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彪形大汉见百姓们开始倒向念福这边,忽地将两个袖子高高一挽,露出上面的刺青。百姓中有识字的认出,他左胳膊上刺的是“生不怕京兆尹”,右胳膊上刺的是“死不畏阎罗王”,不禁骇然变色。
京城风俗,并不是刺什么青龙白虎才表示自己是道上混的,而是刺上这样两句话,表示不管是京城现管的京兆尹,还是阴间的阎罗王,都不放在眼里了,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也最彻底的混混。
眼下就算明知祝家食铺是被冤枉的,恐怕也只能自认倒霉的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那彪形大汉晃动着自己那两只又粗又壮的胳膊,冲着念福恶狠狠的道,“看到没有?大爷我可不是好惹的,不管这两串老鼠肉是怎么放进去的,总之就是从你们家锅里捞出来的。别怪大爷不给你条路走,现在明告诉你吧,赔一百两银子,然后立刻收了摊子从此离开这里,再也不许出现。否则的话,大爷可有的是兄弟砸了你的摊子。兄弟们,出来!”
随着他一声号令,十几个大汉手持棍棒的站了出来,凶神恶煞的站成一排,“还不赶紧照我们老大说的做?否则我们就要开砸了!”
念福明白了,这伙人就是明目张胆的打劫啊,难道这天子脚下就不讲王法了吗?
小胖妞被冤枉了半日,哭了半日,此刻见人家还要冲上来打打杀杀的,她真的是愤怒极了,连怕都不知道了,就这么跺着小脚在桌上喊,“你们,你们都是坏人!我要让我的皇上爹爹把你们都抓起来,治你们的罪!”
可她越发脾气,那帮人却笑得越发厉害,“哼,你还有个皇上爹爹?只怕是在做梦吧!”
“我不是做梦,我是公主,我是寿宁公主!”
“什么寿宁,就你这胖墩儿,有哪一点儿瘦了?还想当公主,你要是公主,那我就是皇上!”
“你才不是皇上!我爹爹才是皇上!”
“那公主殿下,现在就请您来治我的罪吧!”
有人坏心眼的忽地抬脚将桌腿一踹,小胖妞一个站立不稳,当即头朝下的就从桌上摔了下来!
“阿蚕!”
念福大惊失色,没想到这帮子人竟然如此灭绝人性,这距离虽不高,可若是当真摔下来,那可是会摔死人的!
可她待要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了出来,伸手接了阿蚕一下,却给那巨大的冲力撞得一起摔到地上,顿时就晕厥了过去。
“罗小言!”钟山一个箭步冲上前,先把吓呆了的小胖妞拉了起来,随即抱起罗小言,掐起他的人中,“醒醒啊,小言,快醒醒!”
“血啊!”旁边,有人看见惊叫起来,罗小言后脑已经流出了鲜血,很快染红了钟山的衣襟。
钟山抱起他就往外冲,得赶紧找大夫去!
阿蚕站在原地,当真给吓着了,忽地再次放声大哭,“父皇,我要找父皇……”
而那个彪形大汉却冲那帮子人使了眼色,“给我砸!”
“统统给我住手!”
一声威严的断喝,让纷扰嘈杂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呆了一呆,小胖妞哇哇哭着就冲着那人跑了过去,“舅爷爷,舅爷爷!他们,坏人……他们打罗小言,他们还骗我……呜呜,我就是公主……”
小姑娘伤心极了,也委屈极了,抓着男人的衣襟,颠三倒四的控诉着。
听到她的声音,沐劭勤也狠狠惊了一把,“寿宁?寿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哪知道皇上为免让他知道了内疚着急,严令大家都不许将寿宁失踪之事告诉他,是以沐劭勤还一直不知道寿宁离宫出走的事,此刻突然在这大街上听到她的声音,他可真是吓了一跳。
可他还记挂着一个人,“念福,念福你在这里吗?你有没有事?”
念福看着他,也想哭了。
真心委屈啊!自己好端端的做生意,又没招谁,又没惹谁,怎么就招来这样飞来横祸呢?
似是感知到女孩的难过,沐劭勤一手牵着寿宁,一手摸索着急急向前走着,“有人欺负你吗?快说话呀!”
念福心头又酸又暖,走上前去握着他的手,声音里不觉带上几分委屈的泣音,“我在呢,我没事。可他们拿只死老鼠来冤枉我,还要砸我的摊子!”
“混帐!”沐劭勤沉着脸把两个女孩护在身后,“把主事之人叫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京城里,敢这样放肆!”
那为首的彪形大汉看出他是个瞎子了,又见他衣衫朴素,并没有带许多下人,顿时冷哼道,“我说瞎子,你就别在这里多管闲事了。看你眼睛看不见,大爷可怜你,不跟你计较,你可别给脸不要脸,逼着大爷欺负你!”
