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楼。
南蛮诸族下榻之处,距离大将军府只有数里之地,在楼上便能看见小山之上的大将军府。
主卧之内,班耐裂坐在床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床上的香木合查……
这个狂傲的蛮族大汉,此时双目紧闭,呼吸急促,忍耐着无边的痛苦。
班耐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当日“黛青院”一战,香木合查对裘非烟出言不逊,结果被暗藏在另一侧厢房内的“鼎霸”魏无疚出手教训,一鼎之威,便差点将香木合查砸死。最后还是靠着身上的隐秘蛮纹最后爆发,方才保住了一条性命,但依然受了重伤,胸骨断了数根,内脏受了巨大的伤害,混身骨骼俱都裂开。保命用的蛮纹作废,还连带着伤了与之相连的经脉……现在只能躺在床上静养,动弹不得,更勿论下地与人动手了。
门外人声轻传。
班耐裂起身出外,见到是负责与崇玄虎连络的勇士,压低音量,问道:“崇玄虎怎么说?”
“毫不避让。直接威胁我们说,若是我等不出手,不但之前的协议全部作废,更会让我等全部留在这里,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班耐裂一声冷笑,“凭他崇玄虎现在捉襟见肘的实力,还敢说出如此大话,真是痴心妄想……好了,你先回去。记住,这些消息莫要外传……”
那勇士点头应是,躬身后退而出。
班耐裂再次回到屋中的时候,正看见香木合查已经睁开了通红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自己,叹了一口气,脸色阴沉地哂道:“那崇玄虎果然如同大祭司所言,为人狂妄得无以附加。在如此关键时刻,还跟我们摆什么大将军的谱儿,态度不但不退缩,竟然还变本加厉的威胁我等,真是可恶,可笑……”
香木合查勉力地扯出一丝笑容,说道:“裂老费心了,这次要不是兄弟我逞强,遭了那魏无疚的毒手,定能助裂老一臂之力。”
班耐裂摇了摇手,“香木合老弟,莫要如此说。你我同族,此次前来,又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我理应担起责任来。
这次行动,本来就没打算跟崇玄虎真实合作,按照大祭司的计划,只要他崇玄虎一调动边军,我方的蛮族联军立即便会侵入边境,直接占领周边郡县。前几日接到的情报,已经有数个边军的队伍开拔了,十五万边军,已经有八万左右陆续北上。那个边军将领叫薛文功的,死得不是时候,否则若由他统一指挥,十五万大军,三日时间便可撤得精光……不过没关系,明天便是计划中我蛮族大军入侵的日子,想那剩余的边军,这几日也撤离的差不多了吧,这时候就算崇玄虎反悔,那北撤的大军离开他们坚固的城防,再想夺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哈哈哈……”
班耐裂哈哈大笑,卧榻之上的香木合查也是笑意昂应,开心得不得了。
香木合查抚了抚胸口,平缓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大祭司好计策,只要我们夺得了华夏的平原富庶之地,便可再次休养生息了。我南蛮之地,恶林丛丛,毒瘴遍地,嗑开垦的土地少之又少,有加上那缅族入侵,生活更加困苦……唉,对了裂老,最近南边的几大部族针对缅族入侵的大战,进行得怎么样了?”
