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静瑶自然听得出陆晥晚是在讽刺她不是一个好的舞者,却是想不出什么言语反驳,脸色愈发难看,最后还是秦琴看不下去了,打断了两人的话语,“好了,静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我,绾绾先休息一会儿吧,等会儿我要检查前几日教你的那首琵琶曲。”
秦琴开口了,陆晥晚自然不再说什么,她本来也是不屑跟石静瑶吵的,只是这人实在是太得寸进尺了,她可不是软柿子,任她捏来扔去的。
陆晥晚到一旁坐下休息,秋葵立马给她拿来了解渴的花茶,坐在她身旁小声嘀咕道:“你又是何必呢,老是跟石静瑶对着干,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这次挂牌之后,是铁定会进宜春院的,恐怕过不了多久就是当红女妓了,太得罪了她,总是不好吧。”
陆晥晚面上却是丝毫不惧,撇撇嘴说道:“哪个会怕她,秋葵姐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又不是女妓,也不怕她打压,当初我可是连诗诗都没怕过呢,怎么还会怕她!”
“行了,知道这宜春院的两大头牌都是你的靠山,还有秦教习,你自然是谁都不怕了,只是这石静瑶心机深沉,我不是怕你着了她的道儿吗。”秋葵也只是稍稍提醒陆晥晚一句,不想她到处树敌。
陆晥晚抿唇一笑,没有再说话,这两年间,确实有许多事情不一样了,诗诗自从对男人死了心之后,便把一切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本来她在宜春院已经隐隐有些日薄西山,但经过这两年的用心经营,不仅许多老客人都回来了,还增加了许多新的客人,她在宜春院的地位又一次巩固了起来,而陆晥晚跟她的关系也因为张祚永而变得有些微妙,诗诗的脾气虽然比之前收敛了许多,但俗话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跋扈的性子依旧没有改多少,在这教坊里自然没有几个真心的朋友,而那些阿谀奉承之辈她自然也是看不上的,倒是看陆晥晚越发顺眼,时常把她叫去说话。
陆晥晚其实也不喜欢她的性子,也不愿再装作乖巧恭顺的模样,两人时常会吵起来,不过越是这样,诗诗却越是喜欢与她说话,似乎就想找个人吵架一样,不过在外人看来,她两人的关系算是不错的。
至于司青青,属于稳健派,这两年在教坊中的威望与日俱增,已是坐稳了头牌的位子,在宜春院与诗诗分庭抗礼,陆晥晚原来在司青青手下做女使,与她的关系自然是好的,司青青却是看不惯诗诗的,毕竟两人以前也有过过节,可不那么容易尽释前嫌,但因为陆晥晚的关系,两人倒也没有起过什么大冲突,算是相安无事。
不过这两人现在年纪都算大了,诗诗更是已经二十岁“高龄”了,这头牌的位置恐怕也坐不了多少时间了,所以那些新进宜春院的女妓们也都开始蠢蠢欲动了,石静瑶就是一个野心极大的,她本就是奔着头牌去的,且陆晥晚还知道,她心中有着更远大的志向,那就是得到皇上的宠爱,成为真正的人上人。陆晥晚对石静瑶的“野心”很有些鄙夷,她真以为那后宫是好进的,若当今皇上是个昏君那还好说一些,可李琰那人,多诡猜疑,对于教坊中的女子他顶多不过玩玩罢了,怎么会认真,且一个贱籍女子要进后宫,不被那些御史大夫们弹劾死才怪,理智如李琰,才不会做这等蠢事呢,石静瑶也只能做做白日梦了,若她真是不自量地做了什么小动作,恐怕只能是死的更快,倒是省得陆晥晚自己动手了,上一世的仇她可还没有找她清算呢,若是她不来招惹自己,自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嫌死的不够快,她倒是不介意送她一程的。
“诶,绾绾,你听说了吧,皇上今年要选妃了,这京城上下所有十五到十八岁以下的未婚女子都是备选,已经有好几户人家给咱们教习递了邀请帖,请咱们家教习上门教导各家的小姐歌舞乐器呢。”秋葵很有些兴致勃勃地与陆晥晚说道。
“选妃啊……”陆晥晚神情略微一恍惚,想到了一些前事,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差点忘了这件事,上一世秦琴就是因为去了那户人家教导她们家的小姐,才会发生了后来的惨事,这一世,她必须要想办法阻止。
陆晥晚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回道:“这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恐怕教习又还该要辛苦了,你可知有那几户人家下了帖子?”
