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仓皇而奔,一直跑过山脚的第一道哨卡,李小幺才松了口气,脚一软扑倒在地,哀声叫道:“贵子哥,我走不动了。”
吕丰看着狼狈不堪的扑倒在地上的李小幺,指着她哈哈大笑。
李宗贵赶紧把马缰绳递到吕丰手里,过去抱起李小幺,抱着她举到马上:“真是急晕了,把你忘了,赶紧上马。”
李小幺恼怒的看着叉腰大笑的吕丰,点着他:“喂,你,过来牵马,你不是要和我说说捉这猪头的价钱么,过来,咱们现在就说说。”
吕丰伸手牵了李小幺骑着的马,一脸笑,“一个换一个?”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捉这姓袁的?”李小幺眯着眼,一脸的……好象是笑,吕丰警惕顿起,瞪着李小幺问道:“还能为什么,除后患呗!”
“你真聪明,可这后患,是怎么患出来的?我跟他可是八杆子也打不着!这姓袁的要是逃回太平府,就他这做官的本事,一年不到,就能再坐回这三品大员,到时候,他细细一想,那一场九死一生的逃难,都是源于某个混蛋杀了吴钦差,害得他只能冲上去打仗洗脱嫌疑,这才一败涂地,这才倒了霉。”
李小幺舒缓有度,有腔有调,仿佛在说书,“然后吧,这袁大帅可是聪明人,三查两查,然后吧,就查出来了,原来是信阳上清门的某个混蛋小子,然后吧,好了,你们上清门可就和这姓袁的结上仇了,我捉他,一是为了你,二是为了你们上清门,你怎么谢我?”
李宗贵在旁边笑出了声,连连点头:“小幺说的是正理,我就算了,咱们兄弟,不用谢我。”
吕丰瞪着李小幺,李小幺摊开手问道:“你说,要不是为了你,为了你们上清门,我干嘛要捉这么个废物?你倒是说说看,我捉他有什么用?要这么个百无一用的猪头有什么用?你说啊。”
吕丰眼睛眨巴的简直啪啪有声,他还真想不出李小幺捉这个袁大帅做什么用。
李小幺得意的甩着腿,笑眯眯的看着吕丰,一脸诚恳,“按理说,我从来不白帮人,我一个山匪,从不行善,这回,算了,再给你个咸菜价。”
吕丰吓的一跳而起,手都摆成虚影了,“这人不是我要的!我不要!不能算我的!我没要!”
“你别急啊,你看你,我都说了咸菜价了,算了,咱们也算熟人了,这样吧,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了。”李小幺大度无比的挥着手。
李宗贵同情的看着吕丰,好好儿的,谁让他找小幺谈银子的,可真怪不得别人。
吕丰闷气的简直要吐出血来,她说的,他再想想,还是反驳不了,可越想越不对味,这都是哪跟哪啊,出力的是他,怎么欠人情的,还是他?
三人进了寨门,李宗梁得了信,急忙迎出来,见李宗贵和吕丰浑身是血,问清楚都没事,只不过几处皮外伤,才松了口气,看着马上的袁大帅。
李小幺不等他开口,招手叫李二槐,落低声音,“二槐哥,把这头猪头脸裹紧,先搬进后院大哥屋里,你亲自看着,千万不能让人看到他。”
李二槐答应了,翻过袁大帅的斗篷将他裹紧,扛起来进了内院。
李宗梁命人将马牵下去仔细喂养,李小幺让人将东西全部堆在了正堂,这些东西,她要一件件亲手过一遍,看一遍,这里面,也许能找到比银子更有用的东西。
李小幺蹲在地上,正要翻看那些东西,姜顺才奔进院子叫道:“郑城起火了!都是烟!”