班耐裂叹道:“形势不容乐观啊。那新一代缅王蒲甘实乃人杰,不但统一了缅族各部,更向南征服了所有民族,一直打到了大海之边,这才又携军威北上,攻击我蛮族诸部。我蛮族勇士身为森林勇士,对付华夏国军队,利用丛林优势,从来就不曾失败过,但面对缅军这些同样的森林之子,优势便相互抵消了,而对方百战之师,同时又装备精良,任凭我南蛮勇士如何舍生忘死,也难以取胜了。最近的一场战役,我方联军又是大败,死于战场的勇士超过两万人……”
香木合查点头称是,“所以我们这次才必须要成功啊,有了云州这块肥沃的土地,养活多少族民都没问题,更何况我们北方部族没有参与南方征战,保存了实力,日后就算大撤退,南方部族并入北方,必然消亡,我们两族注定会因此次大功捞足好处,甚至有可能再次统一蛮族,成立蛮国,也说不定……”
班耐裂点头笑道:“不是说不定,其实族中几位元老便是这么计划的,而且还计划着将我们族中几个优秀的后代联姻,再更下一代的时候,选出一位最优秀的后人,将他推举上王位。这个计划秘密进行了十几年,据说你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在联姻的考察范围,说不定十几二十年后,你老兄的孙子就是我蛮族的王了呢,哈哈哈……”
那香木合查一愣,接着便是大喜之至,对着班耐裂好感立时大增。
“哪会有如此幸运。”接着香木合查神色一凝,说道:“既然有这种可能,倒不如是你我两家联姻。无论是班耐部族还是我香木合部族,拥有族长血脉的人,不知凡几,但进境先天的人中,却只有你我二人走得最近,与其将未来交给别人,倒不如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裂老,您觉得如何呢?”
班耐裂立时一震,立即上前抓住香木合查的双手,说道:“就是如此才好——”
二人相视无语,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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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南部,定蛮城外,边军大营。
王博英此时气氛非常,手上的马鞭子被他甩得啪啪之声。
自从边军大将“定南将军”薛文功被刺身亡之后,自己便填为“假定南将军”,便是所谓的暂代“定南将军”一职,负责调离边军回靖南城平叛。但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转往云州与荆州的边界处,防备朝廷大军入驻云州。
王博英是崇玄虎的铁杆心腹,跟随崇玄虎的年头,比某些被刺杀将军的年纪还长。王博英作为这支边军的副帅,从主帅薛文功被调回靖南城开始,便顺理成章地接管了整支部队。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不满,王博英并没有立即调离所有的原营级校尉,以免引发不必要的猜测,甚至是动乱。
军心当以稳为主嘛。
本来王博英也算是这支军队的老领导了,调动军队一直很顺手,没想到传来薛文功遇刺身亡的消息,王博英便觉得整支军队突然变得难以调控了起来。
尤其是发布放弃边防,回师靖南城的命令之后,手底下的这些个营级校尉,立即变得难以控制起来,原本早应该撤离的命令,竟然下达了四天,军营里稀稀拉拉,还有至少八个边军营,五万多人没动地方,数次申斥都毫无作用,气得王博英几乎天天咆哮。
这一次,王博英终于受不了这几位的校尉了,领着几十个亲军,便来到了边军“虎咬营”驻地,王博英狠声斥退了一个上前询问的巡逻兵,挥着手里的马鞭,快速走向此营校尉的帐篷,准备好一番腥风血雨的爆骂,若是对方还不调动部队撤离,王博英发誓一定要让对方好看,甚至存了以违反军令之罪将其处死。
三步两步来到了营帐门前,王博英立即被守在门外的两名护卫拦住,“将军且慢,我家校尉正……”
“滚——”
王博英霎时大怒,真气猛然爆发,一脚将拦住自己的护卫踹飞,直入营帐成了滚地葫芦……
王博英的亲卫迅速围在营帐周围,控制局面。
王博英大踏步跨入营帐,同时高声喝骂道:“刘毅,你***胆敢违抗军令……”刚刚迈入营帐的王博英立即愣住,因为眼前不只是虎咬营的校尉刘毅在此,呼呼啦啦的将近十几人都聚集在这里,大略地一看,虎啸营校尉孟通,猿搏营校尉曹定方,牙狼营校尉许破虏……似乎所有未动的军营校尉都集结在此,心中立时大干不妥,正要退出时,人群中一人答话道:“副帅不召下官,却亲自到此,不知所为何事啊?”
人群一动,一个身材硬朗,面容果毅的中年军官越众而出,正是虎咬营校尉刘毅,此时这军中大汉面带不屑笑意,继续问道:“王副帅匆忙而来,又急忙而去,不知所谓何事?”
