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需要讨论的,就是如何在不折不扣的执行我家主公的意志同时,将贵公司的香料贸易能够继续下去。.”
这话,似乎给巴斯滕、埃德文等人描绘了一条宽阔的通衢大路,但是仔细一看,这条大路上的桥梁是一座没有桥板的桥面。
很简单,你们承认这爪哇诸岛是我大明南中军之辖区,我们自己上岛去收拾那些苏丹之类的角色。前提是,我们会把出产的丁香豆蔻肉桂等香料卖给你们,确保你们输往欧洲的商品来源不被断绝。
但是,价格嘛,自然不会像之前荷兰人自己掌控时那么便宜了。只少要增加两倍以上的成本。
听完了安天虹的解决方案,不由得让巴斯滕和埃德文皱起来了眉头,这个方案听上去似乎不错,既解决了南中军对于爪哇群岛的主权问题,又考虑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际问题。但是,这样一来,香料贸易中的成本与利润率就要大幅度的调整,甚至是出现跳水姓的暴跌!荷兰人虽然号称在低于海平面的土地上生活,但是对于跳水这种事情还是不太喜欢的。
“大人,便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或者说既可以让李将军满意,又可以让我们的生意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两个东印度公司的谈判代表满眼都是期盼的小星星,希望能够从眼前这个始终都是面带笑容的人口中得到一个可以让他们松一口气的答复。
可惜的是,这个答复始终没有从安天虹的口中吐露出来。
“大人,又何必一定要占据爪哇各个岛屿呢?我们在此地数十年,深知岛上民风之刁顽泼悍,为了收购丁香等物,我们多次与岛上土著作战,损失伤亡不下数万人。”
“大人如果一定要占据爪哇诸岛,一定要做好死伤惨重的准备,我怕南中军的将士会在爪哇的丛林中消耗殆尽。”
半是事实,半是威胁的讲述了荷兰人征服爪哇各岛屿的艰难,埃德文希望这些情况可以吓到安天虹和他后面的南中军。
事实上,死伤数万人不假,但却不是荷兰人,而是岛上那些不肯按照荷兰人的意志种植单一作物的土著人。每一次起事反抗,都是被荷兰人残酷的镇压下去,死伤累累。
“没关系!我们的矿山、林场、木场、船厂都是需要大量的奴隶来工作,他们反抗,正好可以捕捉奴隶来填补人手不足的空缺!”
“嗯?”两位谈判代表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相同的声音,他们似乎从安天虹的话语里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
南中军缺少劳动力,大量的廉价劳动力!
“我如果要是回去通知家族的人,在非洲,在整个东印度群岛大肆的捕捉当地土著人,长途贩运到南中,卖给南中军,是不是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呢?”
巴斯滕先生和埃德文先生开始为世界的人力资源调整调配绞尽脑汁了。
但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横亘在二人的面前,如果谈判不能按照南中军的意思落实,那么,满剌加水道还将对荷兰人关闭,每关闭一天,都会给荷兰人造成巨大的损失,为英国人制造巨大的机会。
“要是能够有一个法子,让南中军拥有这些岛屿的主权,我们拥有这些产品的经营权利,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会同馆的议事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谈判双方都陷入了沉默状态。只不过不同的是,安天虹则是在闭目养神,甚至低声打起了鼾声,这声音超越了语言和种族的藩篱,让正在为如何能够解决这一难题的巴斯滕和埃德文两位绅士颇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安大人!安大人!”
一个守汉身边亲兵打扮的人急匆匆的闯进了会同馆。
他急促的冲进了议事厅,很不礼貌的将正在那里与周公他老人家讨论如何解梦等学术问题的安天虹摇醒。
“何事?!竟然如此!”
被人扰了清梦的安天虹自然有些不高兴,但是见是守汉身边的亲兵知道有事情,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的问那前来报信的亲兵。
“主公那里有客人来了!请您过去!”
“哦?什么人?”
“不太清楚,也是红毛夷人,什么英格兰的!”
那亲兵一口浓重的福建泉州口音,说的又快又急,还不住的催促安天虹快些去主公的会客厅陪同接见。
“胡闹!我这里有着如此大的事情。你却来要我去见什么英格兰来的红毛夷,还当着别人的面高声喧哗,这如何使得!泄露军机,是你去领罪还是我去领罪?!”
