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神域。
圣城, 神宫。
侍卫走进圣殿,坐在宝座上闭目养神的主神睁开了眼睛。几十万纪的岁月令他的眼底十分沉稳, 从很久以前开始三位主神就都是这个样子了, 直到空间女神从入世归来, 眼底又多了几分活泼, 重现了几分少女的灵动。
侍卫察觉到主神的目光,便低下了头。但直到他走到宝座前为止, 主神都只是静静地睇视着他, 没有说一个字。
他在宝座前站定,主神开了口:“怎么样?”
侍卫低着头说:“昨天他们去神域边缘调取了监控录像。”
“然后呢?”克洛诺斯追问道。侍卫稍稍哑了一瞬,有点意外地发现主神竟在心急。
“然后欲望女神就离开了空间圣城……我们没敢跟着她, 怕被她察觉异样, 毕竟她与空间女神的关系……”
“我问的不是这个!”克洛诺斯一语喝断他的话,圣殿中死寂般地安寂了一刹,侍卫瑟缩着又开了口:“空间女神好像……好像……”他的声音弱了下去,“没动苏斯。”
克洛诺斯搭在金质扶手上的手刹那扣紧, 他闭上了眼睛,艰难地接受着这再次的挫败。
侍卫不敢吭声, 等了一会儿,见陛下没有再发话的意思便无声地行了个礼, 离开了。
过去之神在片刻后进入了圣殿,在克洛诺斯面前颔了颔首:“陛下,您找我。”
克洛诺斯看向他。
在他与叶浮还有奥斯特洛夫斯基缔造神域之初,三人按照各自的需求任命了座下第一等的高级神祇。奥斯特洛夫斯基那里是七人, 叶浮那里是八个,而他这里有九人。
过去之神是其中之一,是现在之神与未来之神的哥哥。
克洛诺斯曾与九大神祇都相处融洽,就像是三主神曾经相处融洽那般。但在未来之神疯了之后,过去之神和现在之神对他的态度似乎起了微妙的变化,克洛诺斯有时会觉得,他们好像知道什么。
这种感觉令他着恼,他是时间神域的主神,掌控着关于时间的一切奥秘。但他手下的神祇,似乎比他懂得更多一些。
是以克洛诺斯后来都很少召见过去之神和现在之神。他不能任由这种恼意升腾、继而和他们激化矛盾,主神如果与高级神祇出现不合,对整个神界都会是灭顶之灾。
好在到目前为止,他们的关系都还可以。
克洛诺斯沉沉地缓了一口气,看着过去之神说:“给我看看15000纪前的事情。”
过去之神点了点头:“如您所愿,陛下。”
即便是时间之神也不能扭曲神界的时间线,不能进行穿梭,遑论过去之神。但,他们的法力可以让他们将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以幻境的形式重现,就像是看录像那样。
时间之神自己也可以完成这件事,不过过去之神对这项法力更为精通。
于是幻境布开,眼前的圣殿变成了空间女神圣殿的样子。克洛诺斯淡看着当年的事情,淡看着叶浮的愤怒。
她当年,真的是很生气啊。
他轻笑了声。
当年他与生命之神都去劝过她。只不过,他在第一日就说服了生命之神,让生命之神与他一起说服叶浮将苏斯交给法庭,由着法庭判他死刑。
可叶浮没有听他们的话,她把苏斯要了回去。
即便如此,他都确信苏斯一定还是会死的。在长达几十万纪的光阴中,他都不曾见过叶浮有过那样的愤怒,他认为那种怒火足够将苏斯吞噬,她就是再冤杀几个人泄愤都不稀奇。
苏斯最后一次被押进圣殿时,克洛诺斯真的认为他死定了。他甚至在自己圣殿中提前开了一瓶香槟,庆祝这一刻的到来。
但他竟然并没有死。
克洛诺斯冷淡地看着眼前的幻境,苏斯当时已在酷刑折磨下全然崩溃,连异神强大的康复能力都被击垮了。他甚至撑不起身,只能伏在地上挣扎,每一分挪动都在圣殿金色的地砖上蹭出一片血迹。
“陛下,不是我……”他只能用这句话作为解释。
是啊,在清晰的监控录像、完美的证据链面前,他还能说什么呢?
当时也不会有人想到是另一位主神在做什么,因为三位主神情同手足。
即便是现在——克洛诺斯想——也不会有什么人认为是他做了什么事吧。
叶浮或许有些怀疑,但出于神的理智、以及她身边其他神祇的理智、就连苏斯本人都会告诉她,那不可能。
因为他没有能力扭转神界的时间线,他们不能因为他在2000年纪野心膨胀,就认为15000纪前的事情也是他做的。
有趣的理智。
专属于神的有趣理智。
“陛下,不是我。”苏斯反反复复地重复这句话,声音虚弱而痛苦。
当叶浮的权杖刺进他的翅膀的时候,这份虚弱和痛苦里又增添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他惊恐地拽住了叶浮的裙摆,声音鲜见的有点哽咽:“陛下,不……”
但叶浮的权杖还是划了下去,地上被蹭出的鳞片般的血痕顿时被覆盖,成了一片浓重的血泊。
接着她又面无表情地割掉了另一边,极度痛苦的惨叫充斥整个圣殿,克洛诺斯一时甚至觉得耳膜有些不适。
原本也已在酷刑审讯中沾满血污的黑色羽翅被扔到一边,但,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
叶浮给苏斯下了一道诅咒,让人把苏斯关进了禁地,放逐了整个异神族。
但没有杀掉苏斯。
克洛诺斯淡漠地看完了这一切。
这一段过往,他已经看了很多次了,即便他在有意识地不多召见过去之神,也仍旧看过了不下百遍。
但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明白,叶浮究竟为什么没杀苏斯呢?
