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想去把衣服换回来,邹太医跑来了,“郡主,你们方才到底是怎么救的人?”
念福睁大眼睛,说假话,“哎呀,我只顾着生火,忘了看了!”
邹太医遗憾之极,“这么好的法子要是能学学该有多好?”
可念福心内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若是桑多吉真告诉他们是怎么救治的,只怕好多人要拿他问罪了。就象她能控火一样,再信任也不会随便告诉旁人。
一时换了衣裳,卫宜年也来道谢。念福笑了,“驸马从前也关照过我,不算什么。你让人送粮食来时,那个小兵虽然什么也不说,但我家的下人把他认出来了。”
不算送药的人情,她之前在北市赈灾的时候,卫宜年也悄悄派了人来送粮的。
卫宜年越发羞愧道,“绣茹那回去拿小姑姑进宫,我真的不知道。”
念福笑着摇了摇头,“什么都别说了,过去的事都让它过去吧。你赶紧进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我先回去了。”
回去之前,桑多吉抓紧时间来跟她私下见了个面,“郡主一定是被天神祝福的人,所以才会有这样超凡的能力。我也没什么别的东西能够送给你,只有这瓶药。别看着臭,却是我家祖上几代传下,无比珍贵的。就跟你们大夫用的千年人参差不多,都是能提气活命之物。现赠予郡主一半,您好生珍藏,若是遇着弥留之际,闻上一闻,但凡还有一口气在,总能救回来的。”
这么灵验?念福有点不好意思收了。可看他跟拜神一样虔诚的表情,她又不好不收。
于是只得道谢收下,摸摸身边想找个回礼赠他,可她今天出门就扮成张果老了,回家就被永宁公主抓了来,什么贵重之物都没带,连个首饰都没有。最后只好将贴身带着的,老太太送她的小香袋取了出来相赠。
桑多吉本来不肯收的,可听说里面放了一枚老人家念佛用过的佛珠,他却非常尊敬且虔诚的收下了。
念福再转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药,觉得要不还是拿去送给老太太吧,否则她心里可太难安了。
※
宫中,高显的心情终于好转了。
不仅是因为林怀安的命保住了,更重要的是,马头村人在西山播种下的绿豆已经开始发芽了!而御膳房也在余三胜的带领下,按照念福说的法子,加工出了第一批粉丝。
皇上心情大好,“来人呀,把这粉丝带上几斤,朕要去平王府,尝尝表妹的手艺。”
“父皇,那能带儿臣去么?”寿宁悄悄钻了个小脑袋出来,她白天的时候就听说念福家打算晚上点灯游乐了。就算是常国公主出了事,可小孩子还是惦记着玩。正想来请旨出宫,正好就赶上了。
高显把闺女一把捞起,背在了背上,“走,咱们一起去吃你姑姑的!”
而在走出延英殿外时,高显终于对跪在外头的高绣茹发话了,“自作主张,贪功冒进,你先回去好好反省。等到粮食回来,朕会再做处置。”
高绣茹唇色白了白,她自出道以来,就算也曾打过败仗,却从未得过高显这样评价,未免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委屈。
就算这次是她的错,可父皇怎么不念着她以前的功劳,稍微和缓的说她两句呢?不管怎么说,她也曾经为了大梁朝出生入死,立下不少战功。虽然做错了是应该受罚,但不要就这么绝情的说几句就走吧?
“走,回去吧。”一件温暖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卫宜年温柔的看着她,“皇上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的,好在林大人已经救回来了。这回真是多亏了小姑姑,要不是有她帮忙,桑多吉说他一个人是绝没有办法救活林大人的。”
小姑姑?高绣茹刚刚回京,有许多事还不太清楚。卫宜年道,“就是北市赈灾的祝姐儿,想不到吧,她才是舅爷爷的亲生女儿。眼下连她母亲也找到了,皇上还封了她做嘉善郡主,再也不会弄错的。”
可高绣茹瞪大眼睛,她之前还按照太后的指示去抓人,那……她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那,太后呢?”
“太后已经去玉华宫修行了,据说要修满九九八十一天。”
卫宜年没说完的话,高绣茹已经懂了,连太后都受到惩罚了,她应该也不远了吧?
没脸再回翠华宫,高绣茹随卫宜年一起回了利仁坊的蜗居。不料这种时候,还有人来看她。
陆滢带着只大食盒,已经等了好一时了,见着高绣茹就盈盈下拜,“听说公主回来,想必一路辛苦了。奴婢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心意,只好做了几道小菜,望公主不要嫌弃。”
卫宜年眉头一皱,心说这么敏感的时候,她还跑来送什么菜?又不是受了委屈需要人安慰,他们这是做错了事要受罚啊。
可显然,高绣茹不这么想。
看到陆滢提着这么多菜来看她,她倒是挺感动的,“你有心了,快请坐吧。”
陆滢看一眼卫宜年的神色,乖觉的道,“公主才刚回来,想必也累了,奴婢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来探望公主吧。”
送菜是情面,可进去恐怕就要受牵连了。常国公主的事情还未有定论,陆滢可不想陷得太深。
等她走了,卫宜年瞧见食盒里那些精美的菜肴更加不喜了,“要不这菜还是退回去吧。咱们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些的好。”
可高绣茹却有些不高兴,“人家不过送几个菜来,又不是金银珠宝,又什么不能收的?还要巴巴儿的退回去,那不是打人的脸么?反正是给我吃的,你不愿见,就送我那儿去,出了什么事,我自己兜着,可以吗?”
