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现在宇文玄逸是四海皆赞的贤王,而他却是人所共知的荒诞太子。
荒诞又怎样?我照样是太子,你宇文玄逸不也是觊觎这个位子吗?可即便使尽浑身解数你也只能是个王爷!想必出身低微却自视甚高的你心里定有许多不平吧,我偏要看看你的“贤”到底能坚持多久。
他曾想以那个小宫女为要挟教训宇文玄逸,怎奈香魂散实在美妙,墨僵虫实在销魂,竟一时无暇去复仇了。
再见时便是清心殿了,那小宫女笔直的跪在御案前,一副以兼济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姿态,等于把总和他作对的宇文玄缇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乐坏了,于是头回认真打量这个叫苏锦翎的小宫女。
这一次,终于记住了那双明如月清如水的眸子。
他不知该说她是善于奉承,还是运气实在的好,竟然得了皇上的垂青。
他看着她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案边习字,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看着她听到夏饶一干迂腐老臣的迂腐言论时笔杆难以抑制的颤抖,看着她发现自己在笑她时那愤怒的一瞪……好像就是这愤怒的一瞪,让他的心莫名的颤了颤,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被脂粉膏腴封闭已久的内里流了出来。
从没有人,即便是对他不满,亦可这般毫不掩饰的表现出来。
然而明知她讨厌他,还是忍不住要去逗弄她,下意识的想要从那清澈的眸中找到一点对他的欣赏。
她的小手又白又细又软又滑,他只是握了一下,就不想放开了。
她却是兔子一般的弹开,惊恐又愤怒,而让她更为惊怒的事还在后面……他发现了她的秘密。
欺君……论罪当诛!
她定是怕了,因为她早就承认她是个怕死之人。
她抢过了他手里的罪证,而他,原本也没想告发她,只不过……即便是惹她生气,在这几天里,这是她头回正眼对他,还看了这么长时间……
在那一刻,他突然庆幸宇文玄逸的出现,若不是他,在那个他早已忘记叫什么名字的园子里便将她喂了墨僵虫了,又怎会看到这样一个不假辞色不曲意媚上的人?
所以,即便她生气,讨厌,拒绝,他都要接近她。说实话,他是很想从她眼中看到属于他的欢乐,就像她对着那对双生子那般笑得开心又动人。
苏锦翎……
众多女人中他唯一记住的名字。
璟瑄殿么?
“今儿初几?”
“回殿下,今儿是六月二十,那丫头现在璟瑄殿,这是第四日。明儿就是六月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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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瑄殿内,宇文玄铮正仗着身高体壮将比他的长腿尚矮一截的宇文玄徵固定在墙角,手里拿着个毛茸茸的黑白分明的物件,理直气壮的喊道:“小爷就看一眼,瞧你那小气样!”
宇文玄徵憋得脸通红,眼泪汪汪,却是不屈不挠:“把它还我!母妃,母妃,玄铮欺负我……”
玉贵人哪有心思管这个?她正和丽贵人、华贵人斗着地主,头不抬眼不睁道:“我说八殿下,您都多大个人了,还和弟弟抢这个?哎,别动,轰炸……哈哈,给银子给银子,抓你两家,翻四番……”
宇文玄铮又将手里的物件使劲团弄一番,终于将那宝贝的耳朵弄掉了一半,方不屑的将其丢给宇文玄徵:“破东西,谁稀罕?”
宇文玄徵接住一看,愣了半天,小嘴瘪了瘪,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
宇文玄铮方得意洋洋的走到桌边,意图跟苏锦翎搭个话,却遭了她一记白眼,又一扭身,前去安慰伤心欲绝的宇文玄徵了。
他百无聊赖的拿起那个半成品,摆弄两下:“哎,我说这个该是我的了吧?”
“放下!那是给婉儿郡主的。”
苏锦翎已牵着宇文玄徵走过来:“别哭了,奴婢马上就能补好……”
“我的呢?”宇文玄铮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急了。
那边的玉贵人噗嗤一笑:“八殿下,不如跟贤妃娘娘讨了锦翎姑娘去,到时让她给你……对了,这东西叫什么来着?哦,熊猫。到时让锦翎姑娘日夜不眠的做,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丽贵人也笑了:“姐姐,此言差矣。若真是讨了回去,八殿下岂会舍得让她辛苦半点?”
