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华美的轿子中,气氛有些僵,两人什么话都不说。是了,两个本来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此刻如何谈得到一块?况且还是两个互相对立的人。
宋前梓璃只是静静地盯着采樾,盯得她有些不自在,云锦垫上像是生出了密密的芒刺,她有些坐不住了。
天知道宋前梓璃这似笑非笑的模样和那深得如万劫不复之地的墨色眼眸是有多么令人胆寒。纵然是官采樾这般伪装得巧妙的人,也觉着自己的颈项缚上了两尺白绫,直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宋前梓璃眉头轻蹙,什么时候发现的?昨夜她奇怪的背影?昨夜在将士们死撑的阁楼上微不可闻的兰花香?还是,他从一开始便没有相信过她?
目光转到外面,锦官城的春景实在是晋旸无法企及的,光是这连绵不绝的翠山,晋旸便已经败下阵来了,怕是任意一个来此间的人,皆会沉醉于其中,不再想离开了。官采樾对心中偏生出这种想法狠吓了一跳,忙不迭掐灭自己的念头,继续欣赏外面的风景。
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拜过锦官亲戚,几位老者对这个温婉淑静的世子妃甚为喜欢。宋前梓璃也柔和了许多。看着走在前面笑得明媚的女子,她,其实,真的很美。
“我们逛逛吧,老是在府中呆着也没有意思。”官采樾在面前的轿门边停下了脚步,“我实在不想再坐这锦轿了。”
宋前梓璃并未拒绝,挥退一帮随从,两人在夕阳的余晖中慢慢踱着步,对四周的人声鼎沸置若罔闻。他们新婚头一天,便是这样忙乱奔波一天之后,在闲暇的黄昏,静静地享受落在身上的,即将隐去的阳光。
两个人心里各自都似在思考着什么,依旧不和对方说话。官采樾斜睨了眼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又想到自己身上的任务,柳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她有些急于求成了。
主上一定会骂她这般,但主上也同时希望越快越好。
他的野心,采樾看得分明。
那么便容她,加快一点速度。
“咳,那个......”正欲叫相公,又想到昨夜他对自己那种态度,现在也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硬生生地被那个字呛着喉咙。
仿佛看穿了她般,只觉得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似两朵粉红的桃花,可爱得紧,眼底闪过一丝喜悦,又立马被漫天的墨色给掩盖了下去。
“叫相公便是了。”宋前梓璃摆摆手,将脸侧到一边去,不再看她,也未曾注意刚刚心口上,漏掉的两个节拍。
“万一你又似昨夜那般冷眼,我岂不是自讨苦吃?”矫情地吐出这句话,微微染上了些委屈,两人的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以后不会。”宋前梓璃又转过身来,墨色的眸子直直望着她的眼睛,似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竟然有些凉,“我们只需要维持这个样子便是。”
这个样子?莫不是每天戴着假面,接受你毫无感情的呵护?在人前相敬如宾,人后却遥隔天际?哼,我官采樾是什么?岂是任尔这般拿捏把玩的?
心中倏地腾升起一股酸涩,别的姑娘初为人妇都是八分欣喜两分拘谨的一派繁荣景象,怎地自己的婚姻就这般无奈,什么也没有,甚至,丈夫都不存在。
大段的沉默,风撩起她轻如罗莎的裙裾,在几片桃花瓣的渲染下,那珀色的裙摆竟显得如此耀眼,青丝随着衣裙舞动,在纷飞,只留着一张静默得像璞玉的脸,盯着自己,良久。
宋前梓璃下意识便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仔细一想,又没有什么可以惹到她的不敬的话。
轻启粉唇,她的神情有些落寞,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孤独气息。
“宋前梓璃,我也是女人!”
他只觉得窒息,她的眼神,让人永生难忘,像是在寂静而恐惧的日子里挣扎了许久,好容易见到光明却又重重跌到谷底的失落。
这是他一辈子都感受不到的东西。
她拂袖,转身便走,未曾回头。
他只是呆在原地,旁人不知道,他的胸口闷得发疼。
他这几天,究竟是用这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妃子的?他只记得他把她当野草,不屑一顾,冷眼相对,人前做戏,人后如冰。
他被映照得清晰的脸上闪过一丝光亮。
只见他眼中的墨色顿时凝成冰刺,只消一眨眼,身形便不在原地。他向着采樾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这厢官采樾正惆怅地往回走,手里还摆弄着两枝桃花,嘴上喃喃自语地再次把宋前梓璃的亲戚问候了个遍,心里也还暗骂丫的,这小子怎地真不追来?
然后,倏地停下脚步。——
这里是锦官城的外城,树多,人少。而此刻,她对面站着十来个穿着夜行服的彪形大汉,使剑的,使刀的,抡锤的,玩长矛的,几乎都全了。左边的树上,几只银箭正对着她,右边也早设下埋伏。那大刀明晃晃地闪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在炫耀自己待会便会架上她的脖子。
今儿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几……几位大侠,敢问……小女子打搅了你们吗?对不起,我……我马上离开。”颤颤巍巍的说完回头便跑,奈何被瞬间包围过来的汉子挡住了去路。
丫的!她命运怎地就这么多舛?这才刚成亲一天呢,就碰上两次,真是,这次要再是宋前梓璃派的,她发誓立马回去把他毒到四肢浮肿,眼瞎耳聋,嘴哑……还有……不举。
大汉们看着已然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官采樾,几个交换了一下眼神,——宁可错杀一万,绝不放过一个。
“姑娘,扰是扰了,不过,爷几个,正是要你这番自个儿送命。”
呸,明明就是你们设伏!
说完,那几个人便举着刀剑向她砍过去。官采樾一面躲闪,一面进攻。虽则她习毒,但也不代表不会点武。一柄袖里剑,已然练得炉火纯青。如此只是试探凭她耗了八成的内息能否将这十余众,还有树上伺机而动的,全部打趴下。
结果自然是——不可能!
难道真的要用毒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