“多着呢,我也记得不是十分清楚,只记得几个最显赫的,排第一的自然就是君家了,君家已经有了一个皇后娘娘,可是似乎还不满足呢,毕竟皇后到现在还没有生出一儿半女,君家恐怕也是十分着急了吧,这才想着要再送一个女子进宫帮忙皇后娘娘呢,还有礼部侍郎府和武安侯府,其他零零碎碎的还有许多,不过都比不上这二家,恐怕教习应该会在二家里头选一家,谁让咱们教习最知道皇上的喜好呢,且在这京城里,歌舞乐器可没一个人比得上咱们教习,若那些世家小姐们想要中选,自然得靠咱们教习。”秋葵很有些自豪地说道。
陆晥晚知道上一世秦琴最后选的是君家,这一世她自然不会让秦琴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只是君家如今势大,对此次选妃又是势在必得,若是拒绝了,恐怕会有些麻烦呢。陆晥晚又苦恼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年的安生日子,这么快就又要不平静了,那罪魁祸首还是李琰,陆晥晚觉得,这人就是她命中的克星,克完她一世还不够,还要继续克下一世,要是能弄死他,该有多好啊,不过据她上一世所知,到她死为止,那死皇帝还活得好好的呢,实在是老天无眼。
傍晚练习一结束,陆晥晚就回了房间,想等吃完饭后,先去秦琴那里探探她的口风,说服她先不要答应君家的邀约。
陆晥晚还没走到楚秀园内院门口,便远远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等在那里,又上前几步,才出声招呼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教坊一般都是在戌时之后才会开放,现在才刚过了酉时,这时候要进教坊,可是要用些手段的,不过显然这对来人来说并没什么阻碍。
“有事儿找你呗,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出去吃。”简钰一袭清爽的青衣,走到陆晥晚面前,伸手习惯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两年过去了,简钰自然也变了许多,最大的一点就是身高,已经完全长成了一个七尺男儿,且因为每日练武的关系,已不是两年前那般纤瘦模样,体型虽还是偏瘦,但却结实了许多,模样也更加俊逸,剑眉星目,当得翩翩少年郎,他褪去少年的青涩之后,已经与陆晥晚记忆中的简钰慢慢重合了。
陆晥晚连忙抬手护住自己的发髻,一脸愤懑地抱怨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老是揉我的头,等过了今年的生辰我就及笄了,已经是大姑娘了,你别老是把我当小孩子!”
简钰讪讪地收回手,看着陆晥晚一头乌黑细软的发丝很是遗憾,嬉笑着说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呢,绾绾也快成大姑娘了,哎,还真是怀念刚见到你时的模样啊,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陆晥晚没好气地白了简钰一眼,不爽地开口道:“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可没空陪简公子您吃饭,您还是赶快回吧。”说完便傲娇地越过简钰,快步走进了内院。
这两年简钰经常来找自己,两人相处的模式也越发随意,陆晥晚的朋友不多,简钰勉强算一个,但两人之间终究阶级相差太大,总是有着那么一层隔阂,只是谁有没有去点破它罢了。
简钰立马跟上了陆晥晚,似是已经习惯了在陆晥晚身上吃瘪,面色如常地说道:“别这么不给面子吗,我真的有事儿找你。”
陆晥晚自然知道简钰的脸皮有多厚,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便只能停下脚步来问她:“有事儿就说事儿,吃饭就免了,我一会儿真有事儿。”
“那行吧,我们去老地方坐坐。”简钰见陆晥晚这般说,只能这样提议道。
陆晥晚这才点了头。老地方自然就是指那池塘边,这里鲜少来人,很适合他们谈话。两人一坐下,简钰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你知道皇上要选妃的事儿吧?”
