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的孙儿李晟。晟郎你是见过的,非我这当祖母的自夸,晟郎容貌在盛京里,除了他三哥外是无几人能及了。如今在边城立了军功回来,亦非游手好闲的品行。与四丫头可般配?”
朝武太后银白的鬓角微微发亮,眉眼带着笑意,耐心地看着闺中好友。
谢氏倒是未太过惊异,年初五皇子离开遗风苑前即有暗示一二。当时五皇子出征在即,为了让五皇子安心赴边关,她是未明言反对五皇子回京求赐婚的想法。
五皇子那孩子确实处处都好,可他的姨母却是个装神弄鬼的。谢氏虽不反感五皇子做孙女婿,可还得帮帮荣娘,好歹将来少一分膈应。
谢氏思忖片刻,轻松笑道,“太后如何拿我寻开心,我如今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眼睛耳朵还好使,知晓外面发生的事。王淑妃将她族家娘子日日带在身边。还有薛国公府张三娘,此段时间怕是没少与二王妃一道进宫探望太后您了。五王妃从她二人中选,才合情合理。”
思及王二娘与张三娘,太后面露不喜,摆摆手道,“她二人我一个瞧不上眼,晟郎是我看着长大的,岂能由他姨母王淑妃胡来。圣主赐的婚,有谁敢在后头嚼舌根。”
丹阳的全礼日,杨尚宫自公主府回来就与太后说了张三娘、王二娘在府门前发生争执之事。这般鲁莽和少心眼,是无资格做她孙媳妇的。
前几日王淑妃亦多次往延庆殿探她口风,她偏就不肯松口,不冷不热地说此事待晟郎回京后再做商议。
除了不满那二人,朝武太后对孙儿李晟亦有满腹惊讶。
太后曾怜惜晟郎生母早逝,初始偏疼了些,可终究耐不住晟郎清清冷冷捂不热的性子。当时李徵与李奕又是极得人疼的孙辈,没过多久,她就凉了那颗心,鲜少过问晟郎的事。
不想晟郎平日里不声不响,一副凡事皆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关键时候却不含糊。回京第一日,赶在圣主未颁赏赐前,求了圣主赐婚。
不论晟郎对温四娘是否真有情意,此举与他是利大于弊的。晟郎如今战功赫赫,倘若取了王氏女,圣主必定不能给他安排实缺,空做闲散皇子实是可惜了他的一身武艺,若娶了温四娘便不同了,温四娘阿爷是言官,祖母又是她的好姊妹,李晟有了枕边人温四娘的牵制,圣主与她都能放心。
前黎国公和前黎国公夫人,是她与圣主皆敬重的人,故纵是皇室已做好了打算,她也要提前告知婉娘。
两个孩子郎才女貌,想来婉娘初始不情愿,由她劝说上几句,定是能想通的。
谢氏眉头一皱,挑明了说出重话,“全盛京贵家都知晓五王妃要在她二人中选,此时赐婚五皇子与荣娘,岂不是明着打他两府巴掌,往后王淑妃定不会给荣娘好脸色看了。”
朝武太后笑了起来,“我本就心疼荣娘的,待荣娘嫁于晟郎了,我待荣娘自如同待丹阳一般,谁敢让荣娘不愉快,我是第一个不答应。老妹妹,我可算是听出来了,你心里对晟郎这孙女婿是满意的。我原先就不止一次与你说过,好亲事人人都在抢,就算是进士郎,盛京里也是有许多三姑六婆盯着。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可非你性子。抛开其他先不言,晟郎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不苟言笑冷面冷心的一人,千里迢迢自边城回来,一夜都不肯耽搁地去向圣主求赐婚。单凭这一点,就可知他对荣娘是有心的。”
谢氏伸手去拿茶杯,“我要问问荣娘的意思。”
“老妹妹,你却也是老糊涂了,四丫头一个未嫁女娘,怎可能有那许多心思,你巴巴儿地去问,反而臊得她不敢答应。祖母为孙女相中的,定是好的,”朝武太后顿了顿又提醒道,“如今温家爵位虽还了,可圣主还念着前黎国公温尚书,温家曾祖、开国功臣温孝恭的画像亦是永世挂在天辰阁的。你有了五皇子做孙女婿,倘若后辈勤勉,说不定能复爵了。纵是你无此心思,温家二房的人仍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可知二房与镇军大将军府往来密切?”
