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皖晚的神色很是大方,她笑看着对面的李炜,坦荡荡地开口道:“最近我家将军身体欠安,在下便想着去法华寺祈个福,求佛祖保佑我家将军赶紧恢复,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世子殿下,实在巧合,实在巧合!”
李炜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他自然不会相信陆皖晚的说辞,只觉得她居心诡谲,不知道又再耍什么把戏。
“既然如此,那陆先生请吧。”李炜面无表情地说着,一挥手便让身后的手下让开了一条路。
陆皖晚含笑朝李炜抱了抱拳,策着马缓缓向前走去,经过那辆马车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转身与李炜说道:“世子殿下,斗胆问一句,这马车之中是何人哪?”
李炜的脸色顿时又是一变,语气十分不善地回道:“陆先生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些吗?这马车之中是何人与你又有何相干!你还是快快离开的好,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世子殿下何必这般大火气呢,陆某是绝无恶意的,只是对车中之人的身份甚是好奇罢了,若是王府某位贵人,那陆某定是要拜见一下的,这般才不会失了我郑家的礼数,世子殿下您说对吗?”陆皖晚依旧气定神闲,淡笑着无奈道。
李炜想发作,却又拼命忍住了,实在是因为陆皖晚带的人比他多太多,一旦翻脸,他恐怕讨不到一点好,他只得压抑着心头火,一字一句地说道:“陆先生客气了,马车之中是我秦王府女眷,实在不好与外男相见。”
陆皖晚一听,面上立即做出一付惊讶的神情,出声道:“哦?莫非车内之人是王妃娘娘,那陆某一定是要拜见一下了,王妃娘娘不出来见面也可,只是陆某有几句话要替我家将军带给王妃娘娘。”
李炜顿时气苦,想不明白陆皖晚为何这般纠缠不休,语气越发恶劣地说道:“马车之中并非我母妃,而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妹,陆先生莫要再胡搅蛮缠,不然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马车里的简钰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从陆皖晚出现,他便觉得有些蹊跷了,然后听完陆皖晚和李炜的这一番对话,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个李炜口中的‘陆先生’是为了他们而来,简钰决定要抓住这个机会,错过这一次,他们恐怕就很难再逃出秦王府了。
简钰在李毓芬惊诧的目光下,推开了车门,跳下了马车,对着马背上的陆皖晚的背影朗声说道:“在下简钰,不知先生怎么称呼?”陆皖晚的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想到简钰会直接从马车里出来,身子微微一僵,却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拉着马缰绳缓缓转过身来,冲着马车旁的简钰微微一笑,开口道:“在下陆仁,莫非简公子就是世子殿下的表妹,当真是奇哉,怪载!”
李炜此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恨不得亲自把简钰塞回马车里,陆皖晚方才的话简直是明晃晃地在打他的脸,简钰现在这样做是为什么,他以为这个郑家的人会救他离开吗,他怎的这般不识好人心,自己带她们回秦王府,自然不想让母妃为难她,她们只要跟了她回去,定是不会有事,但他偏偏不信自己,要信那居心叵测的郑家人,那郑厚中野心昭然,若是他知道了简钰和李毓芬的身份,定是会利用她们为自己谋利,哪会管他们的死活!
简钰此时可不知道李炜心中所想,他只是愣愣地看着马上的陆皖晚,眼中闪过浓浓的迷惑神色,他的眉紧紧皱着,眼睛一刻没有离开陆皖晚的脸,就这样盯着她看了许久,似是在思索什么千古难题,久久没有言语。
陆皖晚不知道简钰有没有认出她来,不过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应该也差不远了,陆皖晚心中很是无奈,果然简钰就是简钰,自己不管易容成什么模样,他都能认出来,不过她也是早想到了这个,本也没打算瞒着他的。
陆皖晚只是对简钰微微笑了笑,便看向脸色黑如锅底的李炜,缓缓开口道:“世子殿下,您其实没必要说谎话骗陆某,我是当真没什么恶意的,只是纯粹想拜见一下罢了。”
“现在人你已经见到了,是该离开了吧!”李炜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瞪着陆皖晚,恶狠狠地说道。
陆皖晚也不说话,只看了简钰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简钰此时也已经回过了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陆皖晚,缓缓开口道:“在下一直十分敬仰郑将军,想去府上拜访一番,不知可否?”“我家将军最惜天下英才,简公子这般俊杰人物,自然是我家将军最欢迎的。”陆皖晚微微眯了眼,笑着回道。
李炜此时已是再也忍不下去了,直接命令了身边的士兵,围上了陆皖晚和简钰,威胁地看着陆皖晚说道:“陆先生这样做恐怕不妥吧,简公子可是我秦王府之人,没有我秦王府的允许,你怎敢擅自将人带走,是不把我秦王府放在眼里吗!?”
