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山脉以北是为高原地带,这片广袤高原东起大鲜卑山,西至阿尔泰山,北抵翰海。漠南草原位于这片高原的南端,与漠北隔着辽阔的大漠戈壁。
高原的西北部多山地,东部则为大片丘陵,紧挨着大鲜卑山脉。
匈奴左部王庭所在的狼居胥山就位于高原东部的丘陵地带,山势呈南北走向,余吾水和弓卢水皆源出此山。余吾水向西北蜿蜒流淌千余里,汇入浩渺的翰海;弓卢水则向东流入大鲜卑山脉深处。
狼居胥山以西的辽阔漠北皆为匈奴单于庭属地,狼居胥山以东则为匈奴左部属地,沿着大鲜卑山西麓向南延伸到漠南草原。
故在匈奴最为强盛时,曾宣称大漠戈壁东边凡有牧草生长之处,皆为匈奴左部属地,外族不得踏足半步。
然而在今年秋冬之际,这片长着牧草的地界,却成了匈奴左部诸多附属部族的墓地。
难以计数的乌桓骑射呼啸而来,锐利的箭矢不断射杀着匈奴牧民,妻女被凌辱,帐篷被焚烧,牲畜和财物被尽数掳掠。
乌桓人自知难以带着俘虏赶路,便只得忍着肉痛,将遇着的匈奴人尽皆斩杀,不留半个活口。
若能全数押为奴隶,将之卖给汉国商贾,能换来多少好货啊?
乌桓将士们宰杀牲畜,吃饱喝足后,带着抢到的财物复又启程,找寻四处游牧的匈奴部落。
自匈奴左贤王从漠南草原撤军北返后,乌桓贵族们领着二十万骑射一路衔尾追击,直接冲到弓卢水畔,却没敢再冒然进入狼居胥山所处的丘陵地带。
他们依着汉使宋远的计策,让麾下的乌桓将士尽皆分散,命其四处杀戮劫掠匈奴左部的附属部族。
待得匈奴铁骑在左部王庭休整好,左贤王欲重新整军,大举反击时,却再寻不到乌桓大军。
不断有侥幸逃生的匈奴牧民前来求援,左贤王才知自个的属地已是处处烽火,险些气得晕厥过去。他岂会猜不透乌桓人的盘算,分明就与过往匈奴南侵汉国,在汉地四处打草谷的情形如出一辙。
堂堂匈奴左贤王,竟被那些乌桓猪猡打了草谷,这口恶气怎生吞得下?
他命麾下诸将即刻率各自部众,前往各处驻牧地剿灭乌桓骑射。
匈奴铁骑固然彪悍,但奈何乌桓将士压根不与他们硬拼,见得大队匈奴骑兵便是纵马奔逃。
皆是马背上长起来的,匈奴人的骑术又能比乌桓人强到哪去?
打不过总逃得掉的。
于是乎,在辽阔的匈奴左部属地内,匈奴铁骑如同驱赶麻雀般,顾得东边顾不得西边,北边的刚赶跑,南边的又来了。
毕竟乌桓骑射足有二十万,即便分散为数百队伍,每队仍有数百人,足以轻松剿灭散居四处的匈奴游牧部落。
匈奴铁骑累得人困马乏,却依旧拿滑溜难缠的乌桓骑射毫无办法。
左贤王闻讯,虽恼怒万分,却也知晓若再如此下去,匈奴左部就彻底完了,忙是传令麾下诸将,将侥幸未被殃及的附属部族尽数聚集起来,护送其迁到狼居胥山附近的丘陵地带。
即已入冬,索性让附属部族都迁回来越冬,明年开春再向乌桓人复仇雪耻。
左贤王如是想。
偏生抢疯了的乌桓将士们不让他轻易如愿,见得再无散居部落可抢,又察觉许多匈奴部落似乎正向某些地点聚集,自不会轻易放过。
乌桓将士自幼生在在山林谷地,皆是打猎的好手,搜寻猎物的行踪自是轻松,一路追寻着踪迹跟了上去。
同样想法的乌桓将领自是不少,于是原本分散的乌桓小队渐渐汇聚,人数不断飙升,就如平日大伙在山中齐力围猎般,默契的将猎物团团围住。
即便见得那些匈奴部落有匈奴铁骑护送,乌桓将士也不再似过往般畏惧了。
去年他们攻陷了匈奴左谷蠹王庭,匈奴人认怂了!
今年匈奴左贤王兴兵来犯,反被他们一路追杀回老巢,也算是怂了!
匈奴人压根不似乌桓长辈们说的那般强大,那般不可战胜,何况他们的兵力比匈奴人多,还怕甚么?
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
左贤王及其麾下的匈奴将士大意了,只道乌桓人是不敢正面迎战的废物,见了匈奴铁骑只会逃,故而派去护送附属部族的兵力并不多。毕竟左部属地太过辽阔,十五万匈奴铁骑要分散到各处驻牧地,兵力自然单薄。
当乌桓将士们汇集超过万人时,他们终是开始袭击护送牧民的匈奴骑兵了。战果自是喜人,匈奴铁骑再强,也不足以一当十,千余骑的匈奴大队瞬间便被乌桓将士的利箭尽皆射成了刺猬,惨遭全歼。
余下的就是杀戮和抢掠那些聚集起来的匈奴牧民了,这对乌桓将士而言,简直是场狂欢的盛宴。
食髓知味的乌桓人不再分散兵力,四处去费力找寻几乎绝迹的匈奴牧民,而是探寻着他们聚集的地点,不断进行围猎似的剿杀。
待得左贤王得知这般情形,已有十余支千人骑队惨遭围歼,伤亡近两万匈奴铁骑。
左贤王只觉天旋地转,恨声道:“乌桓竟有这等惊世帅才,将本王玩弄与股掌之上!”