谢氏未料到太后会提起温家爵位一事。只思及五皇子住在碧云居的日子,每日荣娘与五皇子弈棋说话确是和睦,在许多事上甚至是五皇子让着荣娘的。她是过来人,看出了五皇子对荣娘有心。终于松口道,“今日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会想法子说服我罢。”
朝武太后眼里流露出笑意,她这老妹妹面容和语气虽温和和善,但眼睛却毒辣的很,若不是早瞧中了五皇子,也不会如此容易松口。
朝武太后命宫女史将杨老夫人与谢夫人等请进殿一起吃茶说话,再转头笑着与谢氏道,“前几日剑南道进贡了上好的峨眉雪芽与顾渚紫笋,我特意为你留了两匣。”
……
侧殿里,温荣、丹阳、琳娘三人正坐一处吃茶,忽然有宫婢过来,蹲身与三人见礼后说道,“德阳公主请丹阳公主、三王妃、温四娘叙话。”
温荣抬眼望去,只见二王妃韩秋嬏正与德阳公主在一起,心里隐隐不安,可丹阳公主已起身,不得已只能一道过去。
温荣规规矩矩地与德阳公主、二王妃行了礼。
对于温荣的行礼,韩秋嬏很是受用,想起曾经温荣淡漠似目空一切的眼神她就气愤难消,如今在自己跟前还不是低眉顺眼,卑躬屈膝。
听见免礼,温荣才站直了腿,只见韩秋嬏拂了拂手背,似要扫去什么,显眼的高髻上戴一支金线攒层层叠叠石榴花的金钗,石榴寓意多子多孙,难不成二王妃如今放下了念想,一心一意侍奉二皇子,更有心簪石榴花讨太后欢心?
韩秋嬏目光飘过温荣与三王妃谢琳娘,落在丹阳公主身上时双眼弯成了月牙,温和地笑道,“我可真是羡慕你们三人,每次碰面聚在一起都有说不完的话。”
德阳公主故意板着脸说道,“二王妃是嫌与我在一起太闷了?”
“哎呦,我不过随口一说,却惹来这罪名,”二王妃抬手轻翘尾指掩嘴笑道,“我意思是如今我们是一家人,本更该坐一处说话的。如此可见丹阳待温四娘很是不一样。”
二王妃手腕上戴了一只嵌鸽血石赤金衔环白玉镯,颜色深红如血的宝石映着壁墙上的烛火十分耀眼。
“二嫂说笑了,丹阳好几日不曾见到荣娘,今日实是难得聚在一起。若丹阳言谈举止有令二嫂误会的地方,还望二嫂见谅。”丹阳不冷不热的客气回道。
德阳公主不动声色地吃着茶,“无怪祖母与阿爷皆喜欢丹阳,可是谦恭有礼。”
“对了,今日驸马是否过来了?”德阳放下茶盏抬眼望向丹阳。
丹阳一怔,她根本不知晓琛郎是否会过来,若是过来又将在何时。
琛郎每日卯时不到就起身去公衙了,今日亦是如此,未与她多说一句话。丹阳在她二人的目光中低下头去,心虚道,“太极殿有朝会,待下了朝会后,琛郎约莫就过来了。”
德阳拿起帕子轻轻摁了摁嘴角,凤眼微微上挑,颇含意味地看了丹阳一眼,“驸马虽被提为修撰,可也不过是七品官职,我听闻驸马以公事繁忙为由特意请了夜行令,时常过了戌时才回府。你是他妻子,某些事该多用心。”
丹阳指甲几乎要刺到手心里,皇姐四度和离又有何资格说了这话,丹阳咬咬牙,点头应下。
二王妃合上茶盏,瞪眼很是惊讶,“我还以为驸马在公衙里很清闲了,前几日我听你二哥说的,驸马常陪温四娘的哥哥骑马练骑射。我说的可是真的,温四娘?”
韩秋嬏终于合上两片不薄却颇为利索的嘴唇,微抬下颌,乐见丹阳公主与温四娘的眼神慢慢僵硬。
温荣终于收回神转头看丹阳,二人目光相接,丹阳旋即闪躲开去,双眼早不似以往清澈明亮,透着几分复杂之色。
温荣心一紧,指尖微微发凉,林大郎虽有陪轩郎练骑射,但次数极少。漫说林大郎确实同轩郎有往来了,单凭韩秋嬏如今贵为二皇子妃,她就不能反言相对。
温荣撇开思绪,蹙眉不安地说道,“定是哥哥不懂事,缠着驸马教习骑射了。”温荣坦然地望了丹阳一眼,“哥哥一直想学武功,可阿爷要求哥哥考进士科,迟迟不肯为哥哥请武功师傅。哥哥知驸马精于此道,很是钦佩……如今知晓了驸马公事繁忙,定不会再去寻驸马了,还望公主与驸马见谅。”
丹阳微微一笑,“琛郎是轩郎表兄,得空了教习骑射并无不妥。”
过了一会,宫婢请女眷往前殿用席面,温荣这才与丹阳公主等人分开,德阳与丹阳等公主陪太后至上席,二王妃与三王妃得太后之命,各自陪在阿娘身边,温荣亦扶着祖母入坐。
谢氏几次张口要与荣娘说话,可总有人在她关键话要出口时上前与她道好。半席后,谢大夫人领着琳娘坐于她们身旁,琳娘时不时意味深长地看温荣几眼,眼里毫不掩饰地流转着狡黠笑意。
谢氏又好气又好笑,先才太后请杨老夫人与谢大夫人往内殿说话时,就笑谈了她们要做亲家一事,不想三王妃比荣娘这当事人知晓的更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