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杨思辰母子四人进了饭厅,杨老太爷已经坐在主位上等着了。母子四人请了安,便分主次坐下。杨老太爷吩咐下人给郑氏和杨思辰倒酒,然后道:“箬竹回来,我这老头子可算是轻松些了。”
郑氏端起酒,道:“父亲的哪里话,媳妇也不常管家,若是做得不好,还请父亲多多指教才是。”
杨老太爷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道:“我这老头子都一大把年纪了,早该养老了。这家里的事,以后你和兴润商量着办就行,不要问我了,你和兴润在外面闯荡了这么多年了,什么场景没见过。”
郑氏头称是,将杯中的酒喝完。
杨思辰也端起酒杯,对郑氏道:“母亲这次回家,可得管管家,不然祖父又要唠叨了。”
郑氏笑道:“看看你,都多大了,还这么顽皮!”着,便抿了口酒。
杨思辰见状,故作豪爽地将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完,却被呛得满脸通红。
杨老太爷看着,笑着招呼母子四人用饭。
过了两刻钟,杨老太爷见母子四人吃的差不多了,便招招手让人把饭菜撤了,将思雯、思静姐妹俩带出去玩。
下人们给三人上了茶,知道杨老太爷有些话要对母子二人,也不敢打扰,纷纷退出侧屋,关了门,站得远远的。
杨老太爷喝了口茶方才道:“听辽东局势糜烂不堪,朝廷已经管不了**干都司。我们杨府在辽东的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郑氏想了一会儿,道:“无论朝廷管得了管不了**干都司,女真人都不会动我们商人,因为他们要茶叶,要丝绸。”着看了杨思辰一眼,又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门口。
杨思辰马上会意,走到屋外看了看,发现没人在外面偷听,于是朝郑氏了头,又坐回来。
郑氏这才接着道:“由于女真各部纷争不断,朝廷已经开始限制从锦州去辽东的商队。女真诸部急需的茶叶大部分只能通过瓦剌转运,价钱起码涨了五成。”
见郑氏完,杨思辰突然问道:“海路为什么不考虑?”
“海路?”杨老太爷和郑氏异口同声地问道。
杨思辰想了一会,看着郑氏道:“对!海路。从松江出发,向东北驶抵东瀛长崎,然后由长崎北上经朝鲜近海,也可以驶抵**干都司。只要和女真诸部商议好,他们派人在岸上接应就可以了。如果怕朝廷知晓,长崎到**干都司这一段可以交给东瀛人去干。哪怕就是只把茶叶运到东瀛,这里头的盈利就够我们赚个钵满盘溢了。”
郑氏听后没什么反应,但当过海盗的杨老太爷却听出了杨思辰的意思,于是杨老太爷问道:“海上的倭寇可不好对付,那些人可都是船坚炮利的亡命徒。”
杨思辰喝了口茶,道:“朝廷严禁私制火器,这我知道,可民间的花炮作坊可不少。朝廷好像没过不让贩卖花炮吧。至于倭寇手里的火铳,我前些rì子在书上看到了一种铁弩,只要有足够的生铁和石炭,制作起来不难,威力不比火铳差。听东瀛的萨摩藩正攻打琉球国,咱大明却闹党争腾不出手来。既然朝廷不管,那我们杨家占个岛没问题吧?祖父,您可别忘了您当年是怎么发家的?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祖父,您放眼看看,这大明朝廷的气数,将尽了。将来无论谁入主天下,我们这些富得流油的商人,都是待宰的肥羊!!什么时候皇帝缺钱了,什么时候就是我们的死期!!!”
郑氏听到这儿,骇得脸sè惨白,颤颤巍巍地看着杨思辰,道:“辰儿……你这话从哪听到的?”而杨老太爷则是面sè沉静,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杨思辰看看杨老太爷,心里有了底,接着道:“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我们华夏近两千年来一直没有摆脱治乱循环这一怪圈,这是我们华夏的悲哀。”杨思辰看了一眼母亲,见她面sè好些了,方才继续道:“这个问题很复杂,但是孙儿从中看出一——皇权必须得到限制,皇帝可以掌握最终否决权,但不能剥夺臣子的提议权和决策权,同样,臣子也不能做出忤逆皇帝的事。这样的体制虽然中庸,但是却是最稳定的,最不容易出问题的。总的来就是要做到有秩序的争吵,少数服从多数。我们华夏已经在这个怪圈里转了近两千年了,如果不打破这个怪圈,不然过不了多少年,我们华夏又将沉沦于北方鞑虏的铁蹄之下,三百多年前故宋灭亡的悲剧将会重演,而且这次南侵的异族很可能会更聪明的利用**来愚化我们华夏子民,进而撅断我们华夏的根基,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很可能意味着一二百年不会再有太祖皇帝那样的豪杰出现了。”
杨思辰到这停了下来,看看杨老太爷的表情,又扭头看向郑氏,二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杨老太爷开口问道:“辰子,你的意思是这个大明朝真的从根子底上烂的无药可救了?”
