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姐,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姜清人的表现完全符合他的预期,她皱了皱眉,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一般:“你是?”
“骑马场,我曾经在骑马场跟姜小姐有过一面之缘。”霍长廷斯文一笑,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哦,原来是你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才,我刚才没认出来,不好意思——”她连连说着抱歉,芙蓉面全都羞红了,低了头,害羞极了的样子。
正是傍晚,夏日的余晖像是一匹缎子,一丝一缕地铺展在陈兰的天空上。微微的霞光落在她的粉颊上,倒像是上好的陶瓷一样,粉腻腻地生光。
她的发辫就那样随便垂在右肩上,轻风一吹,倒是有几缕轻飘飘地荡在空中。霍长廷离她不远,又站在下风向,一时间鼻端倒是闻到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清淡香气。
想来应该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不由得心神一荡,却立刻又收束起来,清了清嗓子道:“上次吓着你了,一直过意不去。”
“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姜清人仍然低着头,想了想又说,“我晚上还要去上自习,先上去了。”
“姜小姐。”霍长廷见她要走,忙叫住她,“还有一点事儿要麻烦您一下。”
带霍长廷参观完整个学校,天色已经很晚了。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虽然雨势不大,可是不打伞也是会很快被淋湿的。
他们被困在了自习室门口,姜清人探头看了看外面:“这雨一时半会想必也停不下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腕表,霍长廷早已瞥见她这个小动作,忙说:“姜小姐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就先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也可以的。”
姜清人倒没想到他观察这么细致,不由得一窘:“没关系没关系,只是排练舞台剧而已。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告一下假吧。”
“舞台剧?”霍长廷倒是笑笑,颇感兴趣的样子,“排的是什么?能去看看吗?”
姜清人一怔,颇为意外的样子:“您也喜欢舞台剧?”
“从前在英国念书的时候,总是被他们拉着一起排练排练。不过我倒是蛮喜欢舞台剧的张力。坐在黑暗里,安静的享受着台上的那一缕明亮的灯光。灯光打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全新的世界,而其他的部分则全都是秘密——”
“我喜欢这秘密的安静,一如我喜欢这低沉的黑夜。坐在这里,孤独便只是孤独,毫无杂质,毫无争议,一切无碍、圆满。”
霍长廷真正惊异了:“你也看过这段话?”
“《歌剧魅影》的中文译本,这是我最爱的一版。这段话我看了很多次,都会背了。只可惜我不认识作者,只知道是佚名。”姜清人颇有些惋惜地轻叹一口气,完全不知道那个“佚名”就是站在身边的霍长廷。
霍长廷淡淡笑了,他从长凳上站起身来,笑了笑:“就冲你这段话,我也必须要去看看你们排演的话剧,除非你们不欢迎我。”
他当然是被欢迎的。
排演话剧的导演沈江青学姐是个典型的花痴,一眼瞧见了霍长廷便扑上去,紧紧抓着不放开。当她听说霍长廷也会演戏的时候,立刻给他安排了一场戏。
他们排演的是《不肯去观音》,讲的是唐朝时期,日本僧人慧萼从五台山请得观音一尊要带回日本。谁想到船行到了普陀山的莲花池,却发现海面上处处都是铁莲花,根本无法前行。慧萼以为观音不肯去,便在此处建了一处寺院供奉观音圣像,果然风平浪静,畅行无阻。
姜清人自然是要扮演观音,而霍长廷则暂且饰演慧萼和尚。
话剧本是西方文化,霍长廷参演的也一般都是《麦克白》啊、《仲夏夜之梦》啊之类的莎士比亚的作品。这样被改编成为中国古典故事,倒是颇具一格。
这一段他的台词是极少的,主要还是看姜清人饰演的小女孩江海潮为了拯救万民而牺牲自己的性命,最后却以观音的形象从海中冉冉升起为主。
姜清人换好衣服上来,却变成了一个古代仕女。鸦青色的长衫,长发绾成一个低低的发髻,只用一根沉香木簪子别住。只低着头,灯光下倒只瞧见她温润如水的一张侧脸,清雅而淡若。她只画了一点点的淡妆,倒像是细雨过后的春山,有一种雾蒙蒙的美。
她入戏倒是很快,一个眼神间便已经全是悲悯。霍长廷站在那里,只瞧着她清淡如水的侧脸,恍惚便有些在梦里的感觉。
他想起了从前在英国念书的时候,那大概是他一生中最开心自由的时候。父亲显然是想要考验考验他,所以钱财方面给予的力度也很小。他每学期都要去打工挣钱,母亲心疼的不行,总是偷偷给他打钱。她却不知道,那才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虽然贫穷,可是每一分每一秒的日子都是他自己挣来的。因此无比的踏实,也因此而无比的幸福。
他那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去学校的剧场看话剧,仿佛从中就可以体味到人生百态一样。
后来他回国了,再想要体验那样自由的日子,已经是不能够了。
可是今天他好像又回到了求学的时候,那样单纯而自由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得。
这故事到了最后,却是江海潮恋上了那日本来的慧萼大师。他却只是个出家人,什么都给不了她。她也明白这一点,可是却仍然免不了最愚蠢的一次试探。可是当他对她说出那个“不”字的时候,她眼中凄婉的眼神叫他几乎忘记自己是在演戏,忍不住伸手出去想要挽留她,却只见她双足一顿,清水眸中闪过一点光芒,接着便后仰下去,纤瘦的身子像是一张枯叶一样,瞬间飘落了下去!
“清人!”他眼看着她摔落下去,立刻忘记了一切,抢上前去猛力拉住了她纤细的指尖,将她一下子拉了回来。
她收势不住,脚步一踉跄,却早已撞进了他的怀中。他的气息猛然呛入她的肺中,辣辣地疼。
哗的一下子,灯光大盛,驱散了四周的黑暗。大家都在讶异地看着他们,目光中有深切的了然。
他入戏太深,竟然真的以为自己是那个扶桑来的慧萼。刚才姜清人不过是顺势跌下舞台,下面自然有厚厚的垫子承接着她,再说那高度还不足一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