书房帘子,温荣看见李晟负手站在屏风前,怔怔地看着屏风上的四季图一动不动。
屏风是他们二人数月前一起画的。
天蚕丝屏风面上春兰、夏竹、秋菊、冬梅四景栩栩如生,充满灵性与易趣。平日里他二人也常来欣赏,可温荣从未见晟郎如此痴迷和忘我。
温荣轻手轻脚走到李晟身边,生怕惊着李晟。靠近了发现李晟的脸色与平日不同,温荣心里不免担心。
感觉到温荣气息,李晟迅速舒展眉心,转头朝温荣笑道,“荣娘回来了。
荣娘笑道,“妾身还去探望了太皇太后与太上皇,两老人家身子骨比以往要好许多。现在老人家已无所求,就念着我们这些小辈能好,能多些时间进宫探望他们,陪他们下下棋说说话。”
李晟未听清温荣在说什么,而是开始望着温荣出神,抬手轻抚温荣细嫩的脸庞。
李晟眼底浓浓的不舍看得温荣心尖一颤,温荣连忙摁住李晟不断在她脸上游走的手,担心地问道,“晟郎,是不是公衙里发生了何事,可能与妾身说了。”
李晟低头沉默,半晌后下定决心抬起头,歉疚地说道,“荣娘,我要去边疆,估摸就是今年的事情。”
温荣大惊失色,“边关有战事么?是陇西的鞑坦还是突厥进犯安西四镇了,怎会如此突然,之前分明无半点风声的。”
李晟认真解释道,“是突厥,西域一代自从建了安西都护府,突厥对我圣朝边城的骚扰少了许多。可今年边疆又不太平了,西域荒原的几大突厥部落结盟在一起,恐怕将对圣朝不利。荣娘,此次前往边疆,除了对付吐蕃,三哥还交给了我一件事情。三哥答应,如果我完成,他会放我们离开,而且保证我们毕生平安。”
“是什么事呢。”温荣瞪着眼睛,胸口起伏呼吸颇为急促。关于晟郎要前往边疆一事她还未缓过来,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虽然她一直能理解甚至坚定,一旦圣朝有难,不论晟郎或是轩郎,都应该前往沙场,奋勇争先护大圣朝千秋万代的。
可这事真降临到她身边最亲的人身上,她就开始担心犹豫害怕,甚至是抗拒。
李晟将温荣揽在怀里,温荣靠在李晟宽厚的胸膛上微微颤抖,李晟心疼却也无可奈何,“三哥要求我想方设法收走王节度使的兵权虎符,再将兵权虎符交还三哥,如此我们就不用再惧怕王氏了。”
温荣惊讶地看着李晟,她知晓朝局是眼花缭乱瞬息万变的,她一个外人也无法看清,但她再傻也明白,“晟郎,说着容易,可要收王节度使的兵权何其难啊。”
“所以三哥肯用此做筹码,放我们离开。”李晟搂着温荣腰身的手臂渐渐收紧,下巴轻轻摩梭温荣发顶,“荣娘安心在盛京里等我回来,倘若荣娘一人闷的慌,就先回温府住一段时日。”
温荣不悦地说道,“只有被休弃或者和离的女娘,才会迫不得已回娘家住,晟郎是不要妾身了么?”说完温荣觉得晦气,抬手重重地打自己嘴巴。
李晟眉头一皱,赶忙握住温荣手腕,“我怎舍得……只是担心荣娘一人会害怕,或者让茹娘她们过来陪荣娘亦可。”
温荣双眸微湿,“妾身知晓,妾身在盛京里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衣食无忧只享荣华,晟郎不必担心我。晟郎,圣主有说什么时候出征,又何时能归么。”
李晟不打算隐瞒欺骗温荣,如实说道,“荣娘,应国公出征最久一次整整七年未回盛京,也无法见家人……此次征讨突厥,对付王节度使,快则半年数十月,多则……”
李晟语滞,多则一年、两年,或者五年、七年……李晟的心里也无定数,他是习武多年,可领军实战的经验却极匮乏,这一战究竟要打多久,谁都不知道。
温荣悄悄将眼角晶莹擦去,稳了稳心神,“晟郎,我们先去用晚膳,一会饭菜都凉了,一边吃一边慢慢说吧。”
温荣脑海里浮现出两年前李晟在边疆受伤后,被送回京躲在温府里的惨淡情形。
当时李晟受了箭伤,箭射中左肩胛,虽非致命伤,可李晟为此受了不少苦。李晟嘴上不说,但温荣知晓,每每天寒落雪之时,晟郎的左肩就会酸痛难忍,温荣正打算请卢医官过来替晟郎把脉,开些药好好调理一番的,不想这般快又要出征了。
那年李晟前往边疆是为了收集方成利通敌证据,顺便将突厥击退至圣朝疆域十里外。而此次李晟是要针对王节度使。其实王节度使对圣朝颇为忠心,可无奈他是琅琊王氏的最大靠山,收王节度使的兵权无异于釜底抽薪,将来再对付王氏一族就易如反掌了。除了王节度使一事,李奕还要求李晟,这一战必须让突厥至少安静三十年……
个中困难不言而喻,温荣甚至悲观的认为这些是不可能完成的。
不去仔细想还好,一想温荣鼻子就酸溜溜的,一直酸到心底。
回到厢房,碧荷已经将食案摆好了。温荣替李晟盛了碗羹汤,心绪稍稍稳定后问道,“晟郎,应国公也有去边疆么。”
应国公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有应国公在晟郎身边,温荣多少能放心一点。
李晟摇摇头,“应国公年纪大了,早有隐退之意,圣主不打算令他上战场,这次林家大郎、轩郎都将前往边疆。”
温荣觉得喉咙口似被堵住,连口汤都咽不下去,轩郎一心弃文从武,早就料到会有今天,现在该来的都来了。
晟郎和轩郎等人远赴边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与茹娘一起,每日抄写经书,替他二人、以及所有远赴战场的圣朝子民祈福。
在圣主下诏书前,温荣一直心存侥幸,想着圣主或许会有别的法子对付琅琊王氏,而吐蕃的结盟部落则因内讧自行散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