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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缠枝莲纹香炉中,千步香散发出幽幽的香气,沁入肌肤之中,令人浑身舒畅。
王贵妃笑得淡然,眼眸中却也夹杂了丝丝失望:“本宫这一生,锦衣玉食,先有文皇后照拂疼惜,后有你与英儿、瑕儿(王贵妃女儿)承欢膝下,总算也不枉此生。箴儿,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我便是走,也走的安心。”
王贵妃身体每况愈下,一则与她鞠躬尽瘁、尽心竭力打理后宫有关,二则也与她有心结难以开解不无关系。自徐皇后薨后,朱棣一直有心立王贵妃为后,无奈朝中以纪纲为首的部分朝臣,认为王贵妃出身寒微。她的娘家姑苏王家,人丁单薄,后继无人,她不足以但当母仪天下的重任。于是,立后之事一直拖延了十来年,搁置至今,尚无定案。王贵妃为六宫之事恭谨苛责,兢兢业业操劳十数年,却始终因为出身原因不能立后,心中难免郁结不已。
简怀箴听王贵妃的话,心里一阵凄凉,眼圈儿就红了。她拖着王贵妃的手,开解了她半日。简文英在旁边,也尽拣了些凑趣热闹的话来说,兄妹二人说得王贵妃心中宽慰不少。
明亮如水的琉璃瓦廊檐下,一只金丝雀儿在团凤纹雕的鸟笼中,嘁嘁喳喳地叫着。不知不觉,已经是午膳时分。王贵妃留了简怀箴兄妹在长春。宫中用膳。
吃完饭,王贵妃斜斜倚靠在香榻上,神色有些慵懒疲惫。她缓缓说道:“箴儿、英儿,难得你们进来一回。就多住几天陪陪本宫吧。”
“是。”简怀箴与简文英恭恭敬敬回答,行礼退下。自有宫女带他们去安排住处。
凌纨容站在王贵妃背后,轻轻捶打她的肩头,不无忧虑说道:“娘娘平时召见小主儿,都不留她在宫中过夜。如今为何要留她住下?长安宫中的那位,对简尚书一家虎视眈眈,我怕小主儿留在宫里头,会有危险。”
王贵妃的眼中,交织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她慢慢说道:“你所说的,本宫何尝没考虑过?这么多年来,本宫为护箴儿周全,从来不交她在宫中长住,是因本宫身子骨儿尚好,在这后宫中还能拿的了主意。如今......”说到心伤处,她不禁落下泪来:“我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若是在我有生之年,不能助皇贵妃和箴儿雪冤报仇,不能教皇上与箴儿父女相认,本宫便是死,都死不瞑目哪。”
“娘娘,”凌纨容取了绢子递到她手中,委婉劝说道:“当年练娘娘生产,娘娘却恰好病得不省人事。如今想来,娘娘那场病,来得古怪。恐怕是被人做了手脚。娘娘又何必耿耿于怀至今呢?长安宫那位神通广大,她要害哪个,原也不是那么容易躲的。”
王贵妃长长太息一声,说道:“话虽如此,当初若不是我那一场病,也许皇贵妃就不会烧死在冷宫之中了。皇后娘娘当初虽然没有责怪我,我心里头却总觉得过意不去。箴儿眼瞧着年岁渐长,人又聪慧懂事,本宫在这六宫之中,总还能说得上几句话。我暂且留她在宫中住段日子,教她与皇上相见。虽不能父女相认,到底是血肉至亲,总会有些感应。时间久了,等皇上信得过她,或者可以把当年的事翻出来再查,还练贵妃一个公道,也还箴儿一个身份。那样本宫便是走,也走得安心。”
“是。”凌纨容低低应着,心里头却觉得莫名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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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怀箴、简文英兄妹,在宫中住了下来。简文英天天与江少衡、皇太孙朱瞻基一起激扬文字、切磋武功,玩的十分尽兴。简怀箴却显得忧心忡忡,除去每日探视王贵妃,晨昏定省外,再也不肯踏出房门半步。
这日,天光方好,晴空万里,柔和的阳光透过窗纸,拂了人满身满脸。简文英想起妹妹一人在宫中长日无聊,不禁有些歉然。宫中男女所住有别,他特意跑去长春。宫的芙蓉小筑寻妹妹。
简文英躲过宫女太监,悄悄走入简怀箴房中。只见简怀箴一个人静静坐在黄花梨小多楠木宝凳上,远远地放着一盏嵌云白石屏风,她手中拿着一把细弱蚊蚋的金针,抬袖间,几只金针已“嗖”的一声,直直嵌入屏风之中。那云白石质地坚硬,工匠用铁锤,百砸而不裂,简怀箴一只细细的金针,居然能没入其中,简文英不禁看得瞠目结舌。
