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天继续向五华县境内开进。
依照两军联合指挥部商讨的结果,吴六奇的新编旅被安排在中军与辎重队之间。充当着辅兵和民夫的角sè。
“吴哥,莫说兄弟说话直,你的兄弟们如今甲胄兵器都不全,若是打硬仗只怕要损失多些,不如打硬仗的事情我们先来,你们在两翼jing戒策应,护住中军辎重便是。”
区大鹏的这话倒也是入情入理,吴六奇也不多说甚么,只是带着五百名亲兵与区大鹏的旅部一道行走,他的弟弟吴标,则是同王海一道充当斥候的角sè。
行军方式照旧如昨天,斥候在前放出十余里,尖兵与前锋之间安排部队控制道路两侧的山头、要点。防止有人埋伏。
大小近千余辆各式车辆便在这崎岖不平的山道上逶迤前行,行军的队伍连绵十余里。
出了附城镇,行了几十里路便到了八乡山脚下。
这座山属莲花山脉中段高寒山区,海拔在广东地区算是较高的,山峦奇峰重叠,陡壁深涧纵横,山间云雾缭绕。
王海、吴标等斥候已经策马冲到了鸿图嶂山顶,山间隐约从云雾中看到南中军的铁血十八星军旗,煞是壮观。从山脚起到山顶一路上,白茫茫的冰雪奇观让人深深陶醉,只见那低矮的灌木丛以及松树上挂满雪白的冰雪,在北风吹拂下翩翩起舞,宛若冰雪美人在跳舞。不过,区大鹏和吴六奇可是没有心思去欣赏景sè。区大鹏命人找了jing备六旅的军需官,命他将辎重车上携带的被服全部取出来,“这鬼天气,赶快让新编旅的兄弟们穿上!莫要冻坏了!”
一面令人取来军服让吴六奇的部队御寒,一面命令部队让开通路,将辎重车沿着山道每隔数里设立一处,烧些热汤给部队御寒。
伙夫们赶着炊事车从部队队列旁急匆匆的赶过去,各自寻找平坦宽阔些的地点开始烧水熬制姜汤,“放些胡椒、白砂糖!这样兄弟们暖和些!”
有人惊喜的发现,山道旁林木间一道道溪水往山间汇去,形成了一个山间湖泊。一声欢叫,十几个火兵拎着铁皮桶冲到河边去打水,有那胆子大的,冒着寒气到冰冷的河水中摸鱼!
“好肥的鱼!”
一个火兵高举着一尾左右摆动奋力挣扎的鲜鱼朝着伙伴们欢喜的叫着。
“去吧!抓几条鱼,让小的们喝口鲜鱼汤!”
很快,沿着山道排开的上百辆炊事车上都冒起了炊烟,白sè的水蒸气和灰sè的烟雾混合在了一起,给这冬ri行军的山道上增添了几分暖意。
“吴老大,给!”
区大鹏递过一碗冒着热气的鱼汤,碗里,几块肥美鲜嫩的鱼肉在热汤中浮沉隐现,汤碗里,红sè的辣椒、黄sè的姜片,在ru白sè的鱼汤中显得分外娇艳。
一口热汤入口,立刻满嘴的鲜香辛辣,回口略有些鱼肉的甘甜,“好汤!”
吴六奇行走闽粤浙赣,吃过的好东西也不在少数,但是这辣椒姜片胡椒等辛辣之物一道同鲜鱼煮汤,这样的吃法却是头一次见。
“我本意让他们加些白糖,煮些姜汤,如今有鲜鱼了,伙夫们就改成了jing盐加胡椒。”区大鹏口中满是遗憾,但是在杨贞听来,却似乎是炫耀之意。
不过,喝着热乎乎的鱼汤,不由得鼻孔之中流着清鼻涕,吴六奇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欧兄弟,莫要见笑!咱有些不体面了!”
“诶!吴老大,都是厮杀的汉子,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说道?来,喝一口?”
区大鹏从怀中取出一个扁扁的酒壶,狡黠的朝着吴六奇眨眨眼,“来口白醋?”
吴六奇有些惶惑的接过那扁壶,拔开壶塞子,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这是?”
“这是咱们南中烧酒坊出的白醋!”