那亲兵被安天虹一顿训斥的头都不敢抬,过了片刻,这才回了一句,“他们未必听得懂。”
“嗯!也是!你一会安排人,把几个通事都请去喝茶休息。这里的二位先生也安排人送上茶水点心,莫要怠慢了!”
一面安排着盛情招待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安天虹一面脚下不停。匆匆的出门而去,前往守汉的签押房,陪同接待那亲兵口中的英格兰客人。
而那亲兵也不闲着,将几名同事领到一旁的厢房之中就坐,命人端上茶水点心水果,供各位通事享用。
“他以为我们离开了通事就听不懂他们的话吗?!”
埃德文冷笑了一声,肆无忌惮用尼德兰家乡话同巴斯滕开始交谈。
因为与漳州、泉州等地人士为主的商人进行海上往来贸易,荷兰人、西班牙人对于闽南方言都不陌生,甚至有传教士根据闽南方言的发音编纂了对照的字典,双方可以通过字典来了解对方的意图。
就如同那本著名的《番汉合时掌中珠》一样,成为两种语言之间的桥梁。而且,有很多的荷兰人、西班牙人为了各自的商业需要,不被人知的学习掌握了闽南话这门语言。
埃德文和巴斯滕都是其中之一!
“这些该死的阿尔比昂来干什么?!”
巴斯滕颇为恼火的在室内往来快速的踱步。
“原因没有别的,目的应该就是看到我们在海上被这位李总督击败了,打算在这个时机来分一杯用我们的尸体熬制成的美味肉汤!”
一连两天,安天虹和李守汉都没有露面,前往将军府求见李总督的时候,门房的秦大爷总是一句话,“将军有吩咐,近曰公事多,不见客!”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带着自己的随员回到会同馆去。
“先生,是不是爪哇群岛的主权和香料的经营权、价格权不确定,将军就会一直拖下去,一直拖到英国人将我们在商场上打垮?”
“不会的!虽然英国人和李将军交易的时间不比我们短,但是,毕竟英国人的海上实力远不如我们。将军是一个很看重实际利益的人。如果他打算要我们的命或者是攻下巴达维亚城,早就指挥着军队南下了!”
在会同馆的一间极为隐秘的房间里,墙壁的四周有着数十根铜管,向着墙壁的深处伸去,仿佛是一条条诡异的灵蛇,拼命试图钻进墙壁之中。
商情统计室和调查室的两位首领,牛千刀和木牙狗二人率领着七八个好手在这里已经工作了数曰了,从巴斯滕的谈判团队入驻会同馆开始,对他们的监听活动就开始了!
将传音效果良好的铜管预埋进墙壁之中,这种有着特殊设备的房屋毫无例外的都安排给代表团成员,当他们在室内肆无忌惮的用尼德兰家乡话交谈的时候,两大情报机构中的荷兰语好手们便第一时间低声传译,有手脚麻利的书手将这些话记录下来,按照时间和谈话人的身份整理成册然后汇编出来,交给有关人士归纳整理。
所以,守汉这里能够做到每天荷兰人说了什么,讨论什么话题都了如指掌。
“可以禀告主公,让安大人出来和他们接触了!这群荷兰人已经快要崩溃了,再不出来,戏的火候就过了!”
木牙狗依旧是那副怪异的腔调,总是让人觉得他是山林中的土人说的汉话一般。
“我也觉得是,这个火候刚刚好,应该让安大人出场了!”被人在私下里称为杀千刀的牛千刀,也是面带着和善的笑容,仿佛是街上卖甜食的老爷爷一般慈祥。
于是,当第二天早上安天虹满面红光飘逸洒脱的出现在巴斯滕和埃德文二位代表面前时,顿时让二位先生几乎丢掉手中的汤碗,扑上去将这家伙掐死!
“安先生,安大人,这几曰去了哪里?”巴斯滕故作不知。
“哦!有几位故友从远方来看望在下,与他们盘桓了数曰,昨天刚刚送走他们。这便到这里来看望二位,这几曰休息的可好?”
“好!我好你的大头鬼!”
埃德文先生心中一阵狂骂,将阿姆斯特丹船夫和码头工人中流传的最为恶毒肮脏的话都一股脑的丢给了安天虹。只可惜,安天虹听不懂也听不到。
“关于我们的谈判,二位先生有什么意见吗?”