“不仅仅是这样,”杨思辰整理一下措辞,道:“而是这个天下秩序已经容不下大明朝这种君臣父子的治理方式了。现在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风气严重妨碍了大明朝的生存,而大明朝又是靠着一群读着圣贤书的进士维持着。要想给大明朝续命,必须打破儒学一家独大的局面,而打破这一局面又将牵扯这群读书人的根本利益,所以除非圣上大权独揽,否则决无变革可能,可圣上已经二十多年没上朝了。”
“就算有人把大明朝翻了,只要不改变儒学一家独大的局面,那华夏还是没救。”杨思辰最后道。
杨老太爷严肃地问:“你今天的话是你自己想的?”
杨思辰了头,含糊地回答道:“前些rì子祖父告诉我杨家的情况,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杨家这么富,却还是地位不高?接着就慢慢想到这里了。实际上我们这些商人才是深谙为政之道的人,为政之道在于妥协,这和商人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些熟读圣贤书的儒门子弟反而不如我们。”
杨老太爷听后不禁笑道:“确实如此!!”
郑氏看着儿子,面sè复杂,最终还是欣慰地了头。
杨思辰一看气氛松动了,趁机道:“祖父,您看茶叶的事……”
杨老太爷大手一挥,道:“这事你爹回来我给他,你不用管了。”
郑氏见此松了口气,领着杨思辰出了沧海堂饭厅。
…………
杨思辰跟着郑氏出了沧海堂,正准备给郑氏道别回自己的碧波院。郑氏叫住杨思辰,道:“我们母子有九个月没见面了吧。辰儿不妨随母亲去安澜苑坐坐,陪母亲话。”
杨思辰知道郑氏想和他谈谈,他也要从郑氏口中了解一下他那个便宜老爹。于是头称是,随郑氏去了安澜苑。
刚进安澜苑,两团粉红便扑到郑氏脚边,喊道:“母亲!!”原来是思静思雯姐妹俩。
郑氏摸摸姐妹俩的头,又朝杨思辰看了看,才道:“去给你们大哥请个安,然后自个儿去玩吧,母亲和你们大哥有话要。”
姐妹俩乖巧地走上前,给杨思辰行了礼。
杨思辰回了礼,看着两个女孩,从紫绢手中接过两支金厢猫睛簪,弯下腰递给姐妹俩。姐妹俩欢喜地接过簪子,道了声谢便跑开了。
郑氏嗔怪道:“你这兔崽子,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么随便就送了,有几两银子也该省着,那是你的私房钱!!”
杨思辰笑道:“母亲,自家妹子就是让自家疼的,将来妹子出嫁了,我这做哥哥的可是想疼她们也疼不了了。您是不是这理儿?”
郑氏听后作势要打,笑骂道:“你这兔崽子,歪理得一套一套的。着实该打!!”
杨思辰笑着躲开了,嘴里道:“母亲莫恼儿子,儿子真的知错了!”
经这一闹,郑氏算是彻底放松下来,脸上可算有了笑意。杨思辰见此长舒一口气。
母子二人进了屋子,郑氏挥挥手,让下人全都出去,随后道:“今天你那话虽然大逆不道,不过仔细想想,倒也在理。你想做什么?”罢,便盯着杨思辰。
杨思辰也不回答,笑着反问道:“母亲可有做太后的准备?”
郑氏一听,脸sè便刷的一下白了,颤声问道:“你想造反?”
杨思辰面sè不改,摇了摇头,道:“不用我造反,这大明,撑不过三十年了。我们杨家也没几年好rì子了。一旦朝廷缺钱,必然拿我们开刀。新朝鼎立也容不下我们杨家,母亲可别忘了祖父原来是干什么的。”
郑氏一屁股坐下,问道:“你想怎么做?”
“海外开国!!”杨思辰一字一顿地。
郑氏听后松了口气,问道:“在哪里?”
杨思辰道:“南洋以南有块大陆,不比咱大明多少,而人口只有咱大明一个行省那么多,而且是未开化的土人,只要移民三十万过去就能控制了。辽东女真已经反了,咱大明的府兵战力低下,根本镇压不住,女真开国那是迟早的事。一旦女真在辽东开国,辽东的汉人必然遭殃,如果我们杨家和女真达成协议,用中原的茶叶、丝绸换辽东的汉人,那么辽东的五十多万汉人将为我们杨家所用。过上十年二十年,在新大陆上开国自然问题不大。一旦这大明朝真的倒了,我们杨家问鼎中原也未尝不可!!”
郑氏听后道:“这事我给你祖父去,你别参合了。”
杨思辰了头,没再在个话题,只是问了父亲是否安康。
母子二人又谈了很久,杨思辰发现郑氏也隐隐约约感到杨家可能面临的危机,只是摸不到头绪,经杨思辰这么一方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
待杨思辰和郑氏聊完,外面的丫鬟已经把灯亮了。郑氏留杨思辰在安澜苑用过晚饭,方才让杨思辰回碧波院。
杨思辰回了碧波院,便开始坐在床上运气,待运完气后,又和紫绢研习了一会儿《九阳真经》。直到亥时初刻方才和紫绢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