区大鹏有意把白醋两个字加重了些,皆因军中有军纪,非喜庆节ri等活动,军中不得饮酒,像区大鹏这样酒瘾比较大的人,便在身旁藏些所谓的白醋,酒虫上口之时压一压。
这些带兵主官们给自己搞的这点小自留地,守汉也清楚,但是只要不特别过分,不能喝得醉醺醺的,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喝了一口“白醋”,加上鱼汤带给大家的热量,顿时让吴六奇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也开始打开了话匣子。
“这下了山,便是五华县的地界了!这座八乡山,南接揭阳,西北连五华,也是当初我与桃园大社的界限,我不往西去,他们不到东面来。”
“五华这一带同他们西面的龙川、河源等地一样,都是当年南越王赵佗最早进入广东的地方。千百年来便有筑造寨子的习惯和传统。”
“桃园大社以家族为基础,以婚姻为纽带,纠集了这左近十几个姓氏的家族,各立寨堡,大小堡寨有百余个之多!这些寨堡互相之间守望相助,粮食、牲口、金银细软等物都在寨子里储藏。最核心的桃园寨,四周的墙壁全用条形花岗石砌成基础,上面用夯土混杂鹅卵石用我南中出产的烧灰抹面。厚处几乎有三尺以上,叩之有金属之声,坚如磐石。寨墙上可以并排行走三人,或者是推行佛郎机。周围有五座角楼和数个炮台,曾经有多次匪寇兵临寨外,都是损失惨重,铩羽而归,有的更是被闻讯赶来增援的民团一举全歼。”
“其余的寨子,也大多是用夯土加鹅卵石砌筑成寨墙,附属以壕沟、吊桥、角楼、炮台,所差者,不过一二而已。”
吴六奇看来也是对桃园大社动过心思,说起桃园寨的情形来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
“最缺德是,寨子内,有数口水井,不缺饮水。谷仓内,储存了可以供应全寨食用数年的粮食盐菜,不怕我们长期围困!寨墙上还有水槽,一旦有jing,立刻将水槽注灌清水,防止我们纵火烧墙!”一旁的吴标很是气愤的为兄长做着补充。
听得区大鹏一头汗,看来这吴家兄弟当真是打过桃园寨、桃园大社的主意,可能是在一番揣测之后觉得攻打这里把握不大,相反可能会被别人吃掉,这才悻悻的放弃了这个计划。
“不过,”吴六奇看看不远处的那些大家伙。“要是我们集中炮火猛轰,便是建造的再结实坚固的寨墙也扛不住炮弹。”
“这个是自然的!再坚固的寨墙,还能够比郑家的京城、阮家的京城坚固吗?这些大炮,可都是经历过。。。。。”
区大鹏正要吹嘘一下自己的战功,山道上一匹快马奔驰而来。正是随同王海翻过鸿图嶂往山下哨探的斥候。
见那战马一路四蹄蹬开,顾不得山路崎岖狭窄,疾驰而来。区大鹏和吴六奇心知不妙,便一起止住了话头,站起身来。
“二位大人!山下的畲坑地面,发现有大队的乡勇民团在奔跑移动,向山脚急速开进。看来要对我们不利!王队官已经带人迎上去,命小的前来向二位大人禀报!”
“旗号看得清楚吗?”
“旗号、服饰很杂乱,但是大旗看得清楚,桃园大社!”
“这群家伙!不简单哩!打量着趁我们刚刚翻过八乡山,又冷又累,给我们迎头来一杠子,也算是半渡而击之!”
区大鹏将碗里的小半碗汤泼到地上,“司号长!吹号!部队轻装,马上下山占领阵地!之后辎重跟上!”
一声令下,jing备六旅的士兵仿佛一条赤龙一般从鸿图嶂上飞度而下,后面的新编旅队伍则是一条更加巨大的花蟒一般在山道上紧紧跟随。
畲坑,因古代是畲族的主要聚居地而得名。地势东西高,中间低,丘陵山地与河谷盆地交错,境内除三板嶂、大面岭较高外,其余均为丘陵山区。
今天,本来是畲坑的圩ri,但是往ri里来赶圩的人却丝毫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的乡勇,在各自宗族姓氏旗号下各执刀枪集结待命。在几条河流之间的河川地上铺就了sè彩斑驳一副巨大图案。
区大鹏抬起头看看头顶上的太阳,冬ri里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让人感觉暖洋洋的,令这些刚刚翻过高山的人们颇为舒适。
王海的斥候们气喘吁吁的迎面奔跑过来。
“旅长!前面那群家伙动手了!”
王海的身上、马上都有溅上去的血迹,方才经历了一场规模不大但是很激烈的战斗。
“你们有伤亡吗?”
“没有阵亡!有两个兄弟受了伤。一个伤势较重,已经送到卫生队去救治了!损失战马两匹。”
“大约有多少人?”
“同我们交手的,约有百余人,应该也是斥候先锋之类的角sè!后面的大队约有三四千人,没有发现有火炮。同我们交手的家伙,丢那妈,居然还是用得咱们装备的兵器!”
王海愤愤的朝地上啐了一口。
吴六奇取出区大鹏昨晚送给他的黄铜单筒望远镜,远远的望去。果然如王海所说,远处sè彩斑斓的那片人群约有三四千人之多。在望远镜的帮助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民团乡勇,队列之中有百余人骑在马上。至于说民团的普通团丁,则是用红黄蓝白黑等sè头巾包头,用来区分各自所属的家族。
在这些队伍的后方,矗立着一杆大纛旗。金顶葫芦黄火焰,中间用金线绣了桃园大社四个大字。纛旗下面几个明显是头领模样的人身披战袍,外面罩着南中钢甲,在马背上得意洋洋的用鞭梢指着这个方向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背后各有三角火焰的认旗,不知道上面写得些什么。
纛旗的周围,站立着三部人马,同前面那乱糟糟的队伍相比,显得整齐jing锐了许多。
中间这部分,一律身着黄sè号坎,手中擎着刀枪,外面则是南中胸甲,头目们还有铁尖盔,普通士兵则是用竹子编成的斗笠充当头盔。中间的旗号上写得一个“刘”字。
而上垂首这个方阵,却是一sè的火山红sè号坎,兵士们手中一律都是用的南中所出的绝户刀,为首的头领却是一身绿袍。身后的认旗上一个“关”字。
下垂手这支队伍,团丁们一律都是一身青黑sè号坎,用的则是丈二长枪,认旗上绣着一个“张”字。
中军的后面,又有大约千余人的队伍,肩上扛着火铳在那里列队等候命令。
这便是桃园大社的核心势力,刘关张三个宗族,若是守汉在这里看到了这样的队伍,绝对会冷笑一声,然后安排炮火招呼,“让你们这群乱认祖宗、喜欢玩cosplay的家伙长点记xing!”