他自是不知,后世俚语有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乌桓将士们虽不懂甚么兵法谋略,但他们会打猎啊,而且个个皆是好猎手,自幼结伴入山猎熊打虎,围猎之时自是分外默契。
总之乌桓将士们是彻底打疯了,胆子愈发的大,聚拢的兵力也愈发的多。
乌桓各部首领已先行返回乌桓山脉,筹备族人的越冬所需,自是不晓得麾下年轻气盛的儿郎们非但未依言且杀且退,更是重新聚集起大军,直接堵在在狼居胥山外截杀汇聚而来的匈奴部落。
左贤王再是忍无可忍,传令麾下诸将,尽数聚集到丘陵地带西南侧的实颜山口。
十月初十,立冬,大雪夜。
匈奴左贤王亲率十万匈奴铁骑,从实颜山出丘陵,绕道北上,从后方奇袭堵在狼居胥山口的八万余乌桓骑射。
乌桓骑射猝不及防下,自是一触即溃,四散奔逃,匈奴大军衔尾追杀数百里,滚烫的鲜血染红苍茫雪原,融化积雪,汇成涓涓红色细流,未及渗入冻得分外硬实的土壤里,便被冻做殷红的冰凌,被漫天飘落的鹅毛大雪尽数掩盖。
“待得来年冰雪融化时,这片沃土应能长出更为茂盛的牧草。”
大汉安夷将军公孙放眼北望,摇头叹息道。
他领着八千胡骑前来此处,本想半途劫些乌桓的散兵游勇,通过威逼利诱将其收编,万没料到会见着这般惨烈的景象。
“小兄弟,饿了么?”
公孙见得前方又有乌桓残兵的战马倒毙,便是纵马上前,拍拍马背上的干粮袋,俯视着那乌桓少年,勾唇问道。
瞧着情形,收编六千余乌桓骑射应是不难,或许不需用到殿下的计策。
公孙如是想。
十一月廿六,冬至。
依礼制,大汉的藩属国每岁皆有贺冬至、贺正朔、贺圣节、纳岁币的四次固定朝贡。
今岁冬至唯有东瓯国和闽越国的使臣上殿朝贡,南越国没派来使臣,朝鲜国虽派了使臣,监国的太子刘彻却权当不晓得还有个朝鲜国,见都懒得见。
大行令窦浚瞧出皇帝和太子是想彻底灭了朝鲜,便是没敢再收朝鲜使臣送来的孝敬,命行人将他们安置在蛮夷邸的馆舍内,便不再过问了。
所谓蛮夷邸,是大汉供来朝邻族和邻国的使者所住的馆舍,位于未央宫北门附近的藁街,紧挨着北阙甲第。
因着近年大汉愈发强盛,除了藩属国外,尚有不少外族乃至西域诸国会派出使者前来长安,寻求与大汉通商或对其提供庇护。
皇帝和太子自不会纡尊降贵的接见他们,多是有大行府的属官接待,洽谈些通商和开放边市之类的事宜,至于提供庇护甚么的,自是免谈的。
近年大汉对外用兵连战连捷,武将们皆想着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压得主和派在朝堂上都不敢吭气。
朝鲜近来不断遣使求和,甘愿称臣,纳贡,和亲,乃至将朝鲜太子送来长安作为质子,就差割地献城了。
为此事,太子刘彻在朝堂上对大行令窦浚吩咐道:“让卫右渠给孤王滚来长安,跪着自称儿臣,以父礼事孤王,再将王俭城以北的所有城池作为孝敬,且每岁前来向孤王贺寿,献上寿礼,方可休兵止戈!”
“……”
朝臣们皆是额角冒汗,卫右渠真若能应下这些,他那朝鲜王还做得下去?
太子殿下这番话迅速传遍长安城,宿在蛮夷邸的诸多外族使者自也得以听闻,心道大汉君臣近年戾气颇重,朝鲜国怕是真要被灭了。他们碰到朝鲜使者便似见了瘟神般,远远躲开,即便不至引火烧身,沾了晦气也不好。
刘彻倒是不急着灭掉朝鲜,为了减少汉军将士的伤亡,让朝鲜君臣多饿上几年也无不可。
他之所以心有不悦,实因据郅都呈报,逃入辽东地界的朝鲜难民太少,远比比预期的少得多。
铺设中的燕北大道还缺大量的奴隶,本是想着让郅都使些手段,引诱饥寒交迫的朝鲜难民前来投奔,来年开春便押去修路的,岂料却是失算了。
卫右渠那货宁可让他的子民去三韩逃难,也不肯让他们投奔大汉啊。
朝鲜和三韩堪称世仇,朝鲜百姓前往三韩,下场可想而知。
大汉对奴隶虽是残暴,但还是会像对牲口般,好好喂饱他们,让他们有力气干活,可三韩那些蛮夷对奴隶就没那么宽容了,绝对是往死里使唤的。
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啊!
刘彻想到那些去三韩白白送死的朝鲜棒子们,心头都在滴血,如今汉境内每口精壮奴隶的要价已近两万钱,却仍是供不应求。
卫右渠啊卫右渠,你让孤王凭白损失了数亿钱,你特么要怎么赔?
太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刘彻以皇帝老爹的名义颁布旨意,命琅邪水师至辽东的海陆码头待命,待冰讯过后便即前往朝鲜沿岸巡海,将胆敢出海捕鱼的朝鲜舟楫尽数撞沉,彻底饿死那群傻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