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个啥,大哥说回来还能是假的?”坐在张新梅身边一个穿着老式灰布干部装的男子瞪了一下眼睛,别人都抽叶子卷烟,唯独他抽的是烟卷,在众人中穿着打扮气度也最好,正是张新梅的丈夫李长水,上井村的村支书。
张军的大姐二姐则表现的很淡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既没有欣喜也没有厌恶,如果说有的话就只有她们那北朝黄土面朝天的丈夫问出的实际问题:“现在小五混的咋样?”
谁都怕被穷亲戚缠上,哪怕是生活在温饱线上的上井村村民,也害怕有更穷的亲戚上门,别是外面那位混的不咋地,想要落叶归根,那大家可就闹心了,还要帮他弄宅基地,还要帮他盖房子,还要让他落户,当初张军出生时分的那点土地,现在早就被各家给分了,让谁吐谁都不会吐。
张强觉得自己已经够操蛋狗够不是人的了,可对比这大妹二妹两家,似乎自己还有那么点人情味。
“别担心,人家现在混的好着嘞,我早就联系到他了,人家现在公安局上班,还是干部,手底下也惯着十几个号人,出门威风八面住着大房子。”
“啊,大哥你啥意思,这小五混的好了,咱爸咱妈可还在床上躺着呢,不管怎么说是生了他,现在需要钱治病,他混的好就得担着点,我们可没大哥你这魄力,大嫂孩子都走了。”大姐张新华撇撇嘴,将手中的卷烟掐灭。又看了一眼炕里面的父母:“爹娘,我可没编排小五的意思,只是我们这样的情况你们都知道,是真的没能耐了,你的大孙子大孙女大外孙大外孙女们都没看着吧,都拿钱了吧,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这穷山沟可真到大医院看不起病,我是说小五要是真有能耐,那就多让他出出力。我们大伙也能减轻点负担不是。”
二姐张新兰马上接口:“可不是。爹娘你们说,你这儿媳妇女婿啥的够意思了,别的不说就说咱小妹夫,要不是人家帮着联系车联系人。咱能住进县医院吗?听说那床位紧张的要死。有钱你都得在走廊挤着。”
李长水摆摆手。别看他是这家的小女婿,但地位是最高的,每年吃饭都是坐在老人身边的位置。和张强一左一右,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也都是这两位做主:“二姐,说啥呢,都是一家人,就是不知大哥是咋个意思,你也给个章程,这小五就你有联系,能不能出钱,还是专门回来看笑话的。”
“对,长水说的对。”
大家异口同声,小辈们也都成家立业,张强的大孙子都上初中了,这一次老婆和儿子一家离开,大家也没说出个不字,你张强孝顺,可也不能把家给败了啊。
张强盘腿坐着,从怀里摸出一盒烟眼中略有心疼的开开盒,基本没抽,他舍不得啊,给所有会抽烟的人发了一圈,烟盒空了:“小五有出息,他的儿女也都不差,况且小五的婆娘就是市里大医院的医生,我咂摸着,几万块钱对人家来说不是问题,大家热情着点,这些年咱爹妈心里的结你们也都知道,在那个年代孩儿养不活送人很正常,可现在一是咱有求于人,二是了咱爹妈的心愿,别认为人家能亏待你,来了人咱得把饭菜准备好。”
李长水拍板:“有大哥这话就行了,大姐家就在房后,两家的灶一起来,四家一起整一顿丰富点的,也都别哭穷藏着掖着,鸡鸭鹅一家出一只,猪肉一家切三斤,我那有两条鱼也都拿来。”
有主心骨拍板,加上甭管怎样在乡下农村家家户户都怕被传儿女不孝顺的流言,老人们一般不会因为养老的问题有太多的坎坷,这一点要比城里的老人幸福得多,人言可畏这东西杀伤力挺大,老人治病三个姑娘家也都尽了心意,按照这上井村的传统,三姑娘不错了,一家能拿出一万块钱,这都已经是扒皮刮层油了。还有人说张家老太老头有福,这孙子辈的都没少拿钱,实际上这里面李长水作为村支书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他可还想着在这个位置上多干两年,民望很重要,现在谁敢说他半个不字,吐沫星子淹死你。
有了章程,大家都一样出东西,心理平衡了没了攀比的心思,房前屋后的院子里也就热闹了起来,大姐张新华家和张强家是前后院,隔着一小片不到十米插进来的苞米地,冬天大雪只走出一条小路,正适合一起忙乎起来。
