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国。
名存实亡。
曾经强盛一时,号称诸侯第二的汉王刘邦,现在只剩下了寥寥几人辅佐、颖川这一块毗邻秦国边境的飞地,也明显不是久留之地。
怎么办?
是坐以待毙,还是再次鼓起余力,作殊死的一搏。
年已五十有二的刘邦虽然经常心慌气短,有时也会全身骨头都酸痛不已,但他的心还不服老。只要有路,那就不怕有什么危险等着,大不了,一脚跨过去就是了,至于跨不跨的过去,刘邦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长远了。
“汉王,都是臣等无能,才让君王受此大辱,实在罪无可赦。”张良听刘邦语声哽咽,心情也是一阵低落。
这次出使,本来是由张耳来执行的,只是这位大魏的名士在见到刘邦落魄之后,二话没说就不辞而别,在无奈之下,张良作为唯一的谋士,只能接下这一费力费时的任务。与三心二意的张耳相比,同是姓张的,张良无疑要更忠心可靠的多。
二年来,刘邦势力的起起伏伏,张良几乎是全程参与,许多对秦国的决策也是他居中策划而定,然而,世事无常,以他张良的智略,再加上一众汉军将领的努力,却依然抵不过秦国如慧星般的崛起。
这其中的原因,张良也曾经细细想过,当初秦国被众诸侯一路逼到了连都城都放弃的地步,可以说只差一步就要灭国了,在这种不利情形下,要说秦国还能起死回生,张良第一个不认同。但李原——,这个让张良睡梦里都会惊醒的名字,却做到了世人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秦国重生了。
虽然依旧是黑sè的旌旗,黑sè的甲衣,但张良却知道,他所面对的,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新生力量。
“子房,且莫如此说,我刘季不过是一身份低下的亭长,今生又有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子房等贤臣良将相助,世事艰难,王业不再,从今往后,你我只以兄弟相称,什么王侯,什么身名,都不管它。”刘邦重重的跺了一下脚,瞧着跟前的零星二、三人,不由得想起当初人才济济,众将云集的场面来。
“大风起兮云飞场,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在悲怆与感伤的情绪支配下,刘邦不由得哼唱起了自己所作的汉军军歌大风歌,在连续的失败,南阳郡南郡根据地接二丢失的情况下,刘邦心中的思乡之情也被触动,一首完整的大风歌终于得己创作完成。
好的一曲战歌,是需要心境来辅助完成,刘邦现在的心境,正是创作一曲悲怆战歌的最好时候。
在嘶哑的歌声中,刘邦仿佛回到了沛县与萧何、夏侯婴、曹参、卢绾等老兄弟一起喝酒、一起调戏倡伶的ri子,一想到被秦军俘虏的夏侯婴、萧何,想到中途战死于沙场的樊哙、曹参、周勃,刘邦的眼睛红肿了起来,合唱的声音也越发的凄凉。
刘邦这一唱一哭,刘贾、刘肥、韩王信也被刘邦一席话、一首歌所打动,一个个想起战死于沙场的同僚来,再看看身边不到一万的残兵败将,说不定明天就会在与秦军的交战中丧生,感怀至此,大家也是心中戚戚。
“好了,男儿大丈夫,哭过了,就擦了泪水,好好的活着,子房,明ri你再辛苦一趟,去寻了楚将丁公,就许他以重金,就算花再多的钱财,也要给我砸开一条通路来。诸君,此处没有我们容身之处,那我们就到北方去,到与秦人最有仇恨的赵国去,那里地方广阔,千里纵横,有的是我们壮大力量、重新复起的地方——。”刘邦唱罢,挺了挺稍有些弯曲的后背,对着张良、刘贾等人大声激励道。
不得不承认。
相比那些夸夸其谈的所谓名士高人,相比外表强悍内心却脆弱的项羽,刘邦的个xing要务实和坚强得多。
名利对他来说,不过是用来交易的一种物品罢了。在失去了几乎全部的力量之后,刘邦把汉王这顶王侯贵冠拿了出来,他要作最后的一搏,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离开人地两熟的楚地,到人生地不熟的北方赵国去,对于在楚地经营多年的刘邦来说,就意味着放弃过去多年的基业,放弃全部的声望从头再来。在南方,刘邦是汉王,并且是仅次于项羽的西征楚军统帅,但在赵地,刘邦是谁,只怕没有多少百姓会知道,赵地的人对楚人的印象,估计也只有项羽这位霸王有印象。
