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为林氏母女三人备了车马,中书令林府在兴宁坊,与黎国公府所在的安兴坊不过是一坊之隔。
早有侍婢候在中书令府门前,见了国公府马车后上前打了帘子,扶下林氏三人,笑盈盈地说道,“国公府三夫人和二位娘子来了,大夫人吩咐了婢子等前来迎接。”
随着几位婢子进府,一路穿廊过院,好一会才到了中书令府内堂。
甄氏已于内堂等候,见了林氏三人迎了出来,热络地牵起林氏的手。
内堂中还有一位着绾色织金半臂短襦襦裳裙的十一二岁小娘子,梳着单螺髻,戴一支嵌宝累丝金簪,乌溜溜的眼睛来回转着好奇地打量林氏等人。
甄氏将身后的小娘子拉到了前面,笑着道,“这是二女儿林瑶娘。”又转头朝瑶娘说道,“快叫了姑母。”
“你们可是阿娘说的杭州郡回来的姑母与姐姐妹妹么。”瑶娘歪着头,眨了眨杏眼,抿着嘴,似个小大人一般地说道。
这神情将林氏、温荣都逗乐了,只温柔地笑着颌首。
瑶娘小脸笑得明亮,甜甜地叫了声姑母,温荣与温茹亦是与甄氏见了礼。
小孩子家是最不设防的,温荣的性子已不似前世那般难亲近,瑶娘很快便拉着荣娘一处说话。
林氏令莺如将拜访甄氏的伴手礼取了过来,送与甄氏的是一座勾彩镂金沉水香篝、一匹江南织造上好锦缎,送与瑶娘的是银白点珠流霞花盏,而后还有一座尚品樊鼎沉水香奁却未见着人送,林氏有些诧异,她记得原先林府与她的家书,提到了府内有两位娘子,故才特意备了两份予小娘子的伴手礼。
甄氏笑着说道,“好不容易才回来的盛京,倒让你们破费了,下次可是人来了便可,再如此,我是不敢下帖子了。”
“不过是一些简单伴手礼罢了,只是……”林氏望了一眼莺如手上的沉水香奁,有礼却送不出……
甄氏尚未答话,瑶娘先咯咯咯地笑了,“姑母定是在寻阿婵,她如今却是痴傻不得出屋子了。”
林氏听了唬一跳,以为林府大娘子真痴傻了,正为难该如何说安慰的话。
甄氏转头颦眉朝瑶娘斥道,“小蹄子越发没规矩了,在这信嘴胡说,小心你阿姐听了和你闹上。”
训了瑶娘后,甄氏歉意的向林氏说道,“孩子没规矩让见笑了,虽说瑶娘与荣娘一般年纪,却还不如荣娘一半知礼,”甄氏初见温荣便觉得得体大方,与瑶娘说话玩笑时也是一眼真诚,心下很是喜欢,“婵娘最近不知着了什么疯魔,迷上了十九道围棋,琛郎不但不劝阻妹妹,反而从外头拿回了一道中盘局给婵娘,婵娘为了解出那局棋,已有数日不曾出厢房了。”
甄氏烦忧地摇摇头,瑶娘拉着温荣和温茹说道,“阿娘,姑母,我带荣娘和茹娘去寻婵娘。”瑶娘在内堂早坐不住了,刚好得了由头出去玩。
瑶娘与婵娘的厢房在林府琅园,琅园以水为隔分为东西两处,中以白玉石桥相连,东处曲廊环绕庭院,缀以花木石峰,西处廊壁花窗,池水回环,池中湖石堆叠,几处亭榭与假山中的林峦洞谷遥遥相映,荷叶盖盖,水波倒影,别有情趣。
瑶娘拉着两位娘子匆匆走上复廊,来到一处精致厢房,只听瑶娘大声地叫道,“阿婵,还不快出来,有贵客来了。”
温荣听了好笑,瑶娘的性子可谓是豪放,只不知瑶娘口中的痴娘子婵娘,又会是怎样的。
一位穿戴极好的侍婢出来笑着说道,“娘子唤我来请了诸位娘子进去。”
瑶娘附在荣娘耳边说道,“你看你看,阿婵她是一步都不肯离开那棋盘的,你说是不是痴女。”
温荣是撑不住了,执着团扇捂嘴直笑,不曾想瑶娘如此有趣,前世却未与她交好,是自己不是了。
三人进了厢房,只见一身柳黄家常短襦裳裙、素着头面的清秀女子,眼里的专注与认真一望便知。
瑶娘几步上前,摇了摇清秀女子,“阿婵,阿婵,快醒醒,看是谁来了。”
婵娘皱眉将瑶娘拉开,与棋盘保持了距离,深怕瑶娘大大咧咧毛手毛脚,将棋盘碰乱了。
婵娘抬起头,颇讶异地望着眼前的两位小娘子,看打扮是盛京的贵家女娘,可为何不曾见过。
“婵娘,这是杭州郡回来的温荣娘,是我表姐”瑶娘先指着温荣得意地说道,再又介绍温茹,“这是杭州郡回来的温茹娘,是我表妹。”
林婵娘忽略了身侧那总是精力旺盛、老神在在的瑶娘,笑着与温荣、温茹道了好,吩咐婢子拿了新鲜果子与新做糕点上来,再说道,“荣娘、茹娘,在我屋里,你们尽管自便,瑶娘好生陪了两位妹妹,我继续研究棋局了,不打扰你们了。”
温荣愈发觉得有趣,哪有主人对宾客说不打扰的,真真如瑶娘说的是棋痴。
瑶娘自个儿招呼荣娘与茹娘吃果子,而荣娘对棋局颇为好奇,会是怎样一局棋,能令婵娘如此废寝忘食,几乎丢了魂神。
荣娘缓步走至棋盘前,对着棋路仔细瞧着,不一会便露出会心一笑,轻声说道,“这局棋白子已占尽优势,黑子无论如何收气攻杀,都将全盘尽灭。”
婵娘惊喜地望着荣娘,“荣娘可是也好棋。”
温荣笑道,“原在杭州郡时,无事便于阿爷与轩郎弈棋,故略知一二。”
婵娘频频颌首,“原来还是有娘子与我一样的喜好,我是不孤独的。”
围棋耗神,贵家娘子虽普遍会棋,但皆是皮毛,擅棋的极少。
婵娘接着遗憾地说道,“荣娘虽是将棋局看明白了,可我却是在愁如何将黑子救活。”婵娘稍停顿后又道,“琛郎说了,此局是棋侍诏与皇子下出的死活题,皇子执的黑子,本欲认输了,但棋侍诏偏说此局可解,黑子尚有生机,几位皇子与琛郎都想不出,琛郎知我擅棋,故将棋局画了交与我,可惜我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破解之法。”
“所以我说婵娘痴,”瑶娘大口嚼着花截金米糕,“分明是棋侍诏装神弄鬼,故意说了那黑子还有救,让你们白白废脑子,叫我看来,直接将那棋侍诏抓住了打上几板子,就老实了。”
“休得胡唚。”婵娘大声训道。
温荣刚吃了口茶,听到瑶娘的豪言,差点笑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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