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的武林人士却已经大多离去,此行原以为能看见两大绝世高手比武,却没想到牵扯出一桩谋反阴谋,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偏偏这些人当中,有两个无论武功还是身份都最低的家伙,却是满怀欣喜,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如释重负。
李燕北和杜桐轩,站在宫门外,这两个斗了半辈子的生死仇家现在并肩而立,相隔不到五尺,却不约而同的保持了和平,没有出手,也没有斗嘴,甚至同时有一种捡了一条命的感觉。
“不打了,真好。”李燕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深有同感。”杜桐轩道。
“你也觉得好?”李燕北有些好奇:“要是今天他们谋划的事,真成了,你就是大功臣。”
“大功臣?”杜桐轩摇了摇头:“这事能不能成,我都成不了功臣,最好也就是和现在一样,我们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什么人,你混了那么多年,难道这点你还不清楚?”
李燕北想了想,笑道:“我们就是马桶。”
马桶是种很脏很臭的东西,绝不能堂而皇之的摆在大厅客堂里,只能藏在阴暗的角落里,用布盖住,但是无论身份地位再高的人,都免不了要用马桶,若是需要的时候没有,那简直能要了命。
可是一旦用完了,这些人又会嫌弃马桶臭,又会藏起来,甚至是扔掉。
这就是地下世界的悲哀。
“听说你前几日已经在江南买下了房子?”杜桐轩问。
“你的消息的确灵通。我身边恐怕有不少人被你收买了吧。”李燕北道。
杜桐轩摇摇头:“这次真不是,我的夫人前几日从江南捎信来,说看见你的三太太四太太了。”
“你夫人。江南?”李燕北问。
杜桐轩忽然仰天大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瞒你说,我的夫人和六房太太,八个儿子四个女儿,早就在半个月之前被我送到江南去了。”杜桐轩擦了擦眼角快要流出来的眼泪,道:“我们两想到一块去了,谁也没指望能在这次的风波里活下来。”
李燕北也笑了。笑的有苦有甜。
他们这种人的悲哀,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他们看起来风光。但却有不得不做的事,哪怕知道这些事能要了他们的命,他们也只能去做,然后像一条可怜虫一样。绞尽脑汁为亲人谋一条最后的活路。
“好在咱们都活了下来。”李燕北说。
杜桐轩点头:“活着就好。那以后?”
“以后还是一样。”李燕北说。
杜桐轩问:“我们继续斗?”
李燕北笑道:“既然活着怎能不斗?我可没西门大侠的悟性,酒色财气都是好东西,地盘银子女人我最爱,你在京城一日,我便和你斗一日!”
杜桐轩也笑了:“不错,这些东西我也爱,斗了一辈子,若是忽然不斗了。我还真不知道每天干点什么好。”
“好!只要活着一日,咱们便斗一日!”
“说不定多斗一日。咱们便能多活一日!”
与人斗,其乐无穷!
..........
圆月依旧在天,这一夜尚未过去。
宫中还有两人,两人在太和殿顶。
“当年我见你的时候,只知道你的武功很高。”苏阳道。
“因为那时候你几乎不会武功。”白玉京想到在客栈之中的事,忍不住笑了:“从头到尾,你只出了歪歪扭扭的一剑,杀了一个快要死的人。”
“你没有对我起疑过?”苏阳回想最初入武侠世界的那一次,其中破绽实在不少,以白玉京今日挥手平乱的心机,绝不可能看不出来。
白玉京望着天上的月亮,眼神很温柔,就像在看他的家。
“我这一身对很多人起过疑心,包括魏子云。”他淡淡说:“在我这个位置上,我会本能的怀疑每一个人。”
苏阳点点头,正是因为这样,白玉京才能活到今天。
“一个人怀疑的太久了,会累的,会忘了自己到底是谁,会觉得头上永远有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哪怕天下一片光明,心中也会有挥之不去的阴霾。”白玉京说。
这种感觉苏阳懂,怀疑和恐惧一样,发自于心,蔓延于全身,无法抑制,会让人迷失自己,他不是个多疑的人,但他曾经恐惧。
“我看过你的眼睛,我一直相信一个人的眼睛很难说慌。”白玉京说:“我见到你的第一眼,看的就是你的眼睛,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没有邪念,这种感觉很多年我都不曾看见过。所以那一次,我本能的选择相信你。”
“如果我是个瞎子呢?”苏阳笑道。
白玉京淡淡道:“世上没有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那么你就不是你,我也不是我,那种如果也就毫无意义。而且那一次,我真的累了,哪怕你真的骗了我,我也宁可相信你,我承认这种毫无条件的信任,有时候只是一瞬间的冲动,但它的确发生了。”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苏阳忽然道。
“说。”白玉京道:“在月亮下去之前,我并不是皇帝,你只要问,我一定答你,无论是青龙会,还是朝廷,或者我自己的事。”
“青龙会什么的,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我也相信你能把其中的残留势力扫荡干净。”苏阳一脸的好奇,道:“叶孤城说你能入天下前十,这点我信,但究竟是第几?”
白玉京想了想,道:“说不好。”
“叶孤城真对你动手,你有没有把握破他的天外飞仙?”
白玉京这次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容之中有着强大的自信。
“你问的话,让我想到了那些在江湖的日子。”他说。
“你现在只怕没法再入江湖了,天下人很快就会知道,长生剑白玉京,当真是天之神子,就算你拿着长生剑顶着别人的咽喉,别人也不敢和你动手,因为无论武功再高的江湖人,他们都已经成了你的臣民。”
白玉京叹了口气:“所以生活越来越无趣了。”
“但别人很羡慕你。”
“别人不是我。”
“你也学会打机锋了。”苏阳道:“我发现你们这些人每次有什么话要说,但是不好意思说的时候,就会先打两句机锋,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事求我?”
“朕为天子,富有天下,有什么要求你的?”白玉京假装板起了脸。
“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相信你一定有事。”苏阳大笑起来。
白玉京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道:“你刚才说天下人都不敢和我动手,因为他们都是我的臣民。”
“是,然后你觉得这样很无趣。”
白玉京眨了眨眼:“好在一个人却不是我的臣民,只是我的朋友,他一定敢和我动手!”
“这个人当然就是本大爷了!”苏阳总算明白白玉京的意思了,这家伙手痒。
白玉京霍然长身而立,矗立在紫禁之巅,指着头顶一轮圆月,道:“今夜尚未过,月尚圆,闲人已散,我两有剑在手,何不一试?”
“好,只比招式,不动内功。”
“正要领教。”
白玉京抽出长剑,剑光如水,月光映射之下,剑身宛若清泉流转。
红光一闪,血剑出鞘,剑身数道血痕,逼人心魄。
“当年你的剑还没有这般杀气。”白玉京道。
苏阳道:“剑本是杀人之器,若无杀气,岂非辜负了它?”
“好!”
话音未落,紫禁之巅闪过红白两道闪电,当的一声,两柄剑交错而过。
一柄剑,挂着天下万生,万里锦绣河山;
一柄剑,破尽世间万法,扫荡世间群魔。
今夜紫禁之巅,剑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