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生不但剑法快,手里用的"夺情剑"也可算是柄吹毛断发的利器,李寻欢对这柄剑的锋利也清楚得很。他绝不信有任何人的血肉之躯能挡得住这一剑!
只听一声惊呼,游龙生的人竟突然弹了出来,跌坐在李寻欢身旁的一个胖女人身上。
这女人吃吃地笑着,搂住了他。
再看那柄剑,还插在大欢喜女菩萨的咽喉上。但大欢喜女菩萨却还是好好地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瞧着李寻欢。
李寻欢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这位大欢喜女菩萨,竟以脖子上的肥肉,将这柄剑夹住!这种功夫别人非但没看到,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只听她吃吃笑道:"胖女人也有胖女人的好处,这话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剑柄一直在不停地颤动着,到此刻才停止。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女菩萨的功夫,果然非常人能及。"
这一点也不得不承认,因为谁也没有她那么多肥肉。
大欢喜女菩萨笑道:"我也听说过你的飞刀百发百中,连我那宝贝干儿子都躲不开你的一刀,你自己当然也觉得自己蛮不错了,是吗?"
李寻欢没有说话。
大欢喜女菩萨道:"你就是仗着你那手飞刀,才敢在这里面色不改,是吗?",她缓缓将夹在脖子上的剑拿了起来,带着笑道:"但你那手飞刀能杀得了我么?"
李寻欢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杀不了。"
大欢喜女菩萨笑了,道:"既然你杀不了我,那我就要杀了你,你有什么异议吗?"
李寻欢像是在仔细思考一般,好半天,慢慢的说道:"有!"
大欢喜女菩萨脸色也不禁变了变,但立刻又笑道:"有趣有趣,你这人真有趣极了,那你有什么异议呢?"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不想死,慢慢地想,总会想出个法子来的。"
大欢喜女菩萨眼睛又眯了起来,道:"好,那么你就留在我这里,慢慢地想吧。"
李寻欢笑道:"这里既然有酒,我多留几日也无妨。"
大欢喜女菩萨道:"但我这酒可不是白喝的。"
李寻欢笑道:"你想要我怎样?"
大欢喜女菩萨眯着眼,笑道:"本来我还嫌你稍微老了一点,但现在却越看你越中意了,所以,你也用不着再想别的法子,只要你留在这里陪我几天,也许我就不杀你了!"
李寻欢还是在笑,悠然道:"你不嫌我老,我却嫌你太胖了,你若能将身上的肉去掉一两百斤,我就算陪你几个月也无妨,现在么...",他摇了摇头,淡淡道:"现在我实在没有这么好的胃口。"
大欢喜女菩萨面上骤然变了颜色,冷笑道:"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好!"
她忽然一挥手。
坐在李寻欢四侧的几个胖女人立刻站了起来。她们的人虽然胖,但动作却不慢,腿一伸,人已弹起,从四面八方向李寻欢包围了过来。
这几人中最瘦的一个,身子也有两尺宽,一尺厚,几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道肉墙,连一丝空隙都没有。
屋顶很低,李寻欢既不能往上跃,也不能往外冲──看到这些女人身上的肥肉,他简直一看就恶心。
但这些女人却越挤越近,竟似想将他夹在中间,他的飞刀若出手,纵能击倒一人,别的人照样还是要冲上来的。若是真的被她们夹住,那滋味李寻欢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只听大欢喜女菩萨大笑道:"李寻欢,我知道连少林寺的罗汉阵都困不住你,但你若能破得了我这'肉阵';,才真的算你有本事。"
她笑声越来越大,整座小楼都似已随着她的笑声震动起来,小楼下的木架,也被压得"吱吱"发响。
李寻欢颇有苦恼之意,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整座楼都垮了下去,只听"哎哟,噗咚"之声不绝于耳,满屋子的人也随着跌了下去。
屋顶也裂开了个大洞。李寻欢身形已掠起,燕子般自洞中蹿出。他以为大欢喜女菩萨一定也跌了下去,她身子至少也有三四百斤,这一跌下去,纵然能爬起来,至少也得费半天劲。
谁知这大欢喜女菩萨不但反应快得惊人,轻功也绝不比别人差,李寻欢身子刚掠出,就听得又是"轰"的一声大震。
大欢喜女菩萨又将屋顶撞破了个大洞,就像是个大气球似的飞了出来,连星光月色都被她遮住。
小楼还在继续往下倒塌,灰土迷漫,瓦砾纷飞。李寻欢头也不回,"平沙落雁",掠下地面。
只听大欢喜女菩萨格格笑道:"李寻欢,你既已被我看到,就再也休想跑得了。"
笑声中,她整个人已向李寻欢扑了过来。李寻欢只觉风声呼呼,就仿佛整座山峰都已向他压下。他的手突然向后挥出。但见寒光一闪,小李飞刀终于出手!