听着这明显带着怨气的话,卫宜年无法了。看高绣茹青白着脸,疲倦之极的样子,他也不忍心多说什么,先扶着她回房,让下人准备香汤沐浴了。
※
平王府。
本来因为常国公主之事,沐家已经决定低调过节,除了点灯,不再游乐,却因为高显的意外到来,又变得活跃起来。
“怎么不玩了?大过年的,别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坏了兴致。算朕一个,表妹,你说表哥扮成什么好呢?”
念福看他真有兴致,才笑道,“我家今日就差一个何仙姑,皇上要扮吗?”
沐劭勤脸一沉,“不得无礼!”
可高显却开怀大笑,“一年也不过一乐,有何不可?只要你这粉丝煮得好,朕便给你扮一个。”
一言为定,念福笑眯眯的下厨去了。
将晒干的粉丝剪成筷子长度,凉水泡上,再拿家里腌的酸菜切成细末,用大火旺油炒过,顿时酸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开,再加肉沫调和,将鸭血、腐竹、冬笋、豆芽、蘑菇等配料,用小煲加高汤放入粉丝一煮,就是一碗鸭血酸菜肉沫粉丝煲。
如果配上卤好的牛腩,就是牛腩粉。要是配上猪肝,就是猪肝粉。反正过年的菜多,念福随意搭配了下,就配出十几种不同的粉来。然后简单烙了几张面饼,切好了配上,就是一顿非常简单又实惠的居家晚餐了。
高显看了不觉赞叹,“一个小小的粉丝就能做出这么多的花样,用料又不精贵,想那寻常百姓家也是吃得起了。”
念福特意做得简单,就是这个用意。
在一样尝了一筷子之后,皇上最中意的还是那个酸菜粉丝煲,连吃了三罐子才觉过瘾。
吃得满意了,他很大方的要来扮何仙姑。可沐劭勤怕与国体有损,也怕给御史参他们家纵着皇上胡乱游乐,只让皇上做裁判,看他们谁扮得好给些奖赏就完。
高显心知他是一番好意,却是叹息,“到底做上这张龙椅,各种不自由。”
可念福却道,“一个人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因为皇上有这个能力,才能当得起天下之主,这是上苍对皇上能力的一种肯定。虽然会因此失去一些自由,却会为您赢得天下人的爱戴与敬重,又何须伤怀?”
高显听过无数劝谏的话,却唯独从没听过这样的话,一时怔住,沉思良久,才道,“是朕错了。”
念福笑了,“不是皇上错了,只是皇上累了。每个人累了的时候,都会想着怎么安逸怎么来,而不会想着规矩。眼下既然皇上累了,就让您的子民来慰劳您吧。寿宁,去给你父皇捶腿,爹,娘早说过您吹箫极为好听,就给皇上吹奏一曲吧。”
好。沐劭勤微笑着摸摸女儿的头,接过那枝青竹箫,开始吹奏。
箫声悠悠,却并不呜咽,而是带着一份宁静与悠远,象是穿透了岁月与时光沉淀下来的老歌,有一种舒缓人心的力量。
高显微闭了眼,靠在椅上,感受着女儿的小拳头努力捶在双腿上的舒适,感受着箫声将人包裹的曼妙,只觉得浑身的疲惫也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渐渐抚平了。
不过他的心里还在咀嚼着那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那责任越大,岂不是能力越大?
高显心中忽地豪气顿生。
他是天子,天下万千百姓中第一人,这世间没有谁比他更尊贵更有能力的,否则也轮不到他来坐这张龙椅。那么,他怎么能因为些许不自由,些许小挫折就失落伤感,觉得疲惫,觉得烦呢?
一曲毕,高显重又打起了精神,“表妹之言果然有理,朕听了舅舅一曲,只觉全身疲乏尽消。好了,天也不早了,朕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走,回宫!”
可才踏出院门,就有人给他行礼了,“微臣参见陛下。”
高显听那声音耳熟,定睛一看,反倒笑了,“公孙弘你怎么跑来了?”
公孙弘道,“臣与嘉善郡主有旧,是以听说她的事情,一回了京城,便赶来相见了。”
高显回头再看自家表妹一眼,笑了,却是什么也不说,带着寿宁大步走了。
可皇上你不要笑得那么别有用意好不好?我跟他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念福睨着公孙弘,没好气的道,“你来干什么?”
“来拜年,也来看看你呀。”公孙弘答得实在之极,但从他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却实在让念福有些不信。
还想刺他两句,沐劭勤却沉了脸,“公孙公子上门是客,不得无礼。”
那好吧,念福心内撇撇嘴,转身走人了。反正这是男客,也没个说要姑娘家来接待的。老爹愿意留,他自个儿留吧。
只念福却没想到,公孙弘会留那么久,足足跟沐劭勤谈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告辞。
等回了房,蕙娘问道,“那小子来干嘛?别是看上咱们念福了吧?”
沐劭勤看她一眼,答了两个字,“正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