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按理,容真才刚来元熙殿,而且本身也不是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宫女,淑仪压根不需要将她带在身边的。
但容真心里透彻得很,太后设宴,众妃自然都要去,而她可是皇上亲自授意赐给淑仪的宫女,带着她去诸妃面前走一圈,淑仪不知多长脸。
只是自己这一露面,恐怕真真是没什么好处的。
毕竟淑仪身份地位在那摆着,人家有资本炫耀,可自己不过是御膳房里煮汤的宫女,处在这么抢眼的位置,那不明摆着成了淑仪的替死鬼——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吗?
表面上还得开开心心地换了身衣裳,重新梳了个头发,和云瑞一起去迎接这次大场合,这滋味真是没法。
从前面对着一锅子汤,你若是热了渴了、累了困了,还能朝它使脸色,反正汤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也不怕它找你麻烦。
可是如今伺候的可是心高气傲的淑仪娘娘,你就是借给容真一百个胆,她也不敢摆什么脸色。
得,还是自认倒霉吧。
负责帮淑仪梳头和整理仪容的宫女名叫雁楚,先前去尚衣局帮娘娘领新上贡的丝绸布料去了,容真没瞧见,这下子才对上了脸。
雁楚长得挺秀丽的,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像是会话。
那双手尤其巧,十指纤细莹润,全然不似容真这双下过厨房多年的手,那才叫细腻白皙。
看着她灵巧地在淑仪头上翻舞着,不一会儿就梳出一个漂亮的飞云髻,容真只觉得眼花缭乱。
从房里退出来,三个人都要去后院做最后准备,然后就要跟着淑仪往太后那里去了。
容真想着来了这宫里还没和雁楚上句话,便笑了起来,细声细气地问了声,“雁楚姐姐好。”
岂料雁楚不冷不热地看她一眼,只淡淡地了个头,接着就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容真这才真真是热脸贴到了那什么上,自觉面上无光,回过头来摸了摸鼻尖。
却见云瑞哧的一声笑了出来,“行了行了,别委屈,她呀就那个样!我几年如一日地看着她的脸色,已经习惯了,你且多看一阵子吧。”
容真心里纳闷,嘴上也不问,时刻不忘这宫里不可有好奇心这道理。
云瑞没管那么多,也不知容真的谨言慎行,只当她素来话少,于是自个儿开口了起来,“你瞧雁楚模样可好?”
容真头,“那双眼睛会话,很是好看。”
云瑞笑了起来,“你也这样觉得,那便不会错了。她可是自打娘娘进宫那天起就跟在娘娘身边了,若寻常人,主子这样了得,自己模样又生得好,再怎么也能当上个主子了不是?可她倒好,到如今也就是个主子身边的大宫女,也亏得那双会话的大眼睛了。”
云瑞也不把话开,反正容真是听明白了。
雁楚长得好看,但淑仪不是个容得人的主,想来这些年来只要有皇上在的场合,她都刻意避开了雁楚出现的机会。而雁楚呢心气高,原本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只要入了皇上的眼,荣华富贵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谁料得淑仪这般防备,她压根没有机会入皇上的眼。
也难怪她性子这样冷淡了。
容真在心里感叹了两句,这后宫里的主仆之情恐怕也得视长相而定了,若是像云瑞这样长相中庸的宫女,只要稍微能干些,自然就能讨主子欢心;而像雁楚这样有几分姿色的,哪怕手再巧,也终究被防备着。
云瑞这会子忽地认真瞧着容真,笑眯眯地在她面上掐了一把,直掐得容真哎哟了一声。
“咦,我看你这脸蛋可是比雁楚还要俊上几分呀,别哪日真的就入了皇上的眼,成了贵人啦!”
容真面上却是一凛,赶忙捂住云瑞的嘴,“好姐姐,你可别害我。我这中人之姿哪里就赶得过雁楚姐姐了?你这样,若是让人听见,还以为我有那个心思去皇上面前图个什么,传到娘娘耳朵里,那还了得?”