出手一刀,例不虚发!鲜血飞泉般自大欢喜女菩萨脸上标出。这一次李寻欢飞刀取的并非她咽喉,而是她的右眼!他的飞刀一出手,就知道绝不会落空。
他有这信心。
但大欢喜女菩萨的笑声却仍未停顿,笑得李寻欢有点毛骨悚然,他忍不住猝然转身回头。只见大欢喜女菩萨正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面上的鲜血流个不停,飞刀还插在她眼眶里。
但她却丝毫也不觉得痛苦,还是格格笑道:"李寻欢,我已看上了你,你就跑不了的,你还有几把飞刀,一齐使出来吧,像这么大的刀,就算有一百把都插在我身上,我也不在乎!"
她忽然反手拔出那把刀,放在嘴里大嚼起来。一柄精钢铸成的飞刀,竟被她生生嚼碎。
李寻欢也不禁怔住了。
这女人简直不是人,简直是个上古洪荒时代的巨兽,若想要她倒下,看样子真得用上一两百把刀才行。
但就在这时,突听大欢喜女菩萨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般的狂吼,整个树林都似已被这吼声震得摇动起来。
李寻欢只见到一点碧森森的剑尖忽然自她前胸突出,接着,就有一股鲜血暴雨般飞溅了出来。然后,他才见到游龙生双手握着夺情剑的剑柄,一把三尺七寸长的夺情剑,已全都刺人了大欢喜女菩萨的后背。
剑尖自后背刺人,前心穿出。
大欢喜女菩萨狂吼一声,将游龙生整个人都弹了起来,飞过她头顶,"砰",跌在她脚下。她的人跟着倒下,恰巧压在游龙生身上。
只听"喀嚓,喀嚓"之声一连串地响,游龙生全身的骨头都似已被她压断,但他却咬紧牙关,不出一声。
大欢喜女菩萨牛一般地喘息着,道:"你敢...这样对我!"
游龙生也在喘息着,道:"你想不到吧..."
大欢喜女菩萨道:"我...我对你不坏,你为何要...要暗算我?"
游龙生脸上的冷汗一粒粒往外冒,咬着牙道:"我一直没有死,就为的是在等着这么样的一天..."
他已被压得连呼吸都已将停止。眼前渐渐发黑,只觉得大欢喜女菩萨身子一阵抽搐,忽然滚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李寻欢那双永远都带着一抹淡淡忧郁的眼睛,他也感觉到有一双稳定的手正在替他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这双手虽然随时都可取人的性命,却又随时都在准备着帮助别人,这只手里有时握着的虽是杀人的刀,但有时却握着满把同情。
游龙生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失败了,只能挣扎着道:"我不是游龙生。"
李寻欢默然半晌,才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你不是。"
游龙生道:"游龙生早已...早已死了。"
李寻欢黯然道:"是,我明白。"
游龙生道:"你今日根本未见到游龙生。"
李寻欢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别的我都不知道。"
游龙生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嗄声道:"能交到你这种朋友的人,实在是运气,我只恨...",他只觉一口气似已提不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呼道:"我只恨为何不死在你手里!"
.........
.........
李寻欢葬了游龙生,也回了酒楼,因为他想看看到底是谁帮他破开了屋顶,事实上,他心里边儿已经有了答案,但这个答案却更加让他心中纠结,自己欠人家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多了?