陆晥晚没想到简钰来是为了这事儿,便点头回道:“知道啊,怎么,你们武安侯府也有待选的秀女。”
“这是自然的了,我们府上也算是大家族了,光符合标准的女子就有二个呢,这还不算分支的。”简钰立马回道。
“哦,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陆晥晚已经猜到简钰的来意,但还是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问道。
简钰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才吞吞吐吐地回道:“这个……我们府上给秦教习发了邀请函,想让她来教导我那二个妹妹,你不是秦教习的徒弟吗,所以……”
“我虽然是教习的徒弟,但也不能影响她的决定啊,你应该知道君家也给教习发了邀请函吧。”陆晥晚当即打断了简钰的话,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我自然知道,我就是担心秦教习会答应了君家,这才像找你帮忙的啊,君家已经有一个皇后了,若再多出几个宠妃,率先生下皇子,那君家的势力可就更大了,这可不是武安侯府想看到的。”简钰皱着眉头,颇有些郁闷地说道。
李琰才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呢,光看着君绮姗这么多年都没生下一儿半女就知道了,他可精着呢,怎么可能让外戚坐大,没有儿子的皇后才不会有任何的威胁吗。
“我尽量帮你与教习说说吧,但不能保证改变她的主意。”陆晥晚本就不想秦琴去君家的,便答应了简钰的请求。简钰感激地看了陆晥晚一眼,语气中却微微有些沮丧地说道:“这几年君家人才辈出,而我武安侯府却……都怪我这些小辈太不争气了。”
陆晥晚看着神情落寞的简钰,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李琰重文轻武,而武安侯府历来武将居多,虽然老武安侯已经尽量安排了族下弟子们从文出仕,但杰出的人才仍然鲜少,简钰的父亲,也就是武安侯世子,现下已经年逾四十,却还只是任一个从四品闲职,恐怕以后撑死了也只能混到三品,而简钰这个未来的武安侯世子,却也从小没有读书那根筋,在武道兵法上更有天分,武安侯府想让李琰重用,恐怕还要等上好一段时日呢。
“哎!要是祖父能同意让我从军,我才不会让武安侯府这么窝囊呢,我们家族本来就是从马背上争来的功勋,比那些光会动动嘴皮子,夸夸其谈的文官要厉害多了。”简钰又是愤愤不平地抱怨了一句,面上的神情十足懊恼。
“行了,事事难料,说不准你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呢,你也别太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陆晥晚自然知道今年就是简钰从军的日子,他的愿望总算是要实现了,可陆晥晚心中更多的却是不舍与担忧,虽说五年之内简钰的性命是无虞的,但她总怕因为她的重生会让上一世的一些事情发生改变,也只能多多防范于未然了。
简钰离开之后,陆晥晚连饭也没心思吃就直接去了秦琴那里。秦琴正好用完了晚食,见陆晥晚过来,便招呼了她一起喝茶。
陆晥晚陪着秦琴闲聊了一会儿琐事,才旁敲侧击地开口问道:“教习,我听秋葵姐姐说您收到了好几家的邀请函,想请您过府去教导秀女,不知您决定去哪一家?”
秦琴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回道:“虽然下了帖子的人许多,但要关注的也不过就是两家,君家和武安侯府,我这边也有些难取舍,不过君家背后有皇后娘娘,实在是不好得罪,我应该会选君家。”
陆晥晚闻言心中一紧,虽早预料到这个结果,但心中已然十分焦急,只能先按捺下情绪,装着若无其事地说道:“武安侯府是根基深厚的世家,教习您这般直接拒绝了,恐怕也不怎么好吧。”
秦琴微微蹙了眉头,缓缓道:“这我自然也知晓,可我就一人,怎能分身乏术,离选秀也不过还有月余时间,我只能选择其中一家。”
陆晥晚其实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一个办法,此时立马与秦琴提了出来,“教习,我这儿有一个法子不知可不可行?”
“哦?你说来听听。”秦琴知晓陆晥晚一向聪慧,便带着些期望地问道。
“据我所知,君家有四个秀女参选,而武安侯府只有二个,教习您不若在去每家的时候各带上一个助手,隔一日亲自教导两家的秀女,另一日则是让助手帮忙督促,这般就可以兼顾两家了,不知您觉得这个法子可不可行?”
