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宏齐道:“你这话就不对了。那些晋人谁都想当这个皇帝?他们那里是真心想拥戴咱们的……”
萧翰道:“大王你这话说对了一半,有一半没说对……”
耶律宏齐忙问:“我怎的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萧翰说:“并不是所有晋人都想当皇帝。想当皇帝的,只不过赵延寿,杜威那几个罢了。其他的晋人嫌他们卖国,不想他们当。咱们嫌他们靠不住,也不想让他们当……”
耶律宏齐说:“那就你来当好了。”
“不!不行。”萧翰忙说:“晋国刚亡,上下一片混乱。这晋国是大王剿灭的,只有大王亲登大宝,坐镇汴梁才镇得住。我坐上去不成。换谁上去都不成。就叫赵延寿,杜威他们去也都不成。换了谁坐上去,大王一回上京,这里马上就会大乱,那咱们这趟不成了白跑了不是?”
耶律宏齐听了,思量了一会,说:“按照你说的,我还是要当这个皇帝的。”
萧翰笑道:“正是这话了。大王喜欢当也好,不喜欢当也好,这个中原皇帝是当定了的。大王要回上京,也要等天下太平了,哪时回去也就是了。”
耶律宏齐也笑道:“到哪时你就得留在这儿,可没得推搪的了。”
说着,两人依旧出到殿前,下面群臣见了,估量着他们商量好了登位的事,都同声奏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如今已南北一统,夷,夏之心皆愿拥戴大王,就请大王应天顺人,速登大位。”
耶律宏齐曰:“尔等既要拥戴我为尔等之主,哪现在就按你们的规矩,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萧翰道:“冯太师经历三朝,深知历代兴替的规矩,就请太师说说你们中原这规矩吧。”
冯道听了,忙出班奏道:“王者初有天下,就是去旧更新,应行礼如仪:顶带冲天冠,御紫袍,宰乌牛白马,先行郊祭。然后登极即位,受百僚朝贺,同时大赦天下,以徵王者仁爱之心,天下万象更新之意。”
耶律宏齐听了,觉得十分新鲜,又见这冯道办事面面俱圆,知情识趣,便笑问道:“听说你写了一本书,自称是什么老子的,孤今日倒要问问,究竟是什么老子。”
冯道厚颜赔笑道:“无才无智、无德无能的痴顽老子。”
耶律宏齐听了,又问道:“如今天下不宁,汝看如何拯救得天下百姓?”
冯道应声答道:“如今即使佛祖下凡也救不得百姓,只有上国皇帝入主中原才救得百姓。”
耶律宏齐听了,满心喜悦,就令冯道依旧供太傅之职,并主持登基大典。
于是,冯道当即令史官择定明日吉辰,替耶律宏齐御通天冠,服绛纱袍,乘六骏车,在百官簇拥下,先出迎熏门郊祭。然后登正殿,设乐悬钟,仪卫于庭,百官舞拜朝贺,
胡人官员仍旧穿原来的胡服,立于廷殿中间。华人官员也依旧穿着原来的朝服,立于廷殿两边。下制废石晋开运纪年,改称大辽会同十年。大赦天下。
耶律宏齐其实原来并无侵灭石晋的意思,倒是恼恨景延广挑拨离间石重贵和辽国之间的关系,因此一登基当了皇帝,立即便派人把景延广召来,当廷责问道:“景延广,我契丹人助你汉人立国,有恩于晋,你却屡屡挑唆辽晋不和,弄到两国兵戎相见,导致如今石重贵兵败国亡,沦为阶下囚,皆由尔起,尔知罪否?”
景延广道:“桀犬吠尧,各为其主。我身为晋臣自当竭尽心力,使晋室强盛,摆脱你辽国操控,至于个人荣辱,未敢考虑。”
耶律宏齐道:“你就是要使晋室强盛,也不应无中生有,捏造事端以破坏辽晋关系,难道这不是你的罪过吗?”
景延广抗辩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协助我家皇上摆脱你辽国操控,那是有的。作为臣下自应忠于职守,何罪之有?至于大王说我无中生有,捏造事端以破坏辽晋关系的事,我却从未做过。如今既成阶下囚,要杀要剐,权在大王,大王又何必随意入罪于我?”
耶律宏齐道:“看来你还是一条不怕死的硬汉子。好!既然你说你没有捏造事端破坏辽晋两国邦交,那孤王就找出人证,好叫你口服心服,死而无怨。”说罢,把手一挥,说:“唤乔荣。”
不一会,殿外来了乔荣。耶律宏齐向景延广道:“景延广,你可认识此人?”