“世子殿下此话诧异。”陆皖晚摆了摆手道,“这位简公子是自愿要同我去拜见我家将军,怎么能说是我带他走的呢,而且简公子应该也是秦王府的客人吧,他想去哪里,他自己自会决定,为何要你秦王府同意,他又不是你秦王府关押的犯人。”
李炜被陆皖晚说的语噎,知道自己说不过她,索性也就不跟她废话,直接大声喝道:“陆先生是要让郑家与秦王府为敌吗,你今日要是将人带走,明日我秦王府必上门同郑家讨个说法!”
陆皖晚可不怕李炜,且她心里也清楚的很,现在这个时候,秦王妃可不敢与秦家为敌,他们现在羽翼未丰,若是仓皇与郑家宣战,只会得不偿失。“世子殿下何必这般大火气,不过就是请这位简公子去郑家做个客,您又何苦弄得这么剑拔弩张的呢,想来要是秦王妃在这里,也不会赞同您这般冲动的做法的。”
李炜的脸色顿时更黑了,他虽是不甘心,但也知道陆皖晚说的是实话,若是母妃在此,也不会同意自己这般冲动的行事,但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郑家的人也实在是欺人太甚!
“简公子,我看您还是赶紧好好劝劝世子殿下,让他莫要这般大火气,我家将军向来以秦王府马首是瞻,可不想与王府交恶。”陆皖晚此时看向了简钰,笑着说道。
简钰面上的神情很有些微妙,他又是定定地看了陆皖晚好一会儿,才转而看向李炜说道:“世子殿下,我不过就是想去郑府做个客,您又何必这般苦苦阻拦呢。”
李炜此时已经恢复了些理智,他紧皱着眉,看着简钰说道:“简钰,你想清楚了,你跟我回王府,那是绝对安全的,但那郑府,可并不一定是如你想的那样好,说不准就是龙潭虎穴,你这般聪明的人,应该知道要怎么选吧。”
本是一直待在车内的李毓芬终于按捺不住,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她显然是听到了李炜的话,神色十分担忧地看了简钰一眼,犹豫了一下劝道:“简大哥,我们要不……还是跟着他回去吧。”
若简钰没有认出陆皖晚,他自是不会相信“郑家的人”,而选择跟李炜回去了,但那人是陆皖晚,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让他无条件相信的人。
简钰的神色很是坚定,他对着李炜一抱拳说道:“多谢世子殿下提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就算真如您所说的,那是一个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一闯,说不准就有一线生机呢?”
李炜见简钰这般不听劝,只能恨声问道:“你想清楚了!?”
简钰又是点了点头,一旁的李毓芬见他这般坚定模样,也没再说什么了,她虽然不想去那郑府,但她更不能离开简钰,所以不管他去哪里,她都要跟在他身边。
这几人里,最满意的恐怕还是要数陆皖晚了,她本来就是想来救简钰的,此时见任务这么快就要完成了,自然十分高兴。
“那简公子,我们就快出发吧。”这般说着,就与身后的一个士兵吩咐道,“给简公子匀一匹马出来。”
那士兵办事效率十分高,不过一伙儿就牵来了一匹马,送到了简钰的面前。
这时候李毓芬也已经下了马车,语气有些焦急地问道:“那我怎么办?”
