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互相看了一眼,那其中年岁最大的才微微上前一步,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回殿下的话,下官们方才已经给这位大人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他身上的伤口虽多,但并不致命,只是失血过年,力竭晕倒,等一会儿下官再与他喂一碗参汤,应该很快能醒来了。”
孟飞扬眉头微微皱了皱,冷声命令道:“我要他在半个时辰内醒过来,不然你们就都不用留在这里了。”
孟飞扬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就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股无声的威压,还是让太医们噤若寒蝉,连连应是。
太医们使出浑身解数,又是扎针,又是灌汤药,总算是在半个时辰快到的时候把影枭给弄醒了,看到悠悠转醒的病人,众太医俱是长舒了一口气,并默默抹了抹头上的汗水。
孟飞扬的神情也稍稍好了些,走到榻边坐下,与影枭问道:“你怎么样?出了什么事?”
影枭脸色惨白,看到面前的孟飞扬,脸色一喜,立即哑声开口道:“主子,小公子和秦琴姑姑现在人在教坊,您快去接她们,夫人她……她被陈老带走了,您快去救她……”
影枭很是艰难地说完了这些话,孟飞扬的脸色顿时阴沉地可怕,他命令了太医们好好看顾影枭,便立即站起身来,走到外头,与厉萧吩咐道:“来人,去教坊司。”
厉萧一直守在门外,此刻听到孟飞扬的命令,神色微微有些古怪,但他也没说什么,依旧恭谨应了是,然后跟着带着兵跟着孟飞扬一起出了皇宫。
教坊司本是彻夜不眠的,但也总有例外,就比如今日,整个教坊司寂静地可怕,连一丝光亮也没有,仿佛里面的人都死了一般,不过不仅仅是教坊司,今夜,整个京城都寂静如鬼城,百姓们紧闭门户不敢出门,那些平日里高人一等的官员此刻也像是一只只受惊的动物,瑟缩在自己家中,就怕忽然有凶神恶煞的士兵闯进来,砍了他们的人头。
秦琴抱着昏睡不醒的平安,瑟缩在厨房的角落里,平安身上很烫,似乎是发烧了,秦琴的心里也仿佛同火烧一般,恨不得此刻生病的是自己,而不是小平安,影枭带着她们从界城一直逃出,一路上不仅要应付那些前来追捕的人,还要小心躲避官府的人,平安这般小年纪,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风餐露宿,快到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发低烧,她们险之又险地进了城,但平安显然已经不能再继续奔波,秦琴这才会带着平安先回了教坊,影枭则是进宫去向孟飞扬传消息。
秦琴带着平安从后门溜进教坊的时候,教坊里面已是混乱一片,大批的女史和女妓们趁着这机会收拾细软逃出去,秦琴却是混在人群当中,躲到了厨房里,之所以躲在这里,是因为他们一路上急着赶路,常常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她和影枭是大人,挺挺也就过去了,可平安还是这样小的孩子,每日里吃不好,已是瘦了许多,秦琴知道厨房里会有许多点心汤水,就算没有现成的,食材也是有的,她可以做些粥食给平安吃,坚持到影枭带人来接她们是没问题的。
秦琴运气不错,在厨房里找到了鸡汤和一碟子米糕,鸡汤虽有些凉了,但放在灶上煨一下也很快就热了,米糕放在蒸笼里稍稍蒸了蒸,就变得松软软糯,平安也真是饿了,等不及秦琴帮她吹凉,就想要伸手去拿米糕,秦琴立即将米糕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掰成小块送进了他的嘴里,看着平安吃得那般狼吞虎咽的模样,她的眼角莫名的有些发酸,心中伤感,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就要受这些苦呢,绾绾要是看到孩子现在这样,一定要心疼死的。
想到陆皖晚,秦琴心中又是一阵难受,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那陈老有没有为难她……
秦琴又给平安喂了一碗鸡汤,便哄着他睡了,许是因为吃饱了,平安睡得很快,可是到后半夜的时候,平安身上就开始发烫,秦琴心急地不行,想出去找大夫,但又怕错过影枭,只能继续耐心地等着,找来凉水帮平安擦身降温,希望平安能熬过这一关,不要出事。
天快亮的时候,秦琴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她顿时心中一惊,立即起身趴在窗框上往外看,只见前方隐隐绰绰地满是火光,她不敢确定是不是影枭带人来救他们了,便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待那群人走近了,秦琴才看清,领头的那人就是绾绾的夫君,虽然他面上带了面具,但他的身形气质还是十分好认的。
秦琴顿时放下了心,心情激动地将平安抱起来就跑了出去。
“李公子,我们在这里!”秦琴一走出厨房,就对着孟飞扬喊道。
孟飞扬自是一眼就看到了秦琴,也顾不上其他,转瞬间就到了她的面前,看到她怀中满脸通红,眉头紧锁的平安,脸色顿时大变,立即从秦琴怀中接过他,焦急问道:“平安他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秦琴面带愧疚,自责地回道:“平安怕是染了风寒,有些发热,都怪我没照顾好他,我有负绾绾所托……”
孟飞扬现在也顾不上是谁的责任了,只想快点救治平安,他什么话也没说,先把平安抱进了最近的房间里,然后立即与他把了脉。片刻之后,他面上神色才稍稍缓了一些,平安只是因为太过劳累,才会让邪风入体,发起烧来,只要喝几幅汤药,再静养一段时日就会没事了。
孟飞扬立即亲自写了药方,让下面的人去抓药回来,想着先让平安喝了药,等天亮之后再带他回宫。
孟飞扬走出房间的时候,看到秦琴还在外面焦急等候,她此刻的形象并不怎么好,为了赶路,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棉布衣吗,且上面还有许多污渍,长发用一条蓝色布巾裹住,面上神色憔悴,倒像是一下子老; 好几岁,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气质。
秦琴看到孟飞扬出来,立即迎了上去,神色焦急地问道:“平安他……没事吧?”