景延广看了一眼乔荣说:“认得的。他叫乔荣,是从辽国来我中原做生意的。”
耶律宏齐道:“那就是了。既知他是我大辽来中原做生意的,你却强行夺没他的财产,驱赶他出境,这难道还不是捏造事端,破坏辽晋邦交么?”
景延广道:“敢问大王,今日我景延广身为阶下囚,既然乔荣说我当日夺没他的财产,不知有何凭据,又不知我还有替自己答辩的机会没有?”
耶律宏齐道:“孤王今日既为中原之主,就是要以德服人。今日既叫乔荣与你当面对证,这就是凭证,就是要你口服心服,当然也可以让你说话。”
景延广道:“好叫大王得知,当日乔荣被驱赶回辽国,押解到我邺都,是奉有皇上圣旨,兵部文书,经我邺都出境的。乔荣的财产,据我所知,在汴京时,大多已被冯玉没收,与我景某无关。至于乔荣到我邺都时所带的财物,我景某分文未取。”回头转向乔荣说:“乔荣,乔荣。我看你也是一条汉子。是男人大丈夫不要昧着良心说话,别看俺景某今日国亡家破,穷途末路就来个落井下石。你凭良心说说,你当日从我邺都出境时,我景某夺取你一分一文了吗?”
那乔荣听了,忙向耶律宏齐道:“启奏大王,景延广所说的都是实话,当时小臣路过邺都时,他确实未曾扣过我的财物,我也没说过他扣了我的财物。他只是写了那张字条儿叫我带回去给大王就是了。”
耶律宏齐听了,取出那字条儿,笑着道:“看来你景延广真的还是条好汉。既然乔荣说了你当日没夺取他的财产,那也就罢了……就如你说的今日穷途末路,身临绝境,可你还敢当廷强辩,可见你倒是一个好汉。”说着,举起手中的字条儿,向景延广说:“孤王再来问你。哪时你曾夸下海口,说什么有‘十万横磨剑’等待着孤王。你说,你如今应该伏罪么?如今孤王都已经来到汴梁,坐上龙庭了呀,可你这‘十万横磨剑’又安在啦?”说罢,仰天哈哈大笑。那一班辽国官员也都齐声一阵狂笑。
景延广道:“成王败寇,古有明训。如今主辱臣死,也是理所当然。景某自应服罪,不敢推辞。至于这‘十万横磨剑’……好叫大王得知:大王大军南下之时,景某已被调职离任,削夺兵权,这十万横磨剑,早已不在罪臣手中。如今也就算‘?下海口’再说一句吧:若使景某依旧亲自率兵驻防邺都,恐怕恒州杜威未必敢胆降辽,大王今日也未必容易到得了汴京。”
耶律宏齐听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景延广,事到如今,还敢如此狂妄……”
哪些辽国将领们听了,俱各怒火冲天,大喊道:“大王别跟他说了,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杀了他算了!”
耶律宏齐摇头说:“杀不得。难得这个人不怕死。孤王这次来中原,是见到石重贵手下的第一个忠臣。如果石重贵朝中多用些这样的忠臣,咱们真的没那末容易来得到汴梁的。”顿了一顿,又说:“杀他干什么呢?留着他,不过多给他一口饭吃罢了。”回头向萧翰说:“咱们太后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忠臣,明儿咱们送石重贵一家子回上京给太后献俘,连他也一块儿送回去给太后看看。”
萧翰点点头说:“也好,让他君臣见面,也让石重贵回过头来看看他是怎样当皇帝的。”
当下,随即命人把景延广押了下去,先囚在陈桥,待明儿与石重贵一家子一块押回上京。
耶律宏齐说的这番话在别人听来不打紧,在那批投降辽国以保富贵的和那些通辽卖国的人听了,却是羞愧难当,恨不得地下有条缝,好钻进去躲躲。
且说这景延广,当夜被羁押在陈桥驿内,心想:自己就是不甘心跟随郭无为降辽,这才助着石重贵与辽国对抗。不料石重贵却是个扶不上西天的泥菩萨,净用上杜威,冯玉这样一些贪婪卖国的小人,到头来自己也落得个如此下场。如今虽免了一死,但送到辽国,到头来也只是老困异邦,终生受辱,倒不如如今一死了之,也免得死在异国他乡……主意已定,趁着夜深人静,守卫士兵瞌睡之际,解下腰带系到头上自尽了。
可叹郭无为为图帝位,不惜把幽云十六州双手奉送契丹异族,自己甘心做人家的儿皇帝,给中原历史写上可耻的一页。可喜的是晋亡之日,却还有一位具有民族气节,大义凛然的汉子以身相殉。这景延广尽管文无安邦之才,武无定国之力。但他却有一棵忠义之心,刚烈之节,在郭无为卖国求荣的朝廷中,也属难能可贵的了。
这正是:黄土之下掩美玉,浑水潭内珍珠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