陆皖晚微微眯了眯眼,没有搭理李毓芬,而是笑眯眯地看着简钰问道:“简公子,您要带上这位小姐一起吗?”
简钰被陆皖晚问的表情一滞,竟是犹豫起来,李毓芬顿时更加焦急了,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催促道:“简大哥,你说话啊!”
简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陆皖晚的问话,只是那眼睛怎么都不敢看向她了。
对于这意料之中的答案,陆皖晚倒也没有生气,若是简钰真的抛下了李毓芬,那他就不是自己认识的简钰了。
“给这位姑娘再准备一匹马。”陆皖晚悠悠地说道。
“不用了,我……我不太会骑马,我可以跟简大哥共乘一匹……”李毓芬忽然上前一步,与陆皖晚说道。
陆皖晚脸上的神情顿时更加玩味了,在简钰与李毓芬身上转悠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这位姑娘与简公子是什么关系,你可想清楚了?”
“我跟简大哥是……”“我跟她没什么关系!”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只是李毓芬是看着简钰说的,简钰是看着陆皖晚说的。
“我们还是各自骑各自的马吧,再说这里离城门已经很近了,也没有多少路程。”简钰紧紧盯着陆皖晚说道。
陆皖晚抿了抿唇,这才缓缓点点头道:“那好吧,就按简公子的意思,再去准备一匹马来。”说完这话,又看向一脸受伤神情的李毓芬,说道,“这位姑娘不用担心,我会让人给你挑一匹温顺的马,定不是让你太难受的。”
李毓芬没有说话,只闷声点了点头,神色越发沮丧难过。
待简钰和李毓芬都上了马,陆皖晚才遥遥与李炜抱拳说道:“世子殿下,那陆某就先行离开了,改日有机会再去拜访您。”说完,便一拉马缰绳,转身离开了。
李炜盯着陆皖晚的背影,双手紧紧握住马缰绳,上面的青筋根根突起,显然是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怒火。
“殿下,我们不追上去吗?真的让他们把人带走?王妃娘娘那儿……”李炜身后的一个将领,在他耳边小声问道。
李炜冷笑一声道:“你们若是想上去送死,我不拦着。”
那将领这才不说话了,默默地退到一边,而李炜则是调转了马头,阴沉着一张脸吩咐道:“回去法华寺,看看那里到底是怎么了!”众士兵领命,李炜便带着一行人往反方向去了。
为了照顾李毓芬,陆皖晚一行人行进的速度不快,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才总算是到了城门口,期间陆皖晚和简钰没有再说一句话,简钰的目光却一直没从陆皖晚身上离开过,那眼神中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却是无法诉说,让简钰心中愈发难受。
陆皖晚在城门前停了下来,对身边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说道:“今日辛苦刘兄弟了,接下来我自己就可以了,你带着弟兄们回军营去吧,顺便帮我跟王副将再道声谢。”
“陆先生客气了,不过就是举手之劳罢了,您的话我会跟副将带到的,那我们就告辞了。”那刘姓士兵说完话,便与陆皖晚行了一个军礼,带着一众士兵离开了。
待那些士兵走远了,陆皖晚才对简钰和李毓芬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们也快走吧,郑府我就不请你们去了,后会有期。”
简钰怎么可能会就这样让陆皖晚离开,他很是焦急地 出声喊道:“等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陆皖晚却没有回头,她只拉紧了马缰绳,沉默不语。
简钰此刻也顾不上一脸茫然的李毓芬,猛地一夹马肚子,飞快地策马到了陆皖晚身边,拉着她的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说道:“我们谈一谈!”说完也不管同不同意,就抢过陆皖晚手中的马缰绳,操控着两匹马,往一旁奔驰而去,完全不顾李毓芬在她们身后大声呼喊。
简钰控制着两匹马,驶出了几千米,才缓缓停了下来,他牵着陆皖晚的马走在前面,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陆皖晚轻叹了口气,先开口了,“你是准备一直这样不说话吗,我的时间可不多,若是你没什么话要说,我可要回去了。”此时陆皖晚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声音,算是对简钰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我只是……没脸面对你,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总是说要保护你,但却总让你受伤……”简钰低着头,神情很有些挫败地说。
“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哪里有受伤,倒是你,怎么变得这么狼狈,秦王妃难道敢对你们下手?”陆皖晚苦笑着摇头,皱着眉说道。
“秦王妃现在是草木皆兵,我想她是怕我们破坏她的计划,想把我们软禁起来吧。”简钰亦是皱眉回道。
“那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回了京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陆皖晚淡淡说道。
“绾绾,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听李炜叫你陆先生,你怎么会变成‘陆先生’的,你不是应该被送走了吗,怎么会易容成这付模样,而且还是为郑家效力?”简钰抓住陆皖晚的手,眉头紧皱地问道。