作为一个五旬的长者,刘邦在这一刻的气魄与坚韧打动了张良、刘贾等人,他们也被刘邦身上散发出来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众人之中,只有韩王信低着头,脸上神情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分明有几分的不屑,刘邦的说辞确实打动人,也是深情并茂,投入了自己的真情实感,不过,在刚才的话语中,刘邦却少有自责,更没有提及那些为他身死或被俘的将士,这一种表面亲厚背底里凉薄的姿态让已经心存不满的韩王信感到了不齿。
作为一个韩国的王族,韩王信对到赵国去没有什么兴趣,在他看来,颖川这块地方虽然不怎么样,但至少还是在故韩的土地上,这里也还有支持韩国复国的百姓,只要坚持下去,就总有云开雾散的一天。
——。
陈郡。
在陈王胜张楚政权覆灭之后,这个大泽乡揭竿而起的地方成了兵祸连结的地方,章邯的军队在剿灭陈胜军时,将这里扫荡一空,随后,众多的盗寇势力又将陈郡分割成若干个小的势力范围,并且相互之间征伐不休。
一直到半年前,项羽从齐地抽调回主力部队,对包括陈郡、砀郡一带的小势力进行重点清剿,陈郡才算是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只不过,与原先的情况相比,陈郡的人丁已经十不存二、三,就连郡治陈县也只剩下了百来户丁口。
一个残破不堪的没落大郡,一座没有什么价值的废城,这就是陈郡现在给人的感受,这样的情形也让驻守陈郡的楚将丁公很是不满。
丁公,字固,楚国薛地人。
这位楚军中资历很老的将领最近心情很是郁闷,作为第一批追随项梁的将领,当初他也是独当一面的大将级人物,在项梁败亡项羽接掌楚军的过程中,丁公作为宿将也是出力不少,本想着这次至少能有一个好的结果,能够在地位上再上升一步,大司马不敢去想,至少也能做一任富裕郡的郡守。
却不料,项羽在这一次出人意料的大力提拔桓楚、项庄、周兰等年轻将领,或有意或无意的又把他给排除在了外面,这让丁公心中异常的愤懑。
除了自己在仕途上不得意之外,季布、季心这两个后辈的遭遇也让丁公感到寒心,季心在虎牢一役中生死不知,据传是被秦国给俘虏了,丁公也曾多次向项羽建议重金去赎人,却屡屡的遭到相国项佗的阻拦。
对于掌管楚国钱财的项佗来说,丁公、季布、季心自成一个小的派系,丁公资格够老,季布已经是楚国的五虎将之一,且和钟离昧关系默契,要是丁公、季心再上一步的话,其势力就会威胁到项氏,是不能容忍的举动。
这一次,项羽在提拔新五虎将时将季布的名字拿掉,虽然有季布身体有恙的因素,但项氏在背后也是使了不小的力气。
从这个层面来说,丁公对项羽和项氏的怨气很大,这也是他一直暗底里接受张良的重金的原因之一。既然在楚国这里得不到好处,那就另觅一个能给予好处的地方,汉王刘邦无疑是一个慷慨的好主顾。
陈县。
昔ri陈胜修造的张楚王宫已经大半倒塌,只剩下朝议的正厅还保存完好,丁公入主陈县之后,就把郡所放在了这里,不能为王侯,就住进昔ri王侯的宫殿内,过一阵干瘾也好,这便是丁公的想法。
王宫内。
两壁上的灯火被点燃,一场欢迎的宴请正在进行,坐中人不多,只丁公和另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
“伯公,这一次巡视陈郡,上奏还需多多美言一番,末将感激不尽,伯公在外的美姬那里不用担心,末将已差人送去了财帛,哈哈——!”丁公端起酒樽,哈哈笑说着。如果蒯彻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指着这个中年男人叫骂起来,因为丁公面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项氏中臭名昭著的叛徒项伯。
“让丁将军费心了,其实,这次前来,相国那里还真有差遣,不过,有我在中间言说,将军只管放心就是了。”项伯已经喝的脸sè通红,大着舌头迭声应道。
从朝堂上的重要官员,沦落到巡视外郡的普通郡吏,项伯现在的ri子过得也不容易,这位曾经很风光的霸王叔父,在彭城已经完全没有了立足之地。
由于项伯有污点把柄给蒯彻等人抓在手里,时时可以拿出来攻击项氏的人吃里扒外,项佗、项声在莫名受到牵连的情况下,对项伯的态度也越发的冷淡,最后,项佗一个动怒,随手派了个巡视诸郡的任务就将项伯发配到外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