这一句,顿时让那二人红了脸。
宇文玄徵眼睛更红:“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要你管?!”宇文玄铮瞪眼威胁。
牌桌那边笑声更响。
“九殿下啊,只可惜你晚生了几年,否则……”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锦翎喜欢的是……”
苏锦翎急忙捂住他的嘴,连宇文玄铮的脸色都变了。
牌桌上已经有异样目光瞟来……
宇文玄徵终于挣脱出来:“锦翎喜欢的是毛团,才不要嫁给宇文玄铮这个坏蛋!”
“你敢骂小爷是坏蛋?”
“你就是!”
“看小爷不收拾你!”
二人围着桌子转了几圈,终于杀到院子去。
“喜欢毛团?”丽贵人怔了半天,终于笑得不能自已:“九殿下到底还是个孩子……”
虽然殿中四角都拿大瓮置了巨大的冰雕,然而仍旧有一层薄汗密密的布在苏锦翎的背上,连带指尖都渗出晶莹,微微战栗。
“嘶……”
“扎了手了?我看看……”
宇文玄铮神兵天将一般,捉了她的手就要看。
牌桌那边传来纷乱的干咳,华贵人故意高声道:“唉,你们懂不懂规矩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苏锦翎费了好大劲才把手抽出来,瞪了他一眼,气狠狠的拿针缝那熊猫耳朵。
“唉,你要生气就打我两下,别拿那个出气,小心再扎到自己……”
宇文玄铮此句虽轻,仍被有心者拾了去,然而终不想他二人尴尬,只在一旁忍笑,大声叫牌。
苏锦翎也不理他,缝好后就将熊猫给了宇文玄徵。
宇文玄徵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冲宇文玄铮示威的哼了一声,就跑到院子里去了。
这熊猫玩具还是上回宇文玄徵病愈时答应与他交换的礼物,她一直秘密行动着,直到今天彻底弄出只像样的来送给他。
宇文玄徵当时激动得一阵狂呼,头脑一热,然后便犯了个巨大的错误。也许他们兄弟都有得了什么稀奇物件便向“敌人”炫耀的毛病。宇文玄铮与双生兄弟宇文玄朗为敌,却又是宇文玄徵的死对头……谁让他没事总欺负这个最小的弟弟来着?
于是半盏茶后,宇文玄铮呼啸而来。
“你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要这么小的玩意?”
“你不会给我做个我这么大个儿的?”
这一句就让华贵人把茶给喷出来了。
苏锦翎才没工夫理他。
宇文婉儿是璟瑄殿的常客,若是见了宇文玄徵这新鲜物件,定要讨要,与其等到时弄得不愉快,不如先赶制下一个。她已经想好了,这熊猫要来个男女有别,一会就给手头这个脑门上缝只蝴蝶结。
见牌桌上的女人们再一次进入赌徒状态,婢女们也给各自的主子支招。宇文玄铮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靠近苏锦翎,齿缝里挤出一句:“小心太子!”
苏锦翎怀疑的看他一眼。
似还怕她听不懂,又补充道:“我看他对你不怀好意!”
见苏锦翎无任何反应,他极为郑重的点头:“相信我,没错的!”
苏锦翎继续埋头做针线。
他急了:“我说的是真的,离他远一点!”
这句音量有点大,已引得斗志昂扬者看过来。
他连忙随机应变:“小心毛团咬你!”
“我有什么办法?你也知道,他是太子。若是真的可以,你为什么不直接赶走他?”苏锦翎恨恨的拿针穿过那毛皮。
“轻点,小心手!”宇文玄铮急道:“要不你教我怎么弄?我看你这也太危险了?”
苏锦翎不动,只一下接一下的恨恨戳着那毛皮。
他好像看到有一滴晶莹自她低垂的长睫中一闪而下,落在黑色的皮毛中,未及看清,便不见了。
他知道她心里难受。上次那场惊险他也略有耳闻,却是六哥这回临走前才极含混的告诉他,他便知是想让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照顾着她。不过六哥特别交代轻易不要得罪太子,若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做商议。
他岂是能等的?
当晚便将那条五彩斑斓的千足虫偷偷放进了紫祥宫,的确起到了轰动效果。紫祥宫都炸了,那千足虫四处游走,追着太子跑,气势非凡。
御林军闻声赶来,他一瞧,正是苏穆风领头。
苏穆风此番随驾南巡,是知道他曾运回这么一条虫子的。
这个苏穆风,每次都是他坏事!
他急忙吹起口哨,唤回千足虫,悄悄溜了。
于是当侍卫进入紫祥宫时,只收到无数惊恐万状的表情和语无伦次的控诉。
然而死无对证啊!
而且因了前段时间净乐堂集体爆发癔症一事,将此事也化为此列,结果自然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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