韩文正在慢慢的喝酒,酒楼上还有一个人,白衣如雪,他也在喝酒,目光极为锋锐,像是两柄刀,很可怕。
很快,又有一个女人来了,娇柔妩媚,扭动着腰肢,诱人无比,这便是武林第一美人儿林仙儿了,她痴痴地看着白衣男子,就像是看着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但她看到韩文的时候,就会像是兔宝宝一样,被惊吓的瑟瑟发抖,缩在白衣男子的怀里。
韩文默不作声,她甚至看都未看,因为懒得看,这种女人他没有兴趣儿,那个男人相比于小李飞刀也要差了几许,所以他的目光在远方,在那条街上,在那道不时的就会弯腰咳嗽的身影上。
"韩文?";
白衣男子缓缓的开口了,即便韩文与他并未有什么仇怨,他的声音确实要吃掉韩文一样,很不错的声音。
"啊?有事儿?",韩文歪着脑袋打量着他,又看了林仙儿一眼,就像是看到了一坨烂肉,厌恶到了极点,但他的嘴很阴损:"又是一个穿烂鞋的!武林第一美人儿?应该是武林第一鞋子吧?每个人都穿!"
白衣人面色一变,冷哼一声,林仙儿虽未说话,但她的眼睛是会说话的,她很委屈的看着白衣男子,诉说着自己的柔情,仿佛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情郎一样。
白衣人冷哼一声,道:"羡慕嫉妒恨?只怕你心里不这么想吧?"
韩文转过身来,正面看着他,打量了一番,道:"你是谁?"
白衣人道:"吕凤先!"
这的确是个显赫的名字,足以令人耸然动容,但韩文却没有觉得意外,只淡淡地笑了笑,道:"哦!原来是银戟温侯吕大侠啊...真是久仰了!"
大侠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充满了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吕凤先冷冷道:"银戟温侯十年前就已死了!"
这个回答倒是让韩文有了些意外,但他并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吕凤先这句话必定还有下文。
吕凤先果然已接着道:"银戟温侯已死了,吕凤先却没有死!"
吕凤先是个很骄傲的人。百晓生在兵器谱上,将他的银戟列名第五,在别人说来已是种光荣,但在他这种人说来,却一定会认为是奇耻大辱。
他绝不能忍受屈居人下。但他也知道百晓生绝不会看错。他一定毁了自己的银戟,练成了另一种更可怕的武功!
韩文慢慢地点了点头,咧着嘴,像是有了一丝兴致,道:"不错,不错!银戟温侯死了!吕凤先还活着?"
吕凤先盯着他,冷冷道:"吕凤先也已死了十年,如今才复活。"
韩文目光闪动,道:"是什么事令吕凤先复活的?"
吕凤先慢慢地举起了一只手,右手。他将这只手平放在桌上,一字字道:"令我复活的,就是这只手!"
在别人看来这并不是只很奇特的手。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皮肤也很光滑,很细。这正很配合吕凤先的身份。
若看得很仔细,才会发现这只手的奇特之处。这只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肤色竟和别的地方不同。这三根手指的皮肤虽也很细很白,却带着很奇特的光彩,简直就不像是血肉骨骼组成的,而像是某一种奇怪的金属所铸。
但这三根手指却又明明是长在他手上的。一只有血有肉的手上,怎会突然长出三根金属铸成的指头!
吕凤先凝注着自己的手,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只恨百晓生已死了。"
韩文沉吟了一下,道:"他不死又如何?"
吕凤先道:"他若不死,我倒想问问他,手,是不是也可算做兵器?"
韩文笑了笑,道:"一直以来我始终认为一句话非常有道理!"
吕凤先道:"什么话?"
韩文道:"只有杀人的,才可算做利器。",他接着又道:"手,本来不是兵器,但一只能杀人的手,就不但是兵器,而且是利器。"
吕凤先沉默着,仿佛并没有什么举动。但他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却突然间就没入了桌子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杯中盛得很满的酒都没有溢出,他手指插入桌子,就好像用快刀切豆腐那么容易。
吕凤先悠然道:"这只手若也能算兵器,不知能在兵器谱中排名第几!"
韩文叹了口气,道:"现在还很难说。"
吕凤先道:"为什么?"
