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紫绢口中,杨思辰得知了听风阁的大部分情况;这听风阁的渊源还要追溯到二百年多前的正德年间,文嬷嬷的八代高祖所建的金德镖局。 .COM金德镖局原本当年只是一个拥有十来号人的镖局,接一趟镖往往是全部都要上阵,不过镖局上下倒也兢兢业业,很少出岔子。生意自是越做越大了,渐渐地在江湖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到了嘉靖初年,金德镖局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拥有两千多人的大门派,金德镖局在全国建了五十多处的分舵,除了行镖保物之外,还开始接一些私人的书信传递业务。不过文家的掌舵人对此并不满足,在他看来,一个江湖门派哪里有官商风光,于是就攀上了当时才刚刚发迹的徐阶,靠着徐阶这棵大树,金德镖局披上了一层官商的外衣,就开始名正言顺的涉足商业,置办起之前不能涉足的产业。对此金德镖局对徐阶是有求必应,据徐阶晚年用来贿赂张居正的三万两黄金中有一万两就是金德镖局出的。到了徐阶告老还乡,金德镖局又借着徐阶是张居正的领路人这重关系搭上了张居正的战车。
可惜好景不长,张居正身死之后,万历皇帝开始对张居正进行清算,金德镖局无论如何都洗不掉身上张党的印记,自是在清算之列。首先就是徐阶行贿张居正的事情被翻出来了,那三万两黄金可是铁板钉钉的事,顺带着将金德镖局给牵扯进去了。金德镖局再强势,也不过是个披着官袍的江湖门派,哪里得住锦衣卫东厂西厂这样的庞然大物,几家细细一察,太久远的不算,金德镖局从嘉靖十五年到万历十年的近四十里一共向朝廷大员们送出了近四百万两银子,差不多得上万历初年朝廷一年的税收了。于是万历皇帝毫不犹豫地祭起了自己的无敌大杀招——抄家灭族。金德镖局自然是连带着倒了大霉,门人去了十之仈jiǔ,剩下的大猫猫三两只,只有一直在暗处负责消息打探的影阁还算把架子完整的保留下来了。
文嬷嬷的母亲原本是必死之人,可是由于出事之前文嬷嬷的父亲以无后为由将她休了,将她送回了娘家,私下里还将不少自己名下的产业和财物混在退回娘家的嫁妆里给了她,文嬷嬷的母亲这才逃过一劫。之后便接手了影阁,改名为听风阁。接下来十几年里,文嬷嬷的母亲千方百计地收拢原来金德镖局的属下,才有了现在的听风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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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章家的大管事去了杨府并且安安稳稳地将人接了出来,庄大老爷便有些坐不住了。接下来十几rì,庄大老爷不断地让管事朝杨家跑,每次杨家接待倒也都是中规中矩的,可是每当谈起正事的时候、杨家人总会有意无意地岔开话题。庄大老爷心里那个苦啊,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杨家做事一向是不打笑脸人的,之所以现在还不放人,要么是给庄家施压,希望得到更多的好处,要么就是打算和松江其他人联手,彻底整垮庄家。若是前者,那还好办,大不了咬咬牙将今年的收益全部拿出来,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是后者,那就麻烦了——庄家不比其他大家那样底蕴深厚,在其他地方置有产业,逼急了可以跑路。松江府真要容不下庄家,庄家只好在海上漂着了。
这rì庄大老爷正愁眉苦脸地在书房想法子,一个三十六七岁的中年人进了书房,吊儿郎当地坐在对面椅子上,道:“哥,还在为杨家的事情发愁?”
庄大老爷狠狠地瞪了这人一眼,道:“看看你惹出的事!你都要到不惑之年的人了,在外面惹了事还要我给你擦屁股!”
那人将手一摊,道:“谁让我有个非常好的哥哥呢?我这辈子就是混吃等死的命!再了,我就是看不惯杨家那副悯天忧人的嘴脸。他杨家也是盗匪出身的,哪比咱庄家强了,只不过是碰上了好机遇赶上了朝鲜之战,占了个好名分罢了。这会儿虽然将身上洗得干干净净的,那些老牌世家不照样不冷不热的?”
庄大老爷道:“杨家之前可合我们不一样,之前人家好歹也算地地道道的官宦世家,世交故旧之类的并不少,看看逢年过节停在门口的那些马车轿子就知道了。想当年杨兴润他祖父出事之后替他求情的人可不少啊!倘若换成我们庄家出了那么大的事,那些人肯定会幸灾乐祸的。”
庄三老爷叹了口气道:“人比人气死人啊!凭什么好处都让他杨家得了?”