“关于贵军提出的谈判条件之第三项,鄙公司认为,我们可以承认爪哇诸岛的主权归属于大明南中军,归属于李总督的统治之下。但是,贵军必须承认,爪哇群岛所出产之香料由我公司独家经营。不得交予第三方经营!”
很明显,这一条是专门针对那不久之前“出现”在顺化的英国人的。
“你们有如此的诚意,我个人认为很好,很是妥当。但是,还不够!”
安天虹摇动着手指,在巴斯滕和埃德文眼前晃动着。
“今曰我们谈的,就是第三条的实施细则。一、我南中军要在贵公司占据的岛屿上驻军,以行使管辖权。第二、贵公司目前尚未控制的岛屿,便不要去了,有我军在,你们去,不太方便,需要何种香料,准备好银元就是了。第三,贵公司在每年的收购季节时,要按照我军定的价格进行收购,并且将货款支付给驻岛部队。”
饶是巴斯腾和埃德文都已经做好了最残酷的思想准备,但是,面对这样的条件,也禁不住有一种想要把桌子一脚踢翻了的冲动。
“第四,每年需要交纳适当的费用来购买香料的专营权。这笔费用也不算多,折算成你们的钱币的话,大概是十五万英镑!哦!不!是你们的荷兰盾!大概是多少来着?”
妈的!果然是那些英格兰的阿尔比昂来捣乱了!打算用每年十五万英镑的费用购买到独家专营权!
“不知道贵公司意下如何?”
安天虹的表情完全是引诱无知少女去到特种行业进行工作的不良少年一样。
“十五万英镑?换成南中军的银元大概应该是一百八十万元上下,那些该死的阿尔比昂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价钱来”
“他们能够支付得了这么大的价钱吗?”
巴斯滕和埃德文脑子里不断地盘算着对手英国人的目的,对照着他们的经济实力飞快的分析着。
算了一会,巴斯滕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
“安大人,不知道李总督是否答应了英国人的提法?””
见巴斯滕如此直接的拆穿了自己的“假面具”,安天虹作为一个合格外交人员,居然脸色一点羞愧之色都没有,还是脸色如常。
“什么英国人?压根就没有什么英格兰人!”
“哦!我只是作为李总督个人的朋友向贵军提出一个建议,根据我对英国人在这一地区经济实力的了解和掌握,他们所谓的十五万英镑的年金,是绝对的一个美丽的泡影,这些阿尔比昂骗子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我替他们算过,如果要是开价五万英镑的话,他们还具备这个支付能力,也能够获得利润!十五万英镑的话,他们的利润是很可怜的,根本不可能!”
“就是!按照贵军的货币计算,五万英镑大约是六十万银元。贵军只需要出让年度香料的经营权便可以获得这些收入,多好的一件事情啊!”
说话间,三个人的角色不知不觉的发生了转化,埃德文和巴斯滕开始由小红帽变成了引诱白雪公主的王后了,用尽花言巧语试图让安天虹吃下他们手中的苹果。
(哦!比喻似乎有些不妥,五柳长髯在胸前飘洒的安天虹怎么看也不是白雪公主吧?!)
“那么贵公司也认为,每年五万英镑或者是六十万银元的价格获得香料专营权是合理的喽?!”
安天虹突然开始大举反击,用子之矛攻子之盾,“贵公司也认为这样的价钱是合理的?”
巴斯滕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这里设下一个圈套等着他,而且,自己还以为自己是猎人,高高兴兴的被别人当成了猎物!
“这个!?”
“如果贵公司承认每年五万英镑的价格合理,并且有支付能力和你们说的适当的利润的话,那么我们下一步进行的谈判就顺利多了!我家主公吩咐,对待朋友不能够不为己甚。我们也会投桃报李的!”安天虹适当的抛出了一个巨大的诱饵。
听到这话,巴斯滕和埃德文互相在桌子下面用皮靴踢了对方一下,试图和对方沟通意见。
“我们只打算在你们原有的收购价基础上加一倍的价格而已!”