韩文笑道:"因为一件兵器要对付的是人,不是桌子。"
吕凤先忽然笑了,他笑得很傲,也很冷酷,道:"在我眼中看来,世人本就和这张桌子差不多。"
韩文道:"哦?"
吕凤先缓缓道:"其中当然也有几个人是例外的。"
韩文道:"几个人?"
吕凤先冷冷道:"我本来以为有六个,现在才知道只有三个。",他望向了远处街道上正在向这边走的李寻欢,接着道:"因为郭嵩阳的人已死了,另外两个也死了!"
"哦!郭嵩阳的确算是其一!那么其他三个是谁?天机老人?上官金虹?小李探花?死的那两个又是谁呢?"
"小李探花已经死了!你还活着!",吕凤先眯着眼睛打量着韩文,道:"阿飞也死了!飞剑客?狗屁!"
"不错!狗屁啊!内心不坚定的人不足以论武!不过...我相信他会再次站起来,他可以变得更强!至于李寻欢...醉生梦死吧!",韩文眯眯的笑着,道:"荆无命呢?这个人不错,至少看起来,可与我一战!"
吕凤先冷哼道:"他本就是死的!"
没错!他本就是死的!
吕凤先目光灼灼,眼睛盯着韩文,道:"我这次出来,为的就是要找这三个人,证明我的手能不能算利器,所以我才会在这地方等着你!你的剑呢?"
韩文突然饶有兴趣儿的看着他,说道:"那你知道这个世上在我眼中有几个人算是活着的吗?"
吕凤先一个错愕,蹙眉道:"几个?"
"两个!而且——没有你的位置!",韩文伸出了一个很二的手势:"上官金虹!李寻欢!"
吕凤先勃然色变,手掌攥成拳头,久久未撒开,好半晌,他又道:"为什么李寻欢?"
"就算是醉生梦死之间,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刀就能杀了你!",韩文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太!弱!了!"
"轰!";
吕凤先站起身来,身前的桌子也被他身上的气劲儿绞得粉碎,林仙儿倒在地上的一边儿,看起来颇有些狼狈,但她还在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韩文看着她,缓缓地说道:"我没杀你,是让你不断地让那些高手过来找我!你做的不错!至少又来了一个傻蛋!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找上官金虹呢?哈哈哈!哦!还有一句话,我忘记告诉了你!"
林仙儿有些错愕,笑容凝固在脸上,僵直着身体;
因为韩文身上的杀气之重,竟然像是实质一般,粘稠的血一样——"江湖!拳头大的就是爷!在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的!"
"你说够了吗?",吕凤先大怒,脖子上的青筋都暴突起来。
他很愤怒,但很快,他又平静了下来,因为还有一个人走了上来,李寻欢回来了,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韩文,剧烈的咳嗽一波接着一波,连开口说话都很艰难。
好不容易,他止住了咳嗽声,扫了一眼吕凤先,又看了一眼林仙儿,闭上了眼睛,艰难的说道:"你杀的人难道...还不够多吗?你又想杀谁?"
"哦?你还关心这个问题?",韩文笑了,这句话是在问他的,所以他回答道:"自然是杀该杀之人!"
李寻欢的咳嗽声更为剧烈:"什么是该杀之人?那龙小云呢?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可他在七岁就开始仗着龙啸云的放纵杀人见血了!而且杀的还是无辜之人!李大侠啊!你既然这么有侠义之心...为何不为武林除害呢?",韩文讥讽的大笑。
李寻欢靠在柱子上,急促的喘息着,他的手又开始发抖,一柄三寸长短的飞刀已经夹在了手中,可他发不出去,一只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铁箍一般。
韩文极其失望的连连摇头,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你,可你的表现却每况愈下,着实令人失望,早知道就应该让龙啸云废了你!你连刀都拿不稳了!嗯?"
李寻欢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流淌了下来,他不是怕死而哭了,而是心酸,自己为何会沦落到这一步...为什么?
