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并没有见怪的意思,蕙娘大着胆子道,“我想不管相公你做什么,肯定也是为了咱们女儿好。可我,我还是要欧阳康做我女婿!爹,娘,你们说呢?”
施老爹和施大娘对视一眼,再看看欧阳康,施老爹开口了,“乡里乡亲的,总比旁人来得了解些。况且,咱们跟欧阳家的渊源,也比旁人来得深些。”
老太太听得心中感动,到底沐家还是念旧情的,不因如今的身份而改变。
不过沐劭勤却道,“你们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不过既然说好了三场定胜负,就不能失信。虽然对这个女儿,我这个做父亲的可以说没有尽到半点养育之恩,更应该尊重你们的决定,可她只要还姓沐,她的亲事就得由我说了算。”
这样的斩钉截铁,让念福心中一惊,老爹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欧阳康同样忐忑的望着老丈人,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难道自己这样的尽力,还是不能打动他吗?
当着众人的面,沐劭勤这位主考官开始点评了。
“第一轮比试的情况,大家都已经看到了。不过在那桥上考的是什么题,只怕你们还不太清楚。”
沐劭勤从袖中取出三份试卷,向旁边招了招手,“念福,你过来。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很应该亲眼看一看的。”
念福忐忑上前,接过那三份试卷,一看之下,竟是大吃一惊。
沐劭勤微笑着看向众人,“我的题目很简单,给所有人的都是一模一样。问题只有一个,你为什么要娶我的女儿?请答满这张试卷。现在,念福你就按当时的顺序,公布给大家看吧。”
念福颇有些复杂的目光从欧阳康身上掠过,打开了第一张试卷。
这是公孙弘的答案,大大的一张百字格纸上,只写着两个字,“诚实!”
字如其人,他的字就跟他的人一样,桀骜不驯,把打着方格的一张纸占得满满的,力透纸背,没有半分多余。
沐劭勤在人群中准确的望着公孙弘的方向,善意一笑,“谢谢公孙公子对小女的赏识。念福,你再给大家看看柴公子的答案。”
柴荣提了一句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然后用十种字体,或端庄或飘逸,刚好写满了一张纸,看得人赏心悦目。
沐劭勤道,“我始终以为,以柴公子的才学,若是肯进朝堂效力,必是国之栋梁。光这一手书写的功力,足见家学渊源,胜过常人无数了。”
柴荣微微颔首,“谢王爷谬赞。”
然后,念福打开了第三张试卷。
苏澄大睁双眼,就见自己的徒弟并没有投机取巧,也没有炫卖字体,而是老老实实的写了篇短文,占满了那一百个字的格子。
“念。”
沐劭勤轻轻一句话,念福再看欧阳康一眼,开始念了。
“余生来薄命,幼失怙恃,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本意此生在乡间碌碌终老,幸苍天垂怜,得遇令媛,始信人间有真情。余与令媛,相识于微末之际,彼此所重者,唯真心而已。今时移事易,余自知身份寒微,实非良配。但人生得一知己何其不易,纵高山怒海,吾往矣!”
短短的一百个字念下来,念福数度泪盈于睫,哽咽难言。而旁边听着的人,有多半已经红了眼圈。
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刻意的用心,简单平实,可字里行间透出的深情与坚定却让人无法忽视。
侯方裕扭过头去,不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泪光点点。
他为什么答不出这道题?是因为他不知道投机取巧吗,是因为他没好好读书,背不出几句诗吗?
都不是。
而是因为沐劭勤的这道题,直直的戳中了他的心。
他凭什么来娶他的念福妹妹?
是的,当初的退亲,他是有他的不得已,可他当时为什么不能再坚决一点,再努力一点?
象欧阳康,明知自己和嘉善郡主的身份天上地下,可他说什么?
“虽高山怒海,吾往矣!”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里面饱含多少的深情与坚定?不管沐劭勤出怎样的题,完成得怎样狼狈,他有给自己找过理由逃避,找过理由放弃吗?
如果自己当初能做到他的一半,今天又将是怎样的结局?
如果说之前侯方裕还有多少的不甘心,可在听到这样一篇百字文后,彻底的放弃了。如果这世上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娶他的念福妹妹,那一定是欧阳康,只有他。
静默了一时,让在场的所有人有时间收拾好情绪。沐劭勤才缓缓道,“虽然欧阳公子是最后一个答完题的,但他给的,才是我想要的答案。”
他的目光先后落在公孙弘和柴荣的方向,“虽然公孙将军你能欣赏我女儿的优点,虽然柴荣公子你展现了你的多才多艺,可我需要的女婿不光是一个懂得她优点,有才华的人。这世上诚实的女孩很多,有才华的人也很多,可你们为什么要娶我的女儿,而不是其他人?”
