俚语有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刘彻登基后,更是应了这话,太子詹事府的属官纷纷跟着从长乐宫调往未央宫,入了少府。
前任的太子詹事陈煌早就升任少府丞,辅助少府卿陈俞打理事务,如今刘彻做了皇帝,陈俞辞去少府卿之位,前往太寿宫詹事府为太上皇刘启做詹事去了,于是陈煌便顺理成章的接任少府卿之职,位列九卿。
空出来的少府丞之位,自然由现任太子詹事陈诚接任,陈氏乃老刘家的累世家臣,若不出意外,会将少府卿之位继续传承下去。
内侍李福亦是得了正式的官衔,成了少府大宦官,秩俸千石的宦者令,主管少府所辖的宦官内侍,又随侍皇帝刘彻,地位直逼掌印太监孙全。
李福却压根来不及欢庆,就带着一众宦者忙得昏天黑地,以便接手未央宫的内廷事务。
太上皇刘启迁往太寿宫,晋为太后的王自也同去,长秋宫的属官和诸多内宰也尽数带了去。
太寿宫的中宫名为长春宫,王的首席属官大长秋鲁瑞也改任长春詹事,位同太皇太后窦氏的首席属官长信詹事。
偌大的未央宫少却千余名宦官和宫人,瞬间便空出大半宫室,原本隶属太子府的内侍和宫娥压根不虞使用,光是打理长秋宫都捉襟见肘,更遑论其余嫔妃搬迁后空置出的众多宫室。
“陛下,可否着永巷令往民间采女,往宫内添些内宰宫婢?”
李福硬着头皮向刘彻进谏道,未央宫的人手确实不足,且有些事不宜由宦者内侍操持,还得有足够的内宰和宫娥才行。
刘彻疑惑道:“永巷令是何官职?”
李福忙是躬身解释道:“回禀陛下,这永巷为宫中妃嫔住地,亦指幽禁妃嫔、宫人之所。秦时设有永巷令及丞,我大汉袭之,掌后妃宫女及宫中狱事,秩俸六百石,亦为少府属官。”
刘彻恍然,原来永巷令就是掖庭令的前身,只是此时尚未改名罢了。
他微是皱眉道:“从太子府带来的宫婢不虞使用?”
李福颇是为难道:“宫婢仅够打理长秋宫,内宰更是短缺,太子府原先没甚么女官……”
刘彻沉吟片刻,也知李福所言非虚,他尚未大婚,太子府本就没有女主人,自然也不会有太多内宰女官,如今入主未央宫,带来的人手连长秋属官的缺额都填不满。
“朕又没纳甚么妃嫔,便先将原先嫔妃所居的宫殿尽皆闭宫,将里头的人手尽皆调往长秋宫及必备的宫室即可。”
刘彻并不想弄出甚么内宫三千佳丽,就凭他这十五虚岁的小身板,即便对着阿娇小萝莉,也只能望梅止渴,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男子未彻底长成前,太早破色戒,日后小兄弟撑不久的,为了今后大半辈子的幸福,还是多念几年清心咒,忍一忍才好。
李福随侍刘彻多年,知晓他的顾虑,先是躬身应诺,复又委婉的提醒道:“陛下,所谓的采女非是纳嫔妃,而是遣永巷令於乡中阅视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长壮皎洁有法相者,因载入宫。所选女子皆是良家子,即非医、非巫、非商贾和百工,多为民女……鲜少有世家贵女。”
刘彻自能理会他的言外之意,此番采女可特意不取世家贵女,只需招些民间女子填补宫人缺额即可。
刘彻见得李福有些执着,不由疑惑道:“现有的宫人连长秋宫都打理不了?”
“回禀陛下,宫婢倒是足够,只是要拔擢内宰,需得经内廷宫规调教,再经数度筛选,合宜者甚少,且旷日持久。”
李福刻意稍作停顿,复又意有所指道:“若待陛下大婚后,再由皇后自行拔擢内宰,怕是有些……”
刘彻剑眉微扬,终是知晓了李福真正的顾虑,若日后的内宰尽皆是皇后培养提拔的,那他这皇帝的衣食住行可就全被皇后彻底掌控住了。
虽说夫妻齐心,但还是要有些个人空间的,且依照阿娇那莽直的脾性,若是透过眼线得知了些不该她知晓的事,再泄露出去,难保不闯出祸事来。
何况刘彻是穿越众,对个人隐私还是极为看重的,后世即便是夫妻,也不应该随意翻看对方手机的,不是么?
刘彻思索片刻,缓声道:“嗯,言之有理。就着永巷令往民间采女,只需择取有资质的良家女,且不得强迫,需得向其言明,入宫为宫婢,而非妃嫔,日后合宜者可拔擢为内宰女官,不合宜者年满二十则赐予相应赀财,送其出宫。”
李福讶异道:“年满二十即送其出宫?”