"看来他现在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个死人了!";
吕凤先平静下来了,平静下来的他也的确够可怕,他比当年的他更强了,当年他就是兵器谱的第五...如今,只怕只高不低。
"不错!看来你在我眼中又活过来了!时间,地点,你选!",韩文松开了李寻欢的脖子,头也没回,只是盯着李寻欢说道:"你若还不能振作,下一步——我就杀了阿飞!杀了所有跟你有关系的人!包括铁传甲!包括林诗音!"
李寻欢陡然睁开了眼睛,他知道韩文绝不是开玩笑的!
........
........
坟墓。
江湖中每天都有决斗,各式各样的人,为了各种不同的原因以各式各样不同的方式决斗。
但决斗的地方只有几种。
荒野,山林,坟墓...若真是不死不休的决斗,十次中必有九次是选在这种地方的──仿佛这种地方的本身,就带着种"死"气息。
夜已渐深,有雾。
吕凤先白衣如雪,静静地站在灰色的坟碑前,在凄迷的夜雾中看来,就好像来自地狱的使者,要将"死"的信息带给世人,他闭着眼睛,调节着自己的心情,慢慢的,他变了。
"你变了!",韩文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眼睛中绽放惊人的光彩,良久,道:"心境上的变化尤为的难得,竟然临战有所感悟,不错!不错!看来这个世上,高手还是有的!"
吕凤先本就很厉害,他孤高自赏,自大自负,这本没有错,甚至很对,因为高手就要有高手的脾气!
这个在别人眼中是莫大荣耀的兵器谱排名,在他看来实是一种耻辱,于是自毁银戟,另辟蹊径,以手为兵,练得更为可怕的绝技,欲以此逐鹿天下,必令风云变色,群雄胆寒。
可他还没引起风云色变,却受到了林仙儿的迷惑,心境上出现了破绽,武功也比之前下降了不少;
而如今,他的雄心壮志又回来了,张着嘴唇儿,他缓缓地说道:"我刚从地狱里走回来了!"
专门带男人下地狱的女人,这说的就是林仙儿。
"很好!你准备好了吗?",韩文的袖子中,白云剑缓缓的滑落出来:"我原以为我并不需要它,但现在看来,若是不用,便是对你的侮辱!同样,也是对我的侮辱!"
吕凤先未开口,但他已经逐渐调着自己的心境,身体,甚至是心跳,他的气势已经节节攀升起来,在某一个高度却停留了下来,引而不发,这原因是,他并不了解韩文的人,却很了解他的剑!
韩文的剑法,可怕之处并不在..."快"与"狠",而是"稳"与"准",他一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尤其是后发制人之时,更是可怕得很,生死之间的那一击,鲜有人可以抵挡,吕凤先亦没有信心。
所以他必须"等"!等对方露出破绽,露出弱点,等对方给他机会──他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能等得更久!这也是他现在唯一战胜韩文的机会!
吕凤先现在看起来虽然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全身上下每一处看来仿佛都是空门,韩文的剑仿佛可以随便刺人他身上任何部位,但空门太多,反而变成了没有空门。
他整个人似已变成了一片空灵。这"空灵"二字,也正是武学中最高的境界。
韩文眯着眼睛,剑也慢慢的拔出鞘来,非常的缓慢...吕凤先的确是有自傲的资本,或许在之前韩文并不把他放在眼中,但现在,他突然顿悟,他的武功竟如此的突飞猛进!
夜更深。
荒坟间忽然有碧光闪动,是鬼火!
吹的是西风,吕凤先的脸,正是朝西的。有风吹过,一点鬼火随风飘到了吕凤先面前。吕凤先镇静的眼神突然眨了眨,左手也动了动,像是要拂去这点鬼火,却又立刻忍住。
在生死决斗中,任何不必要的动作,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危险。只不过他的手虽没有动,但左臂由肩的肌肉已因这"要动的念头"。
而紧张起来,已不能再保持那种"空灵"的境界。
若是一般人,早已忍不住出手了,这当然不能算是个好机会,但再坏的机会,也比没有机会好,但韩文却纹丝儿未动,他的剑竟然还没有拔出来!
吕凤先的嘴角儿挂上了一丝微笑,真够能沉得住气的!他卖了个破绽,对方却丝毫没有上当!
突然间,起风了!