“是谁?”简怀箴面色微变,犀利而尖锐的杀机,在明媚的眸子中蔓延开来,她手腕微微扭动间,金针已然对着门外。她心中暗暗责怪自己的大意。这宫中百无聊赖,她便支开了宫女太监玩自个儿的,却没想到还是被人撞破。
“是我哪。”简文英朗然一笑,大踏步走了进来,拊掌大赞道:“妹妹,怪不得你时常一个人在江湖中走动。看来你不单是轻功出神入化,一手暗器也是炉火纯青。”他边说着边走到哪嵌云白石屏风面前去看,金针果然齐齐没入云白石之中,只留下针尖大的缝隙,若不是他早已看到简怀箴发出金针,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简怀箴微微叹气,苦笑道:“哥哥过奖了。我跟龙姑姑学轻功,去江湖走动,只是想见识见识江湖风物。至于这梅花针么,是小时候去风萍居看病,闲着没事儿,楚婆婆教我的。后来我闲暇下来,就自个儿投着玩。”有些事,简怀箴并不想瞒着哥哥,只是简文英这个人,最是讲义气,对朋友肝胆相照,为朋友两肋插刀,又没有半点心机,简怀箴怕他不慎说了出来,传到如妃耳中,引起如妃怀疑,便是一场大祸事。
简文英深知妹妹口中的“楚婆婆”,就是大明女医仙龙语萍的师父楚流烟。这个女子,实是个大人物。她无论是文治武功,兵法布阵,都十分精通,昔日更追随朱元璋打江山,帮朱元璋治天下,其旷世功绩,足可以媲美徐达、常遇春。更有传说,朱元璋、徐达、刘伯温与陈友谅同时钟情于她,陈友谅更是为她一笑,连江山都不要。她最后却谁也没嫁,一个人浪迹天涯,宁同孑影伶仃半世,不思三千宠爱一身。
简怀箴说这梅花针是她教的,能有如此神奇,自然也有不足为怪。
“哥哥,你怎么忽然到我这来?”
“这个么?”简文英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几日光顾着和少衡兄、皇太孙厮闹在一处,也没来陪着你,实在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是。该打!该打!”说着,他竟当真举起手“啪啪”打了自己两巴掌。
简怀箴不禁莞尔。她深知自己这个哥哥向来是说一不二,也没有阻止他。等他打完,才笑问道:“哥哥,江公子的伤势怎么样了?”
简文英在她身边的嵌云石扶手椅上坐下来,别有深意说道:“你倒是挺关心少衡兄的么。”
简怀箴的眼眸,分外明朗澄澈,她轻声说道:“江公子的伤,毕竟与我有关,我询问一声,也是人之常情么。”
简文英也不说话,脸上带笑,看了她半日,方拍手说道:“我妹妹如此姿容绝世,天下间能配的起你的,除了少衡兄,倒也真不存第二人选!”
简怀箴的眉眼之间,笼罩着朦朦胧胧的轻烟薄雾,她微微笑了笑,也不说话,心中却是波澜起伏:这个江公子,到底是如妃派来刺探底细的人,心机深沉到瞒过天下人;还是当真是出污泥而不染?
简文英见妹妹眼神落落,似乎又在想什么心事,便提议道:“妹子,我听皇太孙手下的林公公说,御花园中仿照汉代建章宫太液池的格局,引青山山麓的水,新挖凿了一个人工湖,湖边建一个高台。台高二十多丈,也叫渐台。湖中筑了三座山,分别叫瀛洲、蓬莱和方丈。工匠们用沙棠木制成船,以云母装饰成鹢首,这就是传说中的云舟。另外还有鸣鹤舟、容兴舟、清旷舟、采菱舟、越女舟等供娘娘公主们游玩所用。液池旁还种植了许多雕胡、紫萚、绿节等树木,你可有兴致一观?”
简怀箴原是不想去的,听简文英这么一说,倒是有了想看的心思。倒不是因为太液池如此奢华,而是她自觉朱棣是个勤政爱民而勤俭节约的皇帝,为何会为了修建太液池,如此兴师动众,大兴土木呢?
简文英兴致殷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原本想同太孙、少衡兄一起去看的,林公公劝我说,约个女孩子一起看,才是人生一大赏心悦事。我认识的女孩子原本就不多,这宫中更是只有妹子一个。这么好的事儿,当然是邀请妹子一同前往。”
简文英两次提到“林公公”,简怀箴不禁多了一重心窍,问道:“这林公公是太孙手下的什么人?”
“是太孙的心腹。入宫二十多年,以前照料太子的饮食起居,如今照顾太孙。这林公公可是个妙人儿呢。”简文英喜滋滋说道,像是捡到宝贝一般。
简怀箴这才放下心来,随手捡了一件水田菱花纹披风披上,与简文英携手走出长春。宫来。
注:书中提到很多紫禁城的宫殿,如长春。宫、万安宫、慈寿宫等,都是尽量还原永乐年间原貌,以永乐年间的命名为准。但是像御花园中的亭台楼阁,比如说浮碧亭、摛藻堂等,就很难考究哪个年代建成,哪个年代叫什么名字了。我已经尽量去考证,如堆绣山,明朝被称为堆绣山,清朝做堆秀山。但假如还有什么这种地名的错误,也在所难免。毕竟这只是是一篇小说,不是历史笔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