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口茶径直从京兆尹家的二公子崔浩口中喷出,来不及擦拭,他急急的问下人,“你说什么?快说清楚!”
小厮道,“是欧阳家的大少爷被人告了,说他要杀一个民妇,是祝姐儿的舅妈。小的哥哥今儿刚好在前头当差,听到消息就赶紧来让小的告您一声。”
欧阳公子可是自家少爷的好友,这样重大的消息怎么能不提前透个风儿?
“走!去看看。”崔浩顿时起身往外,等来到京兆尹衙门,果然就见到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女儿正在那儿诉说冤情。
因京城太大,若是所有的案子都由崔浩老爹亲自来处理,只怕早就累死了,所以京兆尹里有一套分工明确的工作班子。
百姓若持状纸来告状,先由当班的书吏受理,然后根据案情不同,分交给崔公元手下的诸位大人手中。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由这些副手直接处理了,要是大案要案才会交到上头去。
譬如象这个涉及到命案的,按理来说,是应该交给崔公远的,可听说嫌犯是二少爷的好友,立即就有人把事情先压了下来,以记录案情为由把人拖到一旁,然后赶紧去内院通风报信了。
崔浩是本处的地头蛇,当然知道在哪里偷听最为安全。一时见念福带着几个人过来了,便把小厮一拍,让他把人领到自己这里来。
小厮机灵,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行事,只是让那些随从在外面稍候,独把念福叫了过来。这小厮曾随崔浩去过破园,念福有点印象,跟他到了那隔壁,崔浩也不作声,只指指隔壁,正好听到施瑞在那儿说。
“大人,事情就是这样。要说我们可都是良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来打官司?就是我那个外甥女实在是太令人寒心了,不认我们不说,居然还让人杀她的亲舅妈,这是个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念福双拳紧握,眼神冰冷。
真正令人寒心的到底是谁?欧阳康至今还昏昏沉沉不能清醒的说出话来,可他们居然还能厚着脸皮来倒打一耙?
崔浩是半点不信他们会杀人,所以他只低声告诉念福,“赶紧去找证人,这种人我在衙门里见得多了,被他们缠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证人念福已经带来了,郭进宝和高老大夫都等在门外,同样的义愤填膺。
崔浩让小厮寻了个积年老书吏来,给个眼神,那人便会意的带着念福他们过去应诉了。
见到人来,施秀秀先自冷笑,“表妹,你不总是让我们上公堂来告你么?眼下我们可就来了呢。”
念福再看她一眼,却是问那堂上官差,“大人,请问诬告杀人应该定何罪名?”
那办案的官员姓付,看一眼她身后跟着的老书吏就明白了几分,才要答话,施秀秀还当这是大街上,呛了她一句,“什么诬告,明明是你哄着大少爷来杀我娘,还敢抵赖么?”
啪!
那位付大人拍一下桌上的惊堂木,先杀了她一记下马威,“公堂之下,岂容尔等放肆?念尔初犯,姑且谅之,再有下次,掌嘴伺候!”
这下施秀秀不敢乱说话了,付大人才接着回答念福的问题,“若是查证他们诬告,最少杖责二十,情节严重者,还要充军流放。”
施瑞吓得一哆嗦,再看外甥女一眼,心下犯起了嘀咕,这小妮子真的能如此绝情么?
念福不看他,让身后的证人上前回话了。
案发现场的第一个当事是郭进宝,把那日救助欧阳康和高氏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然后是高老大夫出来作证。高氏明显是落水之后呛晕过去的,而欧阳康却是救人受了寒气,两者的伤症不同,极好辨认。
付大人听完,又问施瑞一边,“你们作何解释?”
施瑞似是早就料到这一出,道,“大人,这个老大夫是我外甥女的熟人。还有那个小哥,我亲眼见到,他那天得了我外甥女的厚礼,他们说的话也能信么?反倒是我们那边,大人尽可以去查。先是我这外甥女无情无义,把我们赶出家门,然后是欧阳大少爷把我们安排到客栈去住的,后来我们去那大杂院也是他找的。要是没点瓜葛,他岂会如此帮我们?”
施秀秀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帮腔,“大人要是不信,还可以回去问我娘,她差点就要死了,这是大伙儿都看见的。可欧阳大少爷跟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娘的性命?算来算去,也只有我家表妹指使了。”
什么叫做狗咬吕洞宾,什么叫做好人做不得?念福此刻已经没有了起初那样的愤怒,只是觉得满心郁懑,透心眼的凉。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那些好心扶人,却被诬赖上的心情。明明是欧阳康救了高氏的性命,可他们不说感激,为什么还要这样恩将仇报?