韩文也动了,不动则已,动则势若雷霆,光寒的剑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四处奔腾,看似杂乱无章,却暗藏杀机,直奔吕凤先的咽喉要害!
"喝!";
吕凤先一声大喝,他那三根奇异的手指成鹰爪状,自身前抓了过去,三道金色的抓痕就这样凭空出现,像是抓破了空间,硬生生的将韩文的剑气捏住了,捏碎了!
"好!";
韩文赞叹了一声,身若游龙,一剑刺来,毫无美感可言,胜在快!准!狠!
吕凤先挡住了。
但那一点剑芒在剑尖儿上凝而不散,蓄势待发,偏偏他却用剑身做棍,去砸吕凤先,而不是去刺;
剑身拍下,却是突然在毫厘之间被挑起了剑柄,向下扎去!这些都属于剑走偏锋,并不常用的招式,而先前的那一剑却是堂堂正正之剑,两者之间的区别相当之大。
吕凤先也不得暗自赞叹着韩文的厉害,"杀神"...如果武功不高,他怎么去杀人?只怕会被别人所杀吧?
他那三根奇异的手指抓向了韩文的剑,另外一只手也做掌状扫向韩文抓剑的手,如果韩文的剑被他夺下来,那么韩文自然是输了。
但韩文的剑有被夺下来过吗?
一霎那间,韩文的手腕儿抖了七抖,如果说之前,他用的都是剑的"刚",锋芒无匹,无坚不摧,那他现在用的就是剑的"柔",柔若无骨,以柔克刚。
短短的三招交手,韩文的展现了三个剑道精髓,吕凤先已经知道这一战的结果了,但他没有逃、没有认输,更没有求饶,因为,他是骄傲的吕凤先,不是丧家之犬!
三招过后,又连续走了十几招,此时,吕凤先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突然间,他撞向了韩文的剑锋,剑锋锐利,穿胸而过!
但他没有一丝表情的握住了韩文抓剑的手,另外一只手上那三根奇异的手指抓向了韩文的喉咙!
"吭!";
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吕凤先看到了韩文的那只挡在咽喉的左手,金色的,坚如金铁,金刚手?
他慢慢地收回了手,一击不中,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向后退去,跌坐在地,靠在一个石碑前,缓缓的喘息着,好一会儿,道:"能死在你手里,真是太好了!"
韩文默默的收了剑,良久,说道:"能杀了你也真是太好了!"
他的话不是除掉吕凤先后,他会很高兴,而是为有吕凤先这样的高手做对手而感到高兴。
"咳咳...";
吕凤先吐出了一口鲜血,良久,道:"我要是能够早点儿醒悟就好了!红颜祸水啊!可恶!可恨!可悲!哈哈哈!再见了!像你这么好斗的人...活不长的..."
他已然说不出话了,闭着眼睛,身体也逐渐僵直。
树林中,一道黑色的身影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沉默了很久,他问道:"兵器谱上的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独门儿兵器,你呢?这柄剑吗?"
"不!是我的人!",韩文转过身来,看着他,道:"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每一处都可以杀人,就算是吐一口口水也是一样,只是用剑杀人更为顺手而已!"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兵器谱排名!要知道,我当初作他,也是别有目的的!",黑衣人叹息道。
韩文无奈的笑着,似乎还有些苦涩,望着天空的繁星点点,良久,道:"为了回家!"
百晓生错愕,兵器谱第一跟回家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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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临。
山外的古道上,正有两个人在行走着,斜阳的余晖照着他们的衣服,他们的衣服上也闪耀着一种诡异的金光。两人都戴着顶宽大的笠帽,将面目隐藏在笠帽的阴影中,一人走在前面,另一人紧跟在身后。
他们走得不快也不慢,看来都很安详,除了脚步移动外,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但他们身上似乎带着种无形的杀气,他们还未走人树林,林中的归鸦已被这种杀气所惊,纷纷飞起。
有几只昏鸦恰巧自他们头上飞过,走在后面的那人突然一挥手,只见寒光闪动,飞鸦哀鸣,弹丸般跌落到地上。那人甚至没有抬头去瞧一眼,还是不快不慢地向前走着,紧紧跟随在前面一人的身后。
生命,在他眼中看来根本就无足轻重。他绝不允许任何有生命之物压在他头上!