沐劭勤气得脸都青了,才想说话,可胸中一阵气血翻涌,竟是大力咳嗽起来。
那伙人更不怕了,还在那儿调笑,“一个病殃子也想跑出来英雄救美么?这位大叔,你还是先回去养好身子再说吧。”
“放肆!”沐劭勤不方便说话,他身边的长随赶紧站了出来,“竟敢对平国公如此无礼,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可那伙人有眼不识泰山,还在那儿叫嚣,“我说你们还真是上瘾了么?先是公主,再是国公,接下来,是不是连皇上也要登场了?”
“你!”那长随也没遇到过这种泼皮无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却是沐劭勤咳过了这一阵,从怀里取出一块金牌,“如果你们识字,应当认得出这上面如朕亲临四字。如果你们真要肆意妄为,想要惊动皇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的语气很淡,声音也不高,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威压施展开来,连那彪形大汉都不自觉退缩了三分。
那挤在人群中的妇人定晴一看,喃喃自语,“咦,这不是那个呆木头吗?他怎么还没死?什么国公啊,那不会是他吧?”
男孩问,“娘,你在说什么?”
妇人把他一拍,“别吵!再看看。”
再看时,就有一队官差来了,见了沐劭勤手中的金牌顿时大惊失色,躬身下拜,“不知道平国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那帮子闹事的人有些怕了,本能的往彪形大汉身边退缩,“老大,怎么办?”
那彪形大汉也有些着慌,眼神不自觉的往旁边溜去,却不料瞧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轻蔑的冲他浅浅一笑。
彪形大汉是真慌了,这人身上有杀气!
眼神闪烁间他开始寻找逃跑的路线,可那人却痞痞的问了,“你们这是想去哪儿呀?”
马鞭飞出,只听一声惨叫,一个刚想挤进人群偷溜的打手给鞭子卷到半空,又重重的摔到了场地中央,也不知断了几根肋骨,爬都爬不起来。
“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想跑,就跟他一样下场!”
男人话音凌厉落地,一帮子闹事之人,全都慌了手脚。那人虽只一个,却象是独狼面对着一群弱鸡般,完全没办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忽地闻到一股尿骚味,那位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的彪形大汉生生给吓得尿裤子了。扑通一声,两膝软跪在地,“大爷饶命,饶命啊!”
男人嫌弃的看他一眼,翻身落马,给沐劭勤行了个礼,“末将来迟了,让公主殿下和国公爷受惊了。”
什么?这话显然比沐劭勤是国公还让众人震惊,难道那个不起眼的小胖丫头真的是公主?
“公孙弘,你帮我打这些坏人!”小胖妞气愤的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蹬蹬蹬冲到那个踹桌子的人跟前,亲自对着他的脸狠狠扔了过去,“就是你摔我,才害到罗小言的!你是坏蛋!”
“敢对公主不敬?”公孙弘眼神一眯。
“不……不不!”
那人求饶的话还未出口,就给公孙弘又一鞭子缠住脚,然后猛地一拉。那人站立不稳,整个人四仰八叉的往后摔去,偏公孙弘还在凌空踹上一脚,这一下子摔下来,那人顿时口吐鲜血,晕厥了过去。
小胖妞给吓了一跳,不过想想罗小言,又忿忿的说了声,“活该!”
主管北市的小吏可吓坏了,他不是怕在他这辖区闹出人命,眼下,他只盼着这帮混混死一个少一个!在他的辖区闹出这么大事,连公主和国公爷都受了委屈,回头皇上怪罪下来,他要几个脑袋才够赔?
当下跪在地上,抖若筛糠,“不知公主殿下大驾光临,下官……下官实在不知道啊!”
瞧他吓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沐劭勤顺了口气,对围观的百姓道,“想来大家应该都看到了,今日之事并非祝家食铺的问题,而是这帮人有意陷害,还请诸位乡亲不要在意,日后照旧多来帮衬才好。说来我也是这里的老食客呢,老板,请你把剩下的饭菜全部卖我。今日,就由我作东,请在场的所有百姓吃个便饭,大家见者有份。不过,可要记得先把我的那份留下来哦。”
他这随和亲切又略带几分俏皮的话把大伙儿全逗乐了,有人就说了,“连国公爷都敢吃,咱还怕什么?先给我来十份,正好带回去,我一家子的晚饭都够了。”
“想得美,没听国公爷说么,是见者有份。在这吃可以,可不许帮别人带。”
“对,不许帮别人带。想要的过来排队,可别抢!”
一场风波化为无形。
而此时,一直躲在人群之中的欧阳康推开了那间酒楼包厢的门。对着一帮子见势不妙想偷溜的掌柜们说,“诸位,咱们坐下谈谈吧。”
他是没有国公府的权势,他也没有甩鞭子的绝技,可他相信自己能做的,不会输给任何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