“吴老大,你不是说他们寨子坚固,不好攻克吗?今ri他们脱离了设防坚固的寨子来和我们打野战,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我今天便在这里,消灭他们的主力,之后便攻破他的桃园寨!”
区大鹏与吴六奇商议一下,便传下命令,jing备六旅的部队迎了上去,在距离近桃园大社阵前大约两百步时,大模大样的停了下来,开始准备战斗。
军号声与铜哨声此起彼伏的应和着,令吴六奇们眼花缭乱的,jing备六旅的军官和士兵按照号令,一队一队,一营一营集合列队。很快,以营为单位,以个个攻守兼备的大方阵便告完成。
炮队营的八磅炮在各个方阵中列开,大佛郎机作为营属火炮在营方阵前放列,炮手们将一个个子铳准备好。而那些十二磅炮则是在方阵后方展开,准备对远处的民团进行轰击。
吴六奇的新编旅则是被放置到了两翼和后方,担任jing戒和保护辎重给养。
不过,王金和吴标的几百jing锐亲兵同王海的斥候、旅近卫营一道成为了总预备队,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出击,给对方雷霆一击。
转眼之间,依托着山势,jing备六旅和新编旅便将近万人的队伍布成了战阵。
“这股官军不好对付!”
纛旗下面,桃园大社的首领也看到了南中军迅速展开的战斗队形。
“原本以为,彼等刚刚翻越高山,人困马乏,饥寒交迫,又逢背靠高山,正是兵法所云: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可是如今,彼等战阵已成,此战凶险咦!”
“大佬!凶险便凶险,那也要与这班南中贼见个高低上下才可!”
“我们屠了南中军的人,以这班南中贼睚眦必报的作风,定然是要报复我等。也只好先打了!打疼了他,再坐下来与他商谈招抚之事!”
“传令下去,把我们的八百鸟铳手都调到前面去!南中贼善于用火器,莫要让他用火器击溃了我们的队伍!”
“对!大佬,让我们的火铳队伍在黄、林几家队伍后面督战。防止他们临战怯阵!”
“说得不错!入我桃园大社,怎么能够光是想着分好处,死人开片的时候不冲上去!?”
三个头领彼此之间看了看,对于这种默契不由得会心的一阵狂笑。
山脚下,区大鹏催动战马,从战阵的一头奔驰到另一头,在每一个营方阵前都要高声喝问一句:“兄弟们,准备好了吗?!”
“好了!”
“准备好了该怎么办?”
“杀!”
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声,令吴六奇、吴标、王金、杨贞等人眼热不已。
看来大佬当ri力排众议主张接受招抚是无比正确的。这样的军队,这样的粮草补给军饷待遇,这样的训练,这样的士气,若是与之对敌,不知道会是何等下场。
“吴标!王金!你们两个到两翼传令,务必要严守军纪,不得慌乱,看中军命令,旗号起时务必奋勇冲杀,不得胆怯避战,临阵退缩者,杀!”
“甲哨装填完毕!”
“乙哨装填完毕!”
“丙哨装填完毕!”
“丁哨装填完毕!”
从左至右,cāo作大佛郎机的炮手们按照建制由哨官高高举起哨旗大声呼喝,报告装填状态。各个炮手们气定神闲的按照各自站位或蹲或站,手中准备着火绳和准备取出发shè完毕的子铳所用的铁钩。
“大佛郎机准备!”
六旅炮队营的营官黄大木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自己左右两侧的几门大佛郎机的shè击角度,应该是可以发shè到对面民团的阵型之中!
“放!”
手中红sè令旗摇动,立刻数十门大佛郎机向外爆出火焰,瞬间白烟升腾,一颗颗弹丸夹带着风声和巨大的动能直奔对面的桃园大社阵地而去!
两军相隔不过三百余步,正是大佛郎机shè程杀伤里最佳的范围之内。为了立威,制造敌军的混乱,特意没有使用霰弹,用的是相当于十磅炮弹。
几十颗炮弹如同顽童们向水塘投掷的石块一样,在落点之处溅起了阵阵涟漪。不过,与石子落入水中略有不同的是,溅起了的不是水花,而是阵阵的惨叫,在空中纷纷飞舞的残肢和血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