柴荣脸上始终不变的笑容也有些僵了,只听沐劭勤道,“这道题,公孙将军还算摸着点边,柴公子却答得全不在题,按理说,你第一关就应该出局。”
他顿了顿,“不过,看在你也辛苦走完全程的份上,我给了你第二次机会。没想到,柴公子你这一轮的表现倒是让我很意外。”
望着管家微一颔首,令下人捧出了三盘菜,正是柴荣公孙弘,还有欧阳康分别做的蒸鱼、烤鸡和大白粥。
沐劭勤道,“你们三人,一看就知都是甚少下厨的,所以我故意出了这道题,只没想到柴公子竟似早有准备,如果不是我府中之人泄密,你这份用心,当真是值得好好珍惜。只不过,你们似乎都没听清楚考题。”
他转而问道,“欧阳公子,你现在说说吧,你为什么会煮这碗粥。”
欧阳康再看一眼煮得那样惨不忍睹的大白粥,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硬着头皮回答,“呃……伯父之前不是说,要是念,要是令媛病了,煮给她吃的东西。呐个,我想生病的人应该没什么胃口,可能就想喝口粥吧?唔……我每回生病,她都是给我煮粥……不过她比我煮得好多了,里面还经常放些菜叶肉沫什么的……嗯,我煮得不好。可我将来会学的!”
前面欧阳大少自己也觉害臊,以至于说得吞吞吐吐,可这最后一句,却有如神助般,答得又快又响亮。
老太太颇有几分好笑,却也有几分动容,微欠了欠身道,“王爷,是老身从小总不让他近厨房,所以养得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日后,我会教他学些家事。”
不用了。念福眼眶湿湿的看向欧阳康,心里有个声音在偷偷的说,能有照顾人的心,就是好的了。
再说,让他下厨房,简直是场灾难。她也不想成天跟在他后头收拾厨房啊!
沐劭勤轻叹一声,再度看向公孙弘和柴荣,“二位的厨艺虽比欧阳公子强上不少,可显然没有领会我话中的意思。柴公子的蒸鱼显然是提前演练过的,而公孙将军的烤鸡不过是你最拿手的。你们做的都是自己擅长的东西,却没有考虑过,我的女儿要不要吃。”
他略带失望的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道,“刚刚,公孙公子说,我让你们出去找陌生人为你们祝福是故意难为人,欧阳康,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确实。
不过欧阳康踌躇了一下才老实道,“起初我也觉得这道题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尤其当我走出平王府的大门,要面对一群陌生人说起自己的事时,真是觉得有点……”
“丢脸,是不是?”沐劭勤含笑接了一句,“可你为什么还要去做?”
他的笑容让欧阳康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勇敢的说出最真实的想法,“一时的丢脸总好过娶不到媳妇的苦恼吧?世伯,我是真心要娶令媛的……”
够了够了。沐劭勤抬手打断他的话,这里不需要你表衷心,他只问,“那你觉得我难为人吗?”
欧阳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乖巧无比的答,“世伯你是长辈,就是难为人又怎样了?我既然想娶令媛,自然是要受些挫折的,这也怪不得谁。日后我若有女儿,说不定还会做得更过份。”
沐劭勤满意的看向公孙弘,“公孙将军,你听明白了吗?就算是我故意刁难你了,那又怎样?就跟你欣赏我女儿的诚实一样,虽然我也很欣赏你的个性,却不愿把女儿嫁给你。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平凡而自私的父亲。我希望我的女儿幸福,希望她婚后有人跟我一样无条件的宠着她惯着她,哪怕是她自私任性乱发脾气,我都会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替她撑腰,而不是跟她去讲什么道理。
你还年轻,不明白很多时候,一个家里是讲不清楚道理的。有时候太讲道理,反而意味着让自己受气。身为父亲,我不在乎别人说我的女儿讲不讲道理,我只在乎她有没有受气,过得是否开心。我相信,这也是天下所有父母的私心,公孙夫人,你说呢?”
简氏轻叹一声,“王爷说得很是,从前爹娘总说我处事太过周正,虽是好事,却也不是好事。我一向不解,今日才算是茅塞顿开。”
再看欧阳康一眼,她大度的道,“恭喜王爷择得佳婿。”
这已经是毫无悬念的选择了。
关耀祖喜笑颜开,才要上前欢呼庆祝,忽地有人道了声,“慢!”
(煞风景的家伙顶着锅盖要票票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