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云飞扬——!”
空旷的山野,汉军集结的号角呜咽响起,一列列火红的身影从驰道的后方,向着灌婴的中军所在靠拢。
与荥阳城下那支只凭着一腔热血、一股子豪气打仗的农民武装相比,灌婴麾下的这五千汉军士卒早已褪去了扛着锄头时的青涩,他们目光坚定,神情冷毅,面对生命,眸子里透着无情的冷漠。
“给左翼周侯送信,请他速速赶来汇合。”灌婴驻足于扶风与武功交界处的地方,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看西边的天际。
“诺!”
斥候依言领令,跃上战马向着茫茫驰道奔驰了下去,在灌婴的左翼,是刘邦麾下近侍周緤指挥的部队,与灌婴这种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争来地位和荣耀的战将不同,周緤则是采用了另一种方法获得了地位。
刘邦被封王之后,提拔了数名在他身边服侍的近侍,周緤就是其中的一个,没有经过生与死的搏杀,没有见识过血腥的人堆人一起赴死的残酷,就这么轻轻易易的获得了其他人努力了几年都得不到的权势,周緤的经历不只让没有发迹的汉军普通士卒感到愤忿,也让灌婴感到了阵阵的不平。
“汉王,变了!那个平易近人,愿意为了寻访一位名士、一位勇士而折节下交的沛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无数恭维的话语包围在中间的汉王。”灌婴倏然间,感到心头一阵落寞,不只是刘邦一人,汉军中的许多人,包括象卢绾、郦食其这样的老人,也开始为了争权夺利而相互拆台起来。
仅仅占领了巴蜀和汉中两个边远的郡,有些人就满足了,而这些人整日里包围在了刘邦的跟前,他们屏蔽了汉王的视觉,遮挡了汉王的眼眸,也让有识的人才被压制着,没有办法显现才干得到重用。
“幸好,还有张相和萧相在,才使得汉王又一次振作了精神,这次汉军北伐,绝对不能再象上次一样了。”灌婴暗下决心。——。
灌婴看不惯周緤,同样的,作为刘邦跟前近侍出身的周緤,对于象灌婴这样只懂撕杀的莽夫也瞧不上眼。
这次出征伐秦,灌婴、周緤各领一支军队,名义上灌婴是先锋,周緤则是辅助的副将,而实际上,在汉军中他们两个正代表着两大派系的力量。
灌婴的背后,是郦商、王陵等一大批在刘邦西征之后加入的将领,而周緤则代表着那些从一开始就跟随着刘邦的沛公老人,当然,在这两大派系之外,象曹参、周勃、夏侯婴等刘邦的故旧,则又是更上一个层面的较量了。
渭水,西南。
周緤军的驻地。
一堆堆粮秣被堆放在了驻地的中央,就象被堆放在仓库中一样,整整齐齐,叠放一处,这是周緤要求的标准,这一标准曾经让当时还是蓝田关守将的周緤得到了汉王刘邦和张良、萧何等人的交口称赞。
不管什么时候,就算是野外作战,都必须遵守严格的标准。这是周緤的信条,只有按标准做了,那么不管上司什么时候来检查,周緤也都能从容不迫。
中军帐中。
年近四旬的周緤趴在案上,正一字一句的写着行军作战以来的事件记录,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也正是因为这一份勤奋,让他得到了汉王刘邦的信任,刘邦跟前的近侍有二十余个,要想脱颖而出,就必须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周緤的勤奋与忠诚,与他赢得刘邦信任的最大臂助,在刘邦撤退到汉中的这几个月里,面对龙且、章邯等楚军骁将,身为蓝田关守将的周緤在执行张良瞒天过海之计时,表现得相当不错。
当灌婴还在为如何击败对面的秦军而谋想时,周緤正在向刘邦汇报军队的近况。至于灌婴命斥候送来的从速靠拢的命令,则被周緤弃在了一边,灌婴不过是一个平级的校尉,要是换成再厉害一点的曹参、周勃这样的大将,周緤或许会卖一个面子。
两者相比,灌婴的悟性比周緤差了太多,这也是灌婴虽然多次先登并阵斩敌将,却依旧只能做一名陷阱的先锋,而不是独挡一面的大将的原因所在。
此时的灌婴和周緤,尚不知道,就在他停驻不远处的武功山一带,韩信正带着一支决死的轻兵部队斜插到了灌婴军和周緤军的结合部。
——。
武功山。
位于武功县境内的这座山峦,名字相当的霸气,山势高低起伏,荒草连绵成行,正适合一支人数不多的轻兵部队隐伏。
另外,这个地方距离驰道、渭水都不太远,对于矢志要斩断汉军血脉的轻兵部队来说,这里是最佳的埋伏地点。
当然,所谓有利也有弊。
武功山距离雍王章邯的驻地小华山只有四十余里,顺着驰道的话,只需要二个时辰,章邯军就会赶到战场,一旦遭到夹击,韩信区区千余人的轻兵部队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禀校尉,汉军周緤部三千人携粮秣辎重,扎营于渭水西南,灌婴部已经临近扶风边境,两军相距二十余里,如果灌婴得到消息来援的话,急行军只需要一个半时辰。”授命担当起斥候兵屯将的郑达一脸的严肃,在他看来,韩信就是一个疯子,而他们这些人,正在被一个疯子带向死亡的危途。
“一个半时辰吗?时间上足够了,郑达,你想要自由是吧,要是你能斩杀了汉将周緤,我便向将军报奏,放你兄弟三人回关东去。”韩信看了一眼表情异常严肃的郑达一眼,淡淡一笑,道。
“姓韩的,你不用这么激将我老郑,想让老子拼命,就直说好了,至于我那两个兄弟的性命,要杀要剐等我死了,由你们处置好了。”郑达冷哼一声,一语道破了韩信的那点用心。
“哈哈,郑屯将既然明白,那么,日暮三刻,你部为先锋,入汉营,焚粮秣,斩敌将,如何?”韩信沉声喝令。
“诺!我老郑要是死不了的话,再回头来找你姓韩的算帐。”郑达单膝跪地,接过将令后,转身离去。
韩信目视郑达有些孤单的背影,心中也是一阵的感触,要不是郑达是一条汉子,这激将之计就废了,在行军打仗方面,韩信是一等一的好手,在这个时代,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少之又少,但在揣磨人心方面,韩信充其量,只能算是勉强的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