刘彻微是颌首:“既无晋身立命之途,又何必让其在宫内困守一世,索性拿着赀财出宫,嫁人生子,免生哀怨。”
李福躬身道:“陛下仁德。”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谑笑道:“朕是否仁德,你应最为知晓才是。”
李福不由哑然,随侍刘彻多年,自是见惯了他对敌时的辣手无情,次次都欲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倒真和仁字不沾边。
十月中旬,即位不到半月的皇帝刘彻颁下旨意,着永巷令往民间采女,取五百民女为扫洒宫婢,不取世家贵女。
世家权贵们皆是失望不已,他们早已怀着心思,就等着新帝广开宫门,收纳嫔妃,好将族内的适龄女子送到新帝的御榻上,为家族吹吹枕边风。
不过想想也是,新帝尚未大婚,在未娶正室之前,也不便收纳嫔妃。如同世家子弟,在正妻过门前,只能抬侍妾,不可迎娶侧室,否则就被视为对未来正室主母的轻视。
于是乎,皇帝大婚之事被朝臣们搬上了大汉朝堂,纷纷进谏,冀望皇帝早日大婚,迎娶堂邑翁主陈氏阿娇。
馆陶公主刘嫖闻得此事,不喜反忧,她从未忘却,自个昔年是如何伙同王将栗夫人捧杀的。
她虽娇纵跋扈,但好歹是大汉长公主,深悉宫廷争斗的险恶,更深知为君者最忌讳朝臣妄议宫闱之事,先前的刘启如此,如今的刘彻亦不例外。
馆陶公主急得六神无主,忙是入长乐宫求见太皇太后窦氏,想寻自家母后商量对策。
太皇太后老于世故,早猜到她的来意,愣是让近侍宦官将馆陶公主拦在殿外,只传了句话:“蠢女子!此时此刻,最不应来见哀家,而是去寻皇帝!”
馆陶公主闻得宦官传话,愣怔片刻方才恍然大悟,懊悔得直想扇自个耳光,好在母后早早将阿娇召入长乐宫常住,避开了这风口浪尖,果然姜是老的辣。
她忙是转身离去,赶往未央宫求见皇帝刘彻。
刘彻身为大汉天子,宫城内发生的事,但凡他想知道的,自然没有半分遗漏。
馆陶公主刚入长乐宫,他便得了消息,此时更是知道自家姑母得了皇祖母的提醒,不由摇头苦笑,随着身份愈高,亲人对他的态度也愈发谨慎小心,无怪世人皆道天家薄凉啊。
刘彻让李福将馆陶公主引至御苑花榭,又吩咐备了些菊花茶和茶点,打算帮自家姑母兼未来岳母好生降降燥郁之气。
“陛下!”
馆陶公主入得花榭,见刘彻起身相迎,忙是躬身道。
刘彻摆手轻笑,招呼她落座:“姑母无需多礼,先坐下歇口气吧。”
馆陶公主道了谢,依言入席落座,举起茶盏饮了口,折腾了小半日,还真有些口干舌燥。
刘彻突是明知故问道:“姑母先前去见过皇祖母了?”
馆陶公主浑身一颤,手中的茶盏险些滑落,虽是反应不慢,再度握紧,却仍显出几分慌乱无措。
她忙是急声道:“陛下,本宫并非……”
刘彻抬手打断她的话头,笑道:“姑母无需多做解释,朕晓得姑母的顾虑,亦深知姑母的脾性,不会生出旁的猜忌。”
他倒非妄言宽慰,无论是从史籍,还是通过多年的亲身体会,馆陶公主的城府确实不深,昔年能捧杀栗夫人,将太子刘荣拉下马,其实还是刘彻的生母王主导布局的。
与王相比,馆陶公主简直单纯得跟白纸似的。
刘彻看着她,缓声问道:“姑母是否忧心朕会反悔,不依婚约迎娶阿娇?”
馆陶公主见他问得坦率,也只得点头应是。
刘彻饶有趣味的复又问道:“姑母为何有此疑虑?”
馆陶公主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刘彻笑道:“姑母但说无妨,今日你我只叙家事,不需顾虑旁的甚么。”
馆陶公主微是抬眸,看他神情不似作伪,方才缓了缓气,叹道:“阿娇自幼娇惯,脾性鲁莽冲动,亦不通世事,确实有些不配皇后之位。”
刘彻微有些讶异,依史籍所述,阿娇婚后多年未有子嗣,馆陶公主为保住阿娇的后位,可是出了不少馊主意,今日这话怎的听来,倒似有些旁的意思。
刘彻也懒得多想,坦言道:“姑母此言虽是实情,但阿娇配不配得上皇后之位,还是朕说的算。朕说她行,她便行,不行也行!”
馆陶公主猛是抬头,脸上满是意外之色,忙是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不喜枕边人太过精于算计,皇后最好是个笨些的,或许是装得笨些,只要知晓何事当做,何事不当做即可。”
刘彻顿了顿,复又意有所指道:“阿娇近来就做得不错……姑母日后若能少过问些,任她随心随性的替自个做主,朕以为她是行的。”
馆陶公主脾性虽莽,脑子却不蠢,忙是应诺道:“陛下放心,我今后必不过问半分宫闱之事!”
“若能如此,自是大善!”
刘彻抚掌大笑,颇是欣慰她的知情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