他试着想过,她可能是觉得死不足以平息她的怒火,她要他生不如死。但怎么说呢?在克洛诺斯看来,这个想法实在是过于、过于人类化了!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神。而且,他们拥有无尽的生命。
对他们来说,死才是一切的终结,活着便有逆转局面的可能——诚然叶浮现在正享受着这种逆转,但在当时,她就不怕苏斯逃走或者做些别的什么事么?
“陛下。”过去之神突然开了口,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我想,或许是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
克洛诺斯目光一凌,森寒而警惕地睇向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过去之神垂下眼眸,“我只是觉得,您沉溺于过往没有意义。或许您该召见我的弟弟,让他帮助您继续往前走。”
“你的弟弟疯了!”克洛诺斯厉声道。
过去之神没有说话,静了片刻才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默许这句话。
空间神域。
神宫,主神的寝殿。
苏斯走进房间找叶浮的时候,她正坐在宽大的窗台上,端详着一柄小剑怔神。
这是她的权杖变成的。在她投胎为人之前,权杖她通常会好好地拿在手里,彰显主神的威严。但在重返神界后,她变得追求便捷了,总爱把权杖变得小小的,方便携带。
变成柄小剑算不错的了,苏斯心里戏谑地想。
前两天她把权杖变成过睫毛夹,八大神祇需要她动用一点权杖法力弥补某个空间的漏洞的时候,她讪讪地掏出睫毛夹,大家的神色一时间都很复杂。
他噙着笑走上前,离得还有两步的时候,叶浮的一滴眼泪落下来,溅在了小剑的尖上。
苏斯一愣:“怎么了?”
她慌忙地擦了下眼泪,他也坐到了窗台上去,和她面对面。
她银牙轻咬着嘴唇沉默了会儿,把权杖变成的小剑递给了他。
剑刃上有一抹淡淡的红,他刚接到手里时有,但很快又没了,像是被某种法力激发出来的痕迹。
“我早该注意到的。”叶浮望着窗外的夕阳,眼泪还是在往下流。
这是公正石给她的提示,公正石是三主神判断力的最后一道评判标准。当主神亲自对犯了罪的神祇做出判决,如果是冤案,公正石变会留下一点痕迹。
所以苏斯的血一直留到了现在。
“别想了。”苏斯笑了笑,“痕迹太淡了,不是你的错。”
他说着把剑递还给了她:“你还是沉溺在过去的事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叶浮伏在膝盖上,摇摇头:“我在努力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走出来。那是个噩梦……”她的声音里有面显的哽咽,“我总能看到那些血,你的血……”
“我可不想当你的噩梦。”苏斯哑笑着把她抱进怀里,“你多想想关于我的好事行不行?哪怕是黑历史呢?我拿黄油吓唬过精灵,你不如想想这个。”
叶浮依旧在摇头:“可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呢?”她嗓音嘶哑,“我要怎么跟他说他父亲的翅膀为什么没有了?如果他听到众神议论以前的事……我该说点什么?”
“……孩子?”苏斯心情复杂地拧着眉毛,“你为什么会担心这些?”
在这一点上,神和人也是不同的。人的受孕无法自己控制,所以有了各种避孕的手段,在生不生的问题上更有很多文明发展带来的枷锁,至于孩子生下来是否健康,在许多时候也还是拼运气的事。
但在神界,这些全都可控。反正神也并不存在什么繁衍压力,所有神的繁殖都是因为爱、或者单纯地因为自己愿意搞个孩子养。
女性神祇掌握完全的生育权力,当精子进入体内的时候,她们能准确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并可以自由选择让它们尽数消散或者与卵子结合。
她们可以感知哪一颗精子是最优秀的、可以控制受精卵健康成长。同样的,她们也可以随时让自己流产。
所以当苏斯听见叶浮在忧心这种问题的时候,只觉得她的脑子可能有点混乱,人间的记忆可能使她忘了,这一切都是由她自由掌控的。
而且他很清楚,身为主神,她并不想要孩子,她现在所担心的事情简直堪称离奇。
但叶浮的下巴抵在他肩上,低哑地说:“因为我已经怀孕了。”
“?!”苏斯惊得猛然握住了她的双肩,惊诧不已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他记得她曾经和奥诺尔的分歧。奥诺尔像绝大多数人类一样想要自己的孩子,而她身为主神,对此嗤之以鼻。
那是他们在几万纪的相伴里最严重的一次不合,他们因此冷战了好长时间,最终是奥诺尔退败了。因为只要她不想生,奥诺尔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他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会?”
意外怀孕?神界根本不存在意外怀孕。
“……因为我想啊。”叶浮低头,手抚在小腹上,“我认真挑选过,它是那十天里最健康的一个,我还不清楚它会长成男孩还是女孩,但一定会是一个很健康的孩子。”
……天啊。
苏斯完完全全地懵了。
他从来都没设想过,那样坚定地拒绝了奥诺尔的她,会想与他生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谁说想让苏斯和叶浮的孩子长着黑金交错的马赛克格子的翅膀来着?
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们神界不搞那一套,没有什么需要打码!!!!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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