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大罗金仙从容离开,不忘结帐。
这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发出半点声息,楼下甚至没有一人感觉到有打斗的法术波动传来,直到有侍从上二楼查看,才发现这些仙人全都倒在了桌上和地上,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眼中还残留着惊恐。
他们全都死在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之中,彷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奋力挣扎却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然而检查他们身上的致命伤口,却是十分平常,甚至看不出是哪方势力所为。
无双城中禁止仙人打斗,像这样在一时间同时死了这么多人,实在非同小可,忘仙楼的管事被惊动,连忙派人去通知城主。
江衡原本正同楚逍说着话,想同他说什么时候随自己去见一见父亲青帝,听他讲道。
青帝讲道跟他讲道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层次,而他老人家活得随性至极,收了三五弟子,除了兴致来的时候会给自己的弟子讲道以外,根本不开坛,同其他乐衷于收徒讲道的仙帝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楚逍被青帝一句话给忽悠上来,这四千年基本都在秘境探寻跟无尽的杀戮中度过,境界提升其实十分有限。仙界皆知无双城城主江衡是青帝第三子,却不知他的性情其实十分固执,自少年时与青帝产生分歧,离开青帝城之后,就很少回去。但为了提升楚逍的实力,让他在封神冢开启之后拥有更多的自保能力,不会再受重得连心头精血都会咳出的重伤,江衡甘愿低头去请父亲破例一次。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提及,就听有人来报忘仙楼出事,情况还是如此严重,他就算再想跟楚逍共处也得离开。
楚逍倒是很自在,朝他点头道:“你去吧,不必管我。”
江衡沉默,只能暂时放下了想带他见青帝的事,对前来通报的下人威严地点了点头,前往忘仙楼去处理这件事。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忘仙楼,竟然悄无声息地死了这么多人,还是在封神冢即将开启的时候,实在是让人神经不得不敏感,处理起来怕也是相当棘手。
他牵挂着楚逍身上怕是还受了什么伤,又觉得一时半会间回不来,于是先命人去取了丹药送去。
见江衡出去之后,还派人送来了疗伤的丹药,楚逍于是让侍从把药搁在桌上,并没有用,而是坐着调息了一番,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刚才因为跟江衡说话,中断了调息,体内伤势再一次翻腾起来,并不十分好受。他虽不像方才欺骗那些人一样的受了重伤,但也不像他对江衡所说的那样完全没事。
这一次在前往无双城的路上拦截他的人实在不少,修为境界也比之前遭遇过的那几拨人都高出一截,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不易。
楚逍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天光,嘴角还带着嘲讽笑容。他被青帝忽悠上了仙界,在近两千年的时间里都在调查那些突然出现在浮黎世界,还以自己的师尊崇云为目标设下杀局的天外来客。
这些人在仙天之中销声匿迹的时间太长了,哪怕在千万年前也是名震一方的仙帝,现在要查起当年他们消失的真相,却也十分不易。他混进了这些人的宗门里,顺藤摸瓜一点一点地往上查去,触动了许多人敏感的神经。
显然,无论在哪里,像他这样混进别的门派当卧底都不是什么能够让人容忍的行为。尤其在仙界不比在浮黎大世界,玄天剑门在这里的地位并不和在下界时一样高,没有能力给他提供坚实的后盾。因此除了在那次重伤之后被救到无双城来,在江衡的庇护下躲过了几个势力的追杀,他这四千年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追逃之间度过的。
还好,即使这样也没死。
不,应当说,即使死在这里也还能活过来,还好。
这四千年里,他死过不少次,掉过不少次属性,以至于在秘境中寻得天地至宝得以恢复之前,都要一次次地毁去根基。
所以他现在还只是个四转玄仙,而先他一步飞升上来的许多人,都已经到了金仙境界。
从人仙,地仙,天仙,再到玄仙,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比旁人艰难。
他需要的那些至宝,有很多在仙天之中都已经销声匿迹,只有一些上古遗迹中可能还存有。他的仇人有很大的可能在神界,为了有足够的实力飞升上去复仇,哪怕有一点可能性他都要去尝试。
这就是他亡命于秘境之中的真正原因。
触及的秘密多了,从别人手下夺走的至宝多了,仇人自然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这其中还不包括对他生了淫`邪心思,想要将他收为禁`脔的人。
杀一个人是杀,杀一群人也是杀,反正他有无数条命可以跟他们耗,每次看到那些人明明费尽心机杀死了他,转头却被他一剑斩下头颅绞碎神魂的表情,楚逍都有种无比的快意。
这快意累积得越多,他也就越是陷在杀戮里,难以保持清醒。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其他陷入杀戮之心的人能够被杀死,他却是能够在死后复活的人,尤其系统升级突破八十极限值以后,人物复活的时间间隔就越发的短了,让他很快就能从死亡状态中挣脱。这样一个死不了的怪物,若是真的陷入了杀戮的疯狂里,对整个仙界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连神智都不清醒了,哪里还会记得自己要寻什么人报仇。
楚逍的目光冰冷,彷佛连屋外的阳光也无法让他整个人变得暖一些。对他来说,最可笑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整整过去了四千多年,他竟连仇人真正的身份都没查到,倒是结下了很多麻烦得要死的新仇。