秦琴低头思忖了片刻,才抬头回道:“这法子倒也不错,最起码两家都不得罪,不过我要先征求一下这两家的意见,若他们同意了,便可按你说的这般做。”
陆晥晚轻轻松了口气,知道这样折中的法子,两家应该都不会有异议的,毕竟两家表面上起码都保持友好,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真就撕破了脸皮。
“若是两家都答应了这个提议,绾绾你就跟我一起去君家吧,另外去武安侯府的人选我再挑挑。”秦琴也觉得陆晥晚这法子八九不离十,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笑着与陆晥晚说道。
陆晥晚也早就有这个打算,她自然是要去君家的,为了防止秦琴再被陷害,她自是要做许多谋算。
从秦琴那里离开之后,陆晥晚便耐心地等待消息,第二日,秦琴便又传唤了她过去,同她一起被传唤的,还有石静瑶。
陆晥晚早就猜到了石静瑶应该是另外一个人选,虽然觉得让她去武安侯府应该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为了秦琴,她也只能忍了,谁叫这楚秀园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秦琴将她二人叫道跟前,十分严肃地吩咐道:“君家和武安侯府邀请我去教导秀女的事情想必你们都应该知道了,从明日开始,你们两人就跟在我身边,绾绾日常会待在君府,而静瑶则是待在武安侯府,我不在的时候,就由你们负责教导,记住行事要万分小心,不能出一丝纰漏,不然恐怕连我也救不了你们!”
陆晥晚两人自是惶恐应是,陆晥晚无意间看到石静瑶脸上闪过一抹狂喜,唇边浮上一抹讥诮,这石静瑶,又再打那些不切实际的主意了,让她暂且尝尝苦头也好,武安侯世子夫人,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秦琴最后单独留下了陆晥晚,又让石静瑶一阵忿忿,却也不能违抗秦琴,只能一步二回头地离开了。
秦琴留下陆晥晚,自然不是没有缘由的,很有些不放心地与她嘱咐道:“我事先打听了一下,武安侯府的那些秀女们还好些,都是庶女,脾气应该都不会太差,且静瑶性子也玲珑些,应对这几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君家那四位秀女,其中有两个都是嫡出的,这宫里头又有皇后娘娘,恐怕眼高于顶,我都恐担心会压不过她们,你平日里性子又好强,我便担心你……”
陆晥晚自然知晓秦琴担心什么,开口应允道:“教习您放心吧,我不会跟那些世家小姐硬碰硬的,我自己什么身份我还是知道的,不管她们说什么做什么,我只受着就是。”她此行主要任务可不是去伺候这些娇小姐的,自然不想给自己惹太多麻烦。
秦琴听了陆晥晚的允诺,这才放心了一些,轻叹了一声说道:“你心中应该是十分难受的吧,若你家中未曾有变,你的身份也不必她们差多少的,且凭着你的容貌才学,要得到皇上的宠爱,亦不是太难的事。”
“教习莫说这些没用的人,都是过去的事了,绾绾早就不想了,在绾绾看来,进宫可不是什么好事,不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吗,后宫又有佳丽三千,皇上哪里能每个都记得,说不定就要孤独终老呢,还要一身都被囚禁在里头不得而出,还不如咱们教坊自在呢。”陆晥晚微微带着些不屑地说着,若是她想进宫,上辈子她就不会拒绝李琰,最后落得那般一个下场了,皇宫对她,不过就是一个梦魇,此生绝不可能再踏足。
“我知晓你向来是看得最透彻的,无欲则刚,也只有这样,才能活得自在舒服啊。”秦琴摸了摸陆晥晚的头,赞赏地说道。
陆晥晚微微一笑,低下了头,无欲则刚?她才不是没有欲望呢,她也想要富贵荣华,锦衣玉食的,但那些必须都建立在自由的基础上,所以她最大的欲望就是离开教坊,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只是也不知道这愿望要多久才能实现。
晚上陆晥晚回去收拾了几样简单的行礼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就跟着秦琴坐上了前往君府的马车,而石静瑶要在明日才会给秦琴去武安侯府,这让她对陆晥晚又是一阵的羡慕嫉妒恨。
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君府的后门,如她们这样身份的人,君家自然不会大肆迎接,在后门等着她们的只是一个看上去在府上有些地位的管事嬷嬷,四十几岁的模样,生地圆润白胖,很有福气,穿着青色坎肩儿,衣服的料子都是不错的。见到秦琴二人下车,便走上前了两步,面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倨傲,这在大户人家的仆妇身上很是常见,秦琴也是见惯了的,所以并不在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