庄大老爷笑着道:“也不全是,至少在子嗣这方面我们庄家比他们强很多。”
庄老少爷愣了一下方才道:“可不是嘛,杨家从杨峻荣那老家伙开始就是一脉单传了,到了这一代居然还出了个病歪歪的假姐,这在松江城里几乎都成了笑柄了。他们杨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凭什么还占着那么一块大肥肉?每次想到这儿我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庄大老爷道:“心里还在为当年的那件事过不去?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早该放下了。”
庄三老爷难得地老脸一红,呐呐道:“我就是气不过!当年不就是了几句话嘛,那疯婆娘提着刀追着我满院子跑,害得我面子都丢尽了,打那以后我可费了好些功夫才……”
“所以你想从她儿子身上找回场子?”庄大老爷打断了庄三老爷的话,冷着脸问道。
庄三老爷脸sè恢复正常,有些yīn郁地道:“是,她那个儿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可没想到身手心机样样不差,这次。于伯逊去了九个人,居然失手了,死了四,一个躲在一旁没露脸,剩下的居然全被擒下了,我的那个贴身护卫据就是被那个假姐削掉了半边脑袋。”
庄大老爷忧虑地道:“前些天章家的大管事往杨府跑了几趟,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杨家居然就把章家的人给放了。我这些天也没少让赵管事往杨家跑,可杨家的态度始终不明朗,让人摸不到头脑。”
庄三老爷道:“这还用想吗?他杨家这次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庄家的,别的不,单单是三十七年我们伙同倭国的萨摩藩设计了杨家的船队,将三艘船洗劫一空,还杀了杨家不少人。这么大的事杨家的暗卫查了这么久了,不可能什么都没查到。”
庄大老爷面sè一紧,严肃地问道:“三弟,照你这么这次我们庄家和杨家真的卯上了?在为人处事上你不如大哥,但是在倾轧算计这事情上大哥确实不如你。”
庄三老爷道:“这次杨家可能将我的那个护卫交给官府,由官府出面收拾我们,这些年我们自己的好多手尾都没处理干净,一旦让官府抓住把柄,不死也得脱层皮。与其到时候等着被宰,倒不如先发制人把水搅浑。”
“你打算怎么做?”庄大老爷问道。
庄三老爷冷笑道:“前些rì子杨家不是因为进贡霜糖而受到圣上的赞扬吗?倘若有人因为吃了杨家的霜糖而暴病而亡呢?”
庄大老爷倒吸了一口气,心道:这招太他妈的黑了,万一真被查实了,那可是欺君罔上的罪名啊!闹不好就要抄家灭族的。既然你们杨家不仁,那就休怪我们庄家不义了。
…………
这一rì杨思辰正在书房里看书,流岚领着夏忠急匆匆地进了书房,道:“少爷,夏管事有急事找您。”
杨思辰抬起头问道:“忠伯,有什么事请吗?”
夏忠皱着眉头道:“少爷,徐记红糖作坊生产的霜糖没什么问题?”
杨思辰被问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如果一切按步骤来的话就不会有问题。忠伯,是不是有人吃了徐记红糖作坊产的糖出了事?”
夏忠神sè严肃地道:“是,而且还是出了大事——那人早上起来还好好的,自打喝了糖水之后便开始上吐下泻,不到半rì就一命呜呼了。”
“啪!”杨思辰手里的书掉到桌子上,发出一声不大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杨思辰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忠伯,这……究竟是……怎……怎么回事?”
夏忠道:“这人的妻子刚才去衙门报了官,现在衙门派来了衙役是明天赵知县升堂审理这个案子。让我们事先准备准备。老太爷得了消息,目前正派人查着呢。”
杨思辰听夏忠这么一,方才安下心来,沉声问道:“忠伯,要我做什么?”
“你既然确定制出的霜糖没有问题,那就再好不过了。对了,少爷,你刚才人吃了霜糖可能出事,这是怎么回事?”夏忠松了口气问道。
杨思辰道:“霜糖和粮食一样,放久了会发霉的,吃了自是会上吐下泻,不过吃死了人就有些蹊跷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忠伯,那衙役还在么?若是在的话,请他回去将那人生前吃过的食物全部看护起来,指不定猫腻就在那些食物里面。”
夏忠头道:“好的,少爷,我这就回去给那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