为了时刻保持清醒,他身上无时无刻不保留有没有愈合的伤口,云裳心经下的治疗技能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身上用过。
这回来伏击的人在他身上留下的伤贯穿了他整个胸膛,如果不是现在回血的速度已经能跟掉血的速度持平,楚逍的视野早就已经变灰了。
这难以忍受的剧痛对他来说无疑是折磨,但也是良药,起码这让现在他的脑子十分清醒。只是这样流血不停的伤口,无疑会对他接下来的行程造成一定的干扰,所以楚逍还是决定在动身离开前治好它。他身上大师伯丹尘子所赠的丹药已经用光了,而江衡命人送来的丹药自然不是凡品,所以楚逍一挥手关上了窗,转身来到了桌前,伸手拿起了那瓶丹药。
就在这时,魔尊的身影犹如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屋里。
而站在桌前的人背对着他,毫无所觉。
有生以来第一次做这种偷窥行径,魔尊竟一点抗拒心理都没有,就好像以前他就这么做过一样。方才从千机楼离开以后,只要一想到方才在城主府门前看到的一幕,就会想起无双城城主对他的半师之谊,真是顿时有种情人当面出轨的心塞感。
即使让手下的两个大罗金仙杀光了忘仙楼上那些聒噪的人,这种心塞感还是没有减轻,沉吟片刻之后,魔尊决定进来看看这二人现在在做什么。虽在那千机楼的执事面前,他的隐匿术派不上用场,但在这城主府中,只要他想,要瞒过任何人都不是问题。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千机楼卖的情报终究是二手情报,个中还有许多不过是他们的推断。比起这个,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传言中的云逍仙君究竟哪面真,哪面假,他要自己来判断。
江衡因忘仙楼的事被属下叫走,只剩楚逍一个在屋里。
两人此前共处一室,看起来并没发生什么事,魔尊的目光稍稍柔和下来。他方才站在外面的时候,没有看到两人在练眉来眼去剑、情意绵绵刀或者*掌之类的东西,心情就已经好很多了。
可见要求真是十分的低。
现在屋里只剩楚逍一个人在,他感觉内心的戾气就更加平息了。
像现在这样,自己看着他,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他就可以花上很长的时间,很仔细地观察面前这个人,好好看清楚在那惊鸿一瞥里,自己没有看到的细节。
楚逍站在桌边拿着那丹药放在鼻端分辨了一阵,像是确定了炼丹所用的材料,将瓶子重新放回了桌上。魔尊隐匿在他身后,微微一怔,就看到青年开始脱衣服,外袍中衣一件一件地脱下来,堆在了地上。
还好那个无双城城主只是命人送药,不是亲自留下来给他疗伤。
起码他还知道在没人的时候脱,魔尊的唇抿得没那么紧了,而且他那四个侍女也不在,见场面不像自己来时所想象的那么淫`乱,魔尊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只可惜,这样的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多久。
楚逍身上的白色里衣一离开他的肩头,魔尊的脸就沉了下来——在衣袍的遮挡底下,青年的身体上竟布满了交错纵横的伤!其中最严重的一击洞穿了他的胸口,血洞还未愈合,可以看得见其中的白骨和脏器。
伤,都是伤,他身上简直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一个人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受这么多的伤。以玄仙的愈合能力,究竟要多频繁地受伤,才会在身上同时留有这么多的伤口……
楚逍身上的肌肤跟他的脸一样,都是近乎雪一样的白色,背嵴的线条优美,骨肉匀亭,但伤痕却一直延伸到背部以下,隐没进裤腰之中。
他在受伤之后,大概从没为自己治过,真是每一寸都在散发着死亡的腐朽气息,每一道都在昭示着这个人的自我毁灭倾向。这么多的伤痕,已经超过让人心痛的程度,让看到这一切的魔尊变得怒火丛生。
这怒火究竟是针对那些伤了他的人,还是针对着他,魔尊已经有些分辨不清。
这些遍布在他身上的伤痕,让他整个人充满了受凌虐的气息,能够勾起看到的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凌虐欲。
——还有与它相伴而生的、更深沉的欲`望。
魔尊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很需要静一静,不然整个脑子都充斥着那种可怕的冲动。
他的身形化作黑雾,悄无声息地在屋里消散,下一瞬又出现在了距离城主府十分远的一条街上。魔尊的身影方一出现,两个手下就跟着出现了寂静的街尾,恭敬地在他面前低头下跪:
“主上。”
两人将忘仙楼上一干人杀了个干净,在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却只是来到主上面前,禀告一声任务已经完成。
魔尊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畅快了一些,但仍旧觉得心底戾气不消。
他看了一眼城主府的方向,皱了皱眉,眼前仍然是青年遍布伤痕的身体。
两人跪在地上,只听见主上用低沉的声音道:“我要去封神冢看一看,不必跟来。”
说完整个人再次消失不见。
这种时候,果断是离那人越远越好,免得自己真的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事情来。
两个大罗金仙站起身来,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解和困惑。既然主上不想让他们跟去,两人最终决定再去城中找出些诽谤者来祭祭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能讨好主上,也算是一举两得。
于是城中一时间死去的人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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