陆皖晚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道:“这中间过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清楚……”简钰却是将陆皖晚的手抓地更紧了,摇着头说道:“这些以后 可以跟我慢慢说,现在,你必须跟我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不管是秦王府,还是郑府,我们都不用去管,离开这里,一切就都过去了……”
“今年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呢……”陆皖晚打断了简钰的,苦笑着说道。
简钰脸色一变,神情痛苦地说道:“我不是不明白,我只是说服不了我自己罢了,我曾今试过要放开你,但是我发现自己真的做不到,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简钰,你与你说过许多次,我不爱你,我只是把你当哥哥看待,所以我并不想耽误你,而且,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可以为爱而放弃所有的女人,我有我想要去做的事,想要去完成的目标,我承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会为了达成目标用尽一切手段,这样的我也不配得到你的喜欢,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更适合你的女子。”陆皖晚狠了狠心,将手从简钰手中抽出来,转过身去,与他说道。
简钰愣在当场,许久之后,他似乎才消化了陆皖晚所说的那些话,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看着陆皖晚,缓缓开口道:“我知道,知道你不喜欢我,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你,我喜欢你就行了,你说你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何尝又不是呢,所以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自私地像让你留在我的身边,我知道你同一般女子不一样,从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便知道了,但绾绾,你知道吗,你变了,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吗,那时候的你那样单纯善良,你说你只想从良,然后买很多地,当个地主婆,安安稳稳地过平淡的日子,但现在呢,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陆皖晚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要什么?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只想着要从良,要过跟上辈子不一样的生活,她也一直是那样在努力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要的不一样了,是被李毓芬背叛的时候,还是被孟飞扬利用的时候,她好似一片无主的飘萍,似乎永远都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所以她想要权利,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她不想再被他人左右,不想让自己的命运捏与他人之手。简钰说她变了,她承认她确实变了,她想要什么?她想要不再由人轻易践踏,不再身不由己。
“你问我我想要什么,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要‘我命由我不由天’!想过安安稳稳的平淡日子,并不如你想的那样简单,我现在已深陷泥潭,我甚至不能用我真实的姓名活着,但我想光明正大地活着,所以,我必须用我自己的方式,过我想过的生活。”陆皖晚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与简钰回答道。
“所以说……你是不可能跟我离开的了……”简钰看着陆皖晚,神情苦涩,他觉得自己同眼前这个女子,已是渐行渐远。
陆皖晚没有回答,不过她的答案已是很明显了,她重新拿回自己的马缰绳,算是给了简钰一个无声的答案。
“……那你能告诉我,接下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简钰知道自己劝不回陆皖晚,只能无力问道。
“这重要吗?”陆皖晚摇着头,苦笑着反问道,“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我虽有计划,但却不能保证能成功,所以,就算告诉你也无济于事,因为结局或许不会是我所想要的那一个,所以,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若我失败了,那或许就是我的命。”
“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至少我曾今努力过,得之吾幸,失之吾命。”说完这一句,陆皖晚便勒紧马缰绳,驾马离开了,这一次,简钰没有再阻拦,他只远远望着陆皖晚的背影,神情渐渐清明,若这是你想要的,我必将双手奉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