云瑞一边扒下她的手,一边笑得弯了腰,“得啦得啦,我跟你笑呢,别这么认真。”
云瑞在这儿也待了这么些年了,偏遇上个怨妇似的雁楚,成日里也闷得慌。如今容真来了,虽话是少了,做事也谨慎了些,但好歹是多了个话的人,云瑞也就欢喜起来。
晚些时候,两人这就跟着淑仪一同往慈寿宫去了,碍着是大场合,雁楚理所当然地又被撇在了宫里。
这是容真第一次进慈寿宫,也是第一次要见那么多主子,不紧张是假。
跟在淑仪的车辇旁边,她的心怦怦直跳,拽着手帕的手也是藏在袖子里,握得紧紧的。
淑仪从车辇上瞟了容真一眼,见她面上平淡,还道她性子沉稳,是个担得起大事的人,却不知她心里已然忐忑不安到极。
只是这一看之下,淑仪心里却是有了想法。
这宫女虽是御膳房的丫头,模样却生得不差。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侧脸在太阳光里显得朦胧又柔和,鼻尖巧秀气,鼻梁却是极挺翘的,还有那张嘴,恰到好处的,红润又有光泽,如同初春枝头的红杏……
最后视线停留在了容真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淑仪已有了主意——今后皇上若是来了元熙殿,恐怕这宫女也是不能留在身边伺候的。
容真忙着忐忑,自然不知淑仪已经把自己同雁楚列为了同等,还在暗自回想着入宫之时管带姑姑教的那些礼节。
所有宫女入宫时都会学习礼节,只是容真已进宫好些年了,却一直在御膳房待着,也没机会见到主子,更别提用上这些礼节了,如今自然有些生疏。
淑仪盘算得倒是好,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她打定主意不给容真机会见到皇上的时候,车辇恰好驶过御花园,而右前方的牡丹丛边可不就正好出现了一行人?为首的人身穿明黄色长袍,身姿修长,逆着光,面容倒是有些模糊不清了。
只是这宫里还有谁会穿黄袍呢?
淑仪一惊,而此时路子也已经吩咐抬车辇的太监停下来了。
今日六王爷顾知进宫,顾渊便提早结束了政务,与他一同来御花园走走。
见前面有车辇行来,顾渊抬头看了看,顾知笑着打趣道,“皇兄,是朵鲜花呢。”
顾渊睨他一眼,不作回应。
顾知倒是上了劲,“皇兄你,这后宫里的鲜花可有御花园的好看?”
顾渊淡淡地负手朝前走,头也不回地了句,“今日大臣上书,是江南水患颇为严重,地方官员贪污赈灾饷银,过几日你去看看吧。”
素来风流潇洒的六王爷脸一黑,追了上去,“皇兄,公报私仇可使不得!”
顾渊对这句“公报私仇”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镇守漠北的郭老将军昨日去世了,他这辈子为我宣朝戎马一生、守卫边疆,你顺路也去替朕抚恤一番。”
顾知的脸彻底黑完了……江南与漠北,这究竟是哪里顺路了?
皇兄公报私仇的意图一也不加掩饰,实在是人得光明磊落!
这样一出戏唱完,车辇也到了跟前。
容真直勾勾地看着地面尚在忐忑,忽听路子叫停了车辇,接着淑仪便踩着路子的背走了下来,俯身盈盈一拜,叫了声,“皇上吉祥。”
皇上吉祥?
容真一惊,赶忙随着云瑞和一众奴才跪下身去,齐声叫道,“参见皇上。”
仓促之下,她压根没有来得及抬头看上一眼……反正也没必要看,她是奴才,皇上是九五之尊,哪里有奴才去打量主子的道理?
顾渊“嗯”了一声,了句,“都起来吧。”
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几个奴才,从云瑞身上再到路子身上,最后——落到了容真身上。
虽他对后宫妃嫔不怎么上心,但是几个高位妃嫔身边的人,他还是认得的。至于这个宫女……
容真垂着头,目不斜视,直直地看着地面,顾渊能看到的只有那个发丝乌黑透亮的头。
万籁俱静中,只听皇上用玉石般温润清澈的嗓音在前方淡淡地问了句,“这便是前几日你向朕讨要的那个宫女?”
作者有话要:提前叫黄桑和容真见了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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