王博英身为大军副帅,一向自视甚高,此时见他言语轻佻,态度轻浮,一瞬间便激得他大怒起来,自持武功高过帐内众人,同时又有亲卫保护,立即变脸咆哮道:“大胆——刘毅,你一个营中校尉,竟敢如此狂妄……大军的调动军令已下达七日,你们竟然丝毫未动,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们么?”
话音一落之际,外面呼啦一下,一大群营中军士在更外围将王博应与其众亲卫围在当中,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王博英亲卫不甘示弱,立即拔刀应对,同时缩小范围将王博英护卫在中心。
王博英脸色大变,倏然怒喝道:“刘毅,你想干什么?尔等不听军令,营下私会,又聚众闹事,威胁上官……难道尔等想要谋反不成?”
“要谋反的不是诸位将军,而是你王博英和你的主子崇玄虎吧?”
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从人群中冒了出来,却让王博英勃然色变,厉声喝道:“哪个王八蛋在此造谣生事?藏头缩尾的腌臜货?有种的,给老子站出来!”
人群涌动,一人从中缓步走了出来,铮铮铁甲贯全身,高大的身材,俊朗的外貌,嘴角处不屑的嬉笑,王博英倏然呆立,手指着来人,颤斗着嗓音,不能置信的说道:“你,你你你……薛文功?”
正是云州十五万边军主帅“定南将军”薛文功。
朝廷内部将军之职,从上到下,最高级别为“大将军”、“卫将军”、“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之后为“前”、“后”、“左”、“右”,“四向”将军,在之后为“四征”、“四镇”、“四平”、“四定”和剩下的杂号将军。
朝廷近百年来极少征战,所以除了“大将军”和“四镇”、“四定”将军之外,其余将军职位要么空闲,要么只挂着虚名而没有领军在外。
薛文功身为“定南将军”虽然独领一军,并统辖十五万边军对南蛮作战,但直接受上峰“镇南将军”崇玄虎的管辖。一纸调令,薛文功便从军中到了靖南城,名义上是商议军机大事,其实也是参与密谋造反之事。
只是没想到薛文功竟然在眼皮子低下被人“刺杀”,崇玄虎恼怒之余倒也没觉得受到多大损失,边军依靠王博英,还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是此时这个已经被“刺杀”的“定南将军”竟然重新出现在了军营之中,实在让王博英感到万分的震惊,同时为何数部军营调动不了的问题也恍然觉醒。
“是你?薛文功,原来是你捣鬼,你就不怕大将军杀了你们这些谋反之人的全家?”
哈哈哈……
薛文功与众将齐声大笑。
“真是愚蠢!”薛文功大笑道:“崇玄虎自身难保,你为他效命反叛朝廷,就不怕朝廷灭你全族么?”
王博英吓得魂飞魄散,仓皇中立即扭身拔刀。
衣衫破空之声响起,王博英骇然侧望,一道黑影从人群中跃起,紧贴着众人头皮,迅疾无伦的冲到自己上方。只是一瞬间王博英便发现来人的军装外面套着的是上等的蟒皮软甲,而非众将身穿的铁甲,来人扑势迅猛绝伦,仿如一只埋伏捕食的夜豹,一对眼睛闪着莹莹鬼火般的可怕绿焰,显出对方的内功别走蹊径,诡异无比。
人未至,强大的气劲已压体而来,左右十多名亲卫在猝不及防之下,手中兵器尚未刺出,便被鼓荡的真气迫往两旁,来人两手箕张,向王博英的天灵盖抓下来。
在云州边军诸将中,王博英可算是一等一的高手,虽比不上薛文功,却在刘毅、曹定方、孟通和许破虏等人之上。在敌爪离头顶尚有有四尺许之际,他已闪电般迅疾的掣出腰间佩刀,毫不停滞地往上画去,同时缩身下挫,准备躲入亲卫人群中去,在反应上进退自如,攻守兼备,几乎可说是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