树林里很昏暗。
走到这里,前面一人突然停下脚步,几乎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后面一人的脚步也随着停下。
西风萧杀,落叶卷舞。
前面一人正是上官金虹,此刻忽然道:"韩文的剑法如何?"
荆无命道:"好!"
上官金虹道:"很好?"
荆无命道:"很好,在七大剑流掌门之上。"
上官金虹道:"你看过他的剑了?"
荆无命道:"惊鸿一瞥!并不完全了解!"
上官金虹缓缓点了点头,道:"此人来历神秘,下手狠辣,好在却是个独行客,成不了大事,可却又是一根搅屎棍...又有谁倒在他的剑下了?"
荆无命道:"吕凤先!"
上官金虹道:"吕凤先?"
荆无命道:"是!银戟温侯吕凤先,他的银戟虽然毁了,但他的人更强了!"
上官金虹道:"你能杀了他吗?"
荆无命道:"不知道,我没有去想。"
除了杀人的剑法外,他什么事都不愿去想。
上官金虹道:"那就去试试!"
荆无命道:"是!"
他从不会拒绝上官金虹的命令!哪怕他并不知道韩文自杀了吕凤先后,又去了哪里。
韩文在哪儿呢?他正看着一个人,看着一柄剑。
剑。
一柄很薄的剑,很轻,连剑柄都是用最轻的软木做成。
没有剑锷护手。
因为他的剑刺出,没有人能削到他的手。无论任何兵器,都可将这柄剑击断。
但他的剑刺出,没有人能挡得住。这是柄很奇特的剑,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用这种剑,敢用这种剑。
剑,就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和一套很干净的青布衣服放在一起。
阿飞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这柄剑。他的眼睛立刻发了光。看到了这柄剑,就好像看到了他久别重逢的爱侣,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他心里仿佛骤然觉得有一阵热血上涌。
慢慢地伸出手,取剑。他的手甚至已有些颤抖。但等到他手指接触到那薄而锋利的剑锋时,就立刻稳定下来。
他轻抚着剑锋,目光似乎变得很遥远...很遥远...他的心似已到了远方。他想起第一次使用剑的时候,想起鲜血随着他剑锋滴落的情况,想起那许许多多死在他剑下的人──可恶的人。
他的血已沸腾。那段时候虽然充满了不幸和灾难,但却是多彩的、辉煌的!"快意恩仇",这四字是何等豪壮!但那毕竟都已过去,过去了很久。
他已答应过他最心爱的人,永远将以前的事忘记!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响起,窗子前站着一个人。
阳光透窗而入,那个人站得很笔直,阳光很刺眼,阿飞看不清他的面容,却知道他是谁,他没有出声儿,良久,道:"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看看一个废物!",韩文轻叹了一声,道:"原本以为你还有救,现在看起来,我来,就是一个错误!"
"错误?",阿飞微微蹙眉。
韩文盯着他,又示意他矮桌上的剑与衣服,道:"愿意跟我走吗?"
"去哪里?去做什么?",阿飞问道。
韩文道:"学剑!"
阿飞沉默了,久久无言。
韩文没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刚刚开门后,他又停下了脚步,微微转身,道:"看来你已经全废了!堕落的竟然如此之快!想跟我看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吗?"
"有意思的东西?",阿飞又抬起头。
"对!很有意思的东西!呵呵呵!",韩文笑了,望着门外的阳光,转身离去,远远地留下了一句话:"我会来找你的!很快!"
房间又陷入了沉寂,阿飞显得有些迟钝,无论任何人,若是过了两个月阿飞那种生活,反应都会变得迟钝的,何况,他每天晚上都被人麻醉。无论任何一种有麻醉催眠的药物,都可令人反应迟钝。
他以为自己睡得很安心,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真正可以共度一生女人,而实际上,这完全是一厢情愿罢了!
"呼...";
长长的吐息了一口气,阿飞坐起了身体,呆呆的望着桌上的那柄剑,本来明亮的双眸有些暗淡,也有些迟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