老书吏上前说话了,“若说这位欧阳公子受人指使决意杀人,为何又要留在现场救她性命?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这话问得很是关键,但高氏显然也料到,教了施瑞一套说词,“想是欧阳大少爷本性不坏,虽是推了我媳妇下水,却又觉得过意不去。又或者说怕旁人看见赖上,所以才假意救人。只我媳妇命大,没有被他害到。”
这样的强词夺理,听得人心里窝火得要死!施瑞瞟一眼念福的脸色,眼神闪烁的道,“不过大人,其实我们也不是一定要告状的,只要我这外甥女能给我们全家认个错,把我们接回家去,欧阳大少爷肯娶我的女儿,我们也就不计较了。”
哈!念福差点冷笑出声来,原来他们打的竟是这样的好主意?不仅要夺她的家产,还要抢她的男友?做梦!
付大人和那书吏对视一眼,心想这样没有人证物证的官司亏得施瑞敢来告状。既然事发时只有两人在场,只要欧阳康醒来,矢口否认此事,那就算施家怎么告也是个糊涂官司。
才要发话了结此案,不料郭进宝好心想帮忙,却是把那个钱老汉也给供了出来,“大人,此事还有个证人,是捡破烂的钱老汉。他曾经捡到过一个包袱,是那妇人被救起时手上拽着的,我们当时可都看见了。他说里面还有一身小孩儿大毛衣裳,本想拿去当掉的,只可惜路上撞上人弄丢了。”
这倒是把事情越弄越复杂了。付大人当即问起施瑞,“此物可是你家的?”
施瑞和施秀秀听得莫名其妙,怎么没听高氏说起此事?况且,他家哪有什么给小孩儿的大毛衣裳?高氏也不可能花钱去买这个呀?
看他们都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只能把两边当事人召来对簿公堂了,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书吏说既然两边人都病着,他愿意带着官差跑一趟,分别去他们家中做个笔录。这样服务到家,大家肯定都没意见。于是带着双方人马,先去了原告高氏那儿。
听到人说起卢妈妈的包袱,高氏才想起来有这么大个漏洞,她一门心思要借着此事夺了念福那园子,再把长相俊美的欧阳康拐来做女婿,却忘了还有卢妈妈的这一出。
要怎么解释那个包袱在自己手中呢?她只能一股连的赖到欧阳康身上了,“就是从欧阳公子身上夺下来的,他也是因此才被我拽下了水,因我抓得牢,才不得不救了我。”
“你撒谎!”郭进宝作证道,“欧阳少爷救你起来时,是提着你的头发的,根本没有被你抓住。他要想撒手,你早不知到哪儿去喂鱼了。”
高氏眼神闪闪,强词夺理道,“那……那之前是我抓了他。”
“然后等着你来告他?”这样的鬼话连郭进宝都可以轻易拆穿了。
高氏大窘,反怒道,“你到底收了人家多少好处,要这样替她说话?”
“你!”郭进宝气得不轻,可念福把他拦住,只对那书吏说,“要是这边的话说完了,那就去我家吧。”
破园家里,崔浩已经提前赶到了,将病得还昏昏沉沉的欧阳康摇醒,将事情跟他一说,摇头道,“你这回可着实做了回东郭先生了。”
欧阳大少甚是无语,他哪知道那个高氏竟是如此恶毒的中山狼?不过他更加奇怪的是,为什么她宁愿诬陷自己也要保全那个管事妈妈?
以高氏这样的精明算计,自己救她一回,她都要如此诬陷一番来讨个便宜,那对于真正伤害她的人,她肯定更加的睚眦必报。而她不报,反而把事情瞒下,那是否意味着,她有着更大的企图?
等到那书吏过来,崔浩回避了,欧阳康便把那日从宫中出来的一番所见所闻如实说了,并道,“那包袱就是那位管事妈妈留下的,只可惜我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这下事情可棘手了。
要想证明欧阳康的清白,那就必须先找到现场的这个包袱,证明不是欧阳康的,那就可以反证高氏是在撒谎了。
钱老汉很快也被带到了,可他除了看到那个宫装女子稍有特色外,什么有用的线索也说不出来。至于那女子的相貌,他也只在惊慌之中看了一眼,根本描叙不清楚。
不过看着向往已久的贵人一脸失望的望着他,急于立功的钱老汉一着急,竟是让他终于想起了件事,“那辆马车的后头绑了两个大炉子!”
这算什么特色?书吏还有些搞不清楚,可念福却是突然想起来了,陆滢家的马车可不就是带炉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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