孟飞扬神色还算和缓地点了点头,开口回道:“放心吧,只是受了风寒,等一会儿喝了药,明天应该就能退烧了。”
秦琴这才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面上难掩疲色。
孟飞扬知道她将平安从界城送回京城,这一路上定是吃了不少苦,心中也甚是感激,语气越发柔和地说道:“多谢秦姑姑将平安平安送回来,您先回房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秦琴闻言,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于孟飞扬问道:“那个……不知影大人他如何了,他昨日离开的时候身上伤加重,不知现在怎样了?
“放心吧,影枭他无碍的,我已经叫太医们替他诊治了,这些伤还要不了他的命。”孟飞扬回道。
秦琴这才放下了心,躬身与孟飞扬福了一礼,又是开口说道:“妾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说不当说。”
“秦姑姑尽管说来就是。”孟飞扬承了秦琴的情,对她还是十分客气的。
“这教坊里面应还有些女妓和女史,她们都是些可怜人,请公子莫要为难他们。”秦琴说道。
“这是自然的,今日我会前来,也是为了寻找你和平安,现在你们都安然无恙,我自然不会对教坊中人怎么样。”孟飞扬淡淡应允道。
秦琴这才放下了心,又是福了一礼,这才退下了。
孟飞扬回房守着平安,等到下面的人将药熬好了,他又亲自一点一点地喂他喝药,平安一直沉睡着,喂药的过程十分艰难,一碗药只喂下去三分之一,幸好孟飞扬预料到了这种结果,让下面的人熬了两碗药,全部给平安喂下之后,才总算是够了药效。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天已是亮了,平安仍是睡着,但脸上已没了痛苦神色,身上的烧也退了下去,孟飞扬摸了摸他的脑袋,总算是放下了心来,稍稍松了口气。
孟飞扬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看到一直守在门外的厉萧,轻声与他说道:“你也累了一晚,回去休息一下吧,让人替你就行。”
厉萧的精神确实不怎么好,他看向孟飞扬,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殿下,属下有一事想请殿下您应允。”
孟飞扬也看出厉萧一直心事重重,便顺势问道:“可是你想要找的那人并没有找到?”
厉萧神色一黯,默默点了点头。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此次你力了功,若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
厉萧轻叹了口气,又开口道:”并不需要麻烦殿下,只要您允许属下在宫中待一段时日,我要找的那个人,许多年都没见过了,我也不知她现在是什么模样,我想找些宫中的老人问一问,看看她们会不会知晓。”
厉萧并没有同孟飞扬说明他要找的是什么人,但孟飞扬知道定是跟前朝有关,毕竟他也多少知道些厉萧的底细,也是前朝后裔,但前朝都已作古快百年了,他也并不怎么在意。
孟飞扬沉吟了片刻,方才说道:“前朝的事情,我少时倒是也听说过一些,高祖皇帝当初打下这天下的时候,曾心慕前朝的一位公主,这位公主绝色无双,却性子刚烈,假意顺从高祖,却依然在暗地里偷偷谋划,拉拢旧部,想要复国,后来被高祖发现,她便直接自缢在寝宫中,当时她才刚生下女儿没多久,高祖对这位公主也是真心喜欢的,着实难过了一阵子,对这位公主留下来的女儿,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若按律法来说,谋逆妃子的儿女都是要处死的,当时的大臣们也俱是建议斩草除根,以不留后患,但终归是自己的女儿,高祖没有忍心,便让小公主的奶娘带着当时还未断奶的她进了掖庭,这一住就是十几年,直到高祖驾崩,都没有再见过这个小公主,后来我祖父继位,他老人家刚继位的时候,世家有些不太安稳,他便想用联姻的方式稳住这些世家,但当时宫中的适龄公主太少,他便又想起了住在冷宫里面的这位姑姑,那小公主虽然辈分挺大,但年纪也不算大,当时也只有二十岁,祖父觉得年岁差不多,就把她许配给了当时一个挺有声望的世家弟子为妻,可惜那位公主也是命苦,嫁人不过三年,那个世家就在一次变革中被满门抄斩了,她一个公主自然是幸免于难的,但她带着一个刚生下来的女儿也没地方去,便又回了宫。然后同我祖父请求,让她带着女儿回掖庭居住。
我曾祖父对她也是心有愧疚,便也同意了她的请求,那公主便带着女儿又在掖庭住下了,她们深居简出,后来连宫里的人都几乎忘记了她们的存在。”
“那殿下您是怎么知道的呢?”厉萧沉默着听孟飞扬讲完,神情有些莫名地问道。
孟飞扬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方才回道:“因为我的母妃,与那位小公主的女儿,曾经是手帕之交。”
厉萧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诧异,而后又沉默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人,我只想告诉你,据我所知,那个人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孟飞扬淡淡说道。
厉萧眼中闪过一丝哀痛神色,然后飞快低下了头,闷声说道:“我要找的并不是她,而且我也知道,她早就……不在了,我要找的那个人是我的妹妹,当初她就是为了妹妹,才……”厉萧没有说下去,神情更加悲戚。
孟飞扬也没有再问,他对厉萧的心情很理解,毕竟他也是有妹妹的人,其实他会知道这些事,也纯属是意外,若不是厉萧提起,他也不会记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