杀鸡宰鹅,两位已经不太在家中发言,聪明的做一个白吃饱的老人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当时年代环境造成的结果,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少错,只是老了之后觉得有些亏欠,能够看到小儿子两位老人也很高兴,老爷子被老太太搀扶着坐起来,靠在炕柜上,生病后也难得抽支烟。
男丁们聚在一起,商量着到隔壁村去将大嫂和孩子们接回来的事情,先打了个电话的张强回来一脸阴霾,也不去了,张罗着三哥妹夫坐下来打扑克,典型的农村新年生活开始了。谁也没问如果小五不回来咋办,不回来大伙就吃了呗,大年初二正是姑娘回娘家的日子,今年小一辈的也都回来,得这些吃食。
十里八村家家户户挨亲戚,这是典型东北偏僻农村的特点,说不准你什么实在亲戚就与他家实在亲戚之间是更实在的关系,大家喊人的时候也都喊的很近。一会儿的工夫就来了好几拨人,都是询问张军事情的,有不少年岁与张强等人相近的都知道当年张家老小的事情,村东头的老张家的老小过继给了村西头老张家,给那家带去了五个儿子,那几年吃了不少苦,在人家干了不少活,二十多年前回来过一趟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据说当时给村西老张家养母送终,五虎去找了一趟,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那时的张军混的也不好,五虎拿到一笔钱也觉得恩断义绝挺好,就再也没提过他。
今天听到他要回来,五虎也都显得很平静,他们的意识里早已将张军这个人给摘了出去,大虎二虎还有些记忆是小时候大哥在家里干活吃不上饭,有些是大哥被爹给打了大哥睡的被子是大家尿过的,总之他们的印象里大哥就是家里的奴隶,从离开这个家到现在三十多年,谁还会记得他是谁,当时回来你时候说的好,恩断义绝,养了那十几年也没少帮家里干活,那一次还给老娘出丧的钱都包了。
不恨,也不想,纯粹的没感情,陌生人一个。
其他村民则多是好奇,农闲时节,没什么事就是好打听个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对于当初那个小军,其实不少人心里是同情的,觉得两边都太绝情,亲生爹娘没去将儿子赎回来,养父母又当奴隶一样使唤人家,也怪不得人家跑了。
“强子哥,你给说说,现在小军咋样了,日子过的好不?”
“是啊,强子,这次小军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他也过了五十吧,按照城里人的算法,是不是也该退休了。”
张强心里也没底,要是过往,他怎么也的吹嘘几句,就觉得自己抓住了张军的把柄,他不是公安的干部吗?要让人知道他不养活父母肯定让人笑话死,日子过得去我也不找你,外面的赌债多了我就找你一趟,三千两千你不当回事,可能解决我好大问题。
“行了,到时候看吧,那个啥,你们玩着,长水把你摩托车借我,我到外面去迎迎,咱这地方也不好找。”
“你打个电话不就完了,问他到哪了,咋地,还怕我们知道他电话号码啊。”
“你这说哪的话……”
电话打了,听闻张军已经出发在路上,张强就骑上摩托准备到镇上去接,他可怕张军这次回来不是风风光光,现在几乎全村老少都知道他要回来了,要是不想丢人,在镇上拦住让他多置办点年货,看他儿子那样也不是差钱人,就那自己进去时坐的皮卡车来一车年货,那老张家还不面子里子都有了。
村子里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唯一的一家食杂店内,更是十几人一起议论,对这件事都很关注,都知道老张家这老头老太身体不行了,这是要将小儿子认祖归宗了,也不知道那张家小五是个啥意见,当初这老两口也够心狠的,送孩子还送给一个村的,受了苦也不知道给孩子接过来,村西那老张家也够狠,都是乡里乡亲住着,差一不二也就让人家回去呗,愣是使唤了苦力十几年,也难为那小五了。
九点多快到十点的当口,在这时间基本家家户户吃完饭了,男的聚在一起玩,女的也都收拾好开始出去玩,村口远处的柏油路上,张强是一马当先,那车子骑的很有派头,带着狗皮帽子整个人腰杆挺得直直的,也不怕冷了,脸上全都是笑意,满满的傲气。
咱老张家,出能人了。
风光,真t娘的风光。
一排车队,将上井村的宁静打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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