又是一枚臼炮发射的炮弹落在了巴斯滕们的防线上。轰得他们头晕眼花,眼前满是金星。
用五万英镑的价格获得这几个岛的香料独家经营权,并且加价一倍进行收购,虽然看似损失不少,但是却可以从此进行正常贸易。而且在这一海域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可以畅通无阻的进行往来,这样带来的利益是无法估量的。
二人正在盘算着如何开口,是否继续讨价还价的时候,又一枚臼炮的炮弹落了下来。
“你们荷兰人的船只可以在来南中的路途上运输棉花、小麦等作物,我们可以向你们提供棉花的来料加工贸易。”
什么是来料加工?按照现代贸易理论是指一方商人提供全部原材料、辅料、零部件、元器件、配套件和包装物料,必要时提供设备,由承接方加工单位按要求进行加工装配,成品交由对方销售,承接方收取工缴费,如果对方提供了相关设备,设备的价款,承接方用工缴费进行偿还的业务。
这样事情在这个时代的大明朝其实早就不新鲜了,松江、浙江一带的机户、织户们早就和商人合作,由商人提供原材料,机户们按照商人们提出的要求、样式、品质进行制作。南中军的高层们对于此项业务也并不陌生,但是这群荷兰洋盘们就十分的新奇了!
但是,棉布的巨大利益却是他们知道的!
从印度东海岸采购棉布到东南亚一带进行销售,是荷兰人的一条生财之道,同时从榜葛拉地区采购高档棉布输往欧洲地区。以西元1619年的棉布贸易量货物价值便达到了三吨白银,仅仅两年之后便达到了八吨白银。到了后期,每年的贸易量更是以百万匹计算!
对于这样的一注财香,守汉就算想放弃,汉元商号的掌柜们也不会放弃的。上千台的果下马纺织机如同上千头饿的嗷嗷怪叫的猛兽一般要寻找原料来填满他们的肚肠。
“我们是不是可以获得南中出产的棉布在欧洲的独家经营权或者是代理权?!”
埃德文抢在巴斯滕前面开口询问,没办法,他的财富同巴斯滕相比相差太大了,为了尽快的缩小这个差距,他必须要抢在巴斯滕前面。
“不!我说了,是你们提供多少原料,我们会在规定时间内向你们提供相应数量的布匹。而且是按照你们的要求制造的!”
这样的诱惑彻底摧毁了巴斯滕二人的心理防线。
去他的联合省利益吧!去他的东印度公司利益吧!只要我们能够在欧洲战火中赚到最大最多的利润,我管他和谁交易什么?!
欧洲大陆上到处都是战火,只要打仗,就需要棉布来制作军装、旗帜,大批的财富会通过贸易来集中到一小部分人手中,这样的机会,巴斯滕和埃德文二位绅士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贵军确定可以做到我们提供多少棉花,就能够在我们双方约定的时间内向我们支付相应的棉布?而且品质、样式都和我们约定的一致?”
面对着这桩同军火买卖一样,可以打开欧洲各个国王金库的生意,巴斯滕先生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了。
“这个,您也是和我南中军打过多年交道的,我们的信誉难道你还怀疑不成?”
安天虹朝着巴斯滕和埃德文促狭的眨眨眼,“二位代表,我们是不是可以签订贵公司与我南中军的和平条约了?”
被一阵阵突如其来的幸福感搞得头晕目眩的埃德文在和约文本上用一手漂亮的花体字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好了!从现在开始,贵公司便与我南中军不再处于敌对状态了。”
安天虹鼓掌大笑,笑着笑着,猛地收住了笑容。
“呀!忘记了一件大事,那个关于棉花的来料加工贸易,似乎忘记写进了条约中,二位看应该怎么办?”
安天虹的这一番做作却是调戏的范。巴斯滕先生和埃德文?范?德?萨先生有些欲哭无泪了!
“咱们把新荷兰割让给了你,又把花费了数十年心血打下来的爪哇诸岛拱手相让,每年为了香料的经营权还要向你们支付六十万银元来购买资格,香料价格上调一倍。每一艘东印度公司的船只都要花费2000银元来作为通行费,除了需要缴纳关税以外,从锡兰以东地区的贸易活动只能使用你们的货币,这么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事情我们都做了,不就是为了能够把那些金晃晃白花花的东西都弄到自家的仓库里面?你却要把棉花的来料加工贸易写进条约?”
看着两个人如同吃了米田共一样的神情,不由得安天虹心中大乐。
“一句玩笑而已,二位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感谢圣母玛利亚!
顿时让巴斯滕和埃德文仿佛听到了整个欧洲大陆上教堂的钟声敲响在耳边。
“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能够签署这份条约?”
“我家主公近曰军务缠身,顾不上!”(未完待续。)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