几个人唬了一跳,急忙往后崖山顶跑,李小幺站起来,跑到屋门口又站住,叫了赵五哥进来,将地上的东西全部拢到包袱里,提着包袱送进自己屋里锁了,这才跑出来,往山顶上去看动静。
远远的,郑城方向,一柱柱浓黑的烟直直的升起,接上天上的白云,将晦暗悲伤往四周扩散。
几个人怔怔的看着那片黑烟,孙大娘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李小幺看向张大姐,低声吩咐:“扶她回去,劝劝她,哭有什么用,紫藤居有地窖,不怕火,凡事要往好处想!”
张大姐一脸惊恐,连连点着头,张铁木急忙两步上前,想扶孙大娘子,手伸出去却又缩了回来,扎扎着手,跟在后面,护着孙大娘子和张大姐往山下回去。
李小幺没心思理会这些小事,盯着远处的郑城呆看了片刻,转身下了山,她还是赶紧回去查看袁大帅那些行李,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几个人心情沉重的陆续下山回来。
李小幺手脚极快,已经差不多翻完了袁大帅的行李。
银票子、小金饼子之类的钱财倒不少,李小幺要找的书信之类的有用东西,却一件也没有。
李小幺连衣服边角、包袱夹层都一层层拆开看了,还是没有,只好失望的起身,将银票子、小金饼子等值钱的东西交给李宗贵,其它的诸如腰牌、令牌和被她划的到处是破洞的衣服等等,包成一团交给李二槐,让他砸到粉碎再烧掉,这些东西不能留下一星半点,万一流失出去,就是大祸。
李小幺和李宗梁、魏水生等人商量了一会儿,将袁大帅提到一间空屋子里,关了门,李二槐在门口守着,吕丰拎了桶凉水泼在袁大帅头上。
袁大帅一阵接一阵打着寒噤,睁开眼睛,强自镇静的四下张望。
李宗梁等人站在屏风后面,李小幺透过屏风缝隙,盯着袁大帅打量了片刻,压低声音问道:“袁大帅不是要为国捐躯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袁大帅不停的打着寒噤,紧盯着屏风哑声问道:“你是谁?”
“你什么时候弃军逃出来的?你走后,大军交给谁统领?郑城被围失陷,你知道吗?”
吕丰轻轻弹了弹手里的弯刀,指甲和刀刃轻碰,发出极轻极脆的响声。
袁大帅畏缩而恐惧的扫了眼笑眯眯的吕丰和吕丰手里那柄阴寒的弯刀,喉结滚动了几下,沉痛的答道:“昨天天落黑离的营,大军已经力战耗尽,没几个人了,都为国捐躯了,我是最后撤的,不得不撤,被梁军围住了,我几次想自杀捐躯,都被部下拼死拦住,只好回去太平府给皇上送了信再领死。”
李小幺哭笑不得,被他恶心的也懒得理会他这番无耻粉饰了,只接着问道:“你这一路败退,是皇长子点过头的?”
袁大帅的寒噤一下子停了,猛的抬头,眼神狠厉的盯着屏风。
李小幺暗暗叹了口气,看他这样子,这场古怪的仗,果然是有古怪的啊,这中间的勾连原因必定错踪复杂,不是她能想象的到的。
这场紫旗变杏黄旗再变黑旗,也不知道这中间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谁又是蝉。
“你要把郑城让给谁?”
“我是力战不敌而败!”袁大帅的强硬色厉内荏。
吕丰抬脚踢在了袁大帅肩膀上,咬牙骂道:“放狗屁!”
李小幺低头想了一会儿,现在郑城已经失守,是落在梁军手里,还是落在北平人手里,对自己好象并没有什么大区别。
“郑城陷落之事,你禀报皇上了?”
“我就是要回太平府领死!”袁大帅慷慨的答道。
李小幺又好气又好笑,干脆笑出了声:“算了吧,你在这儿演,又没有看戏的人,多浪费!我问你,郑城被围陷落的事,太平府知道的了没有?别跟爷再说什么领死的废话,不然爷现在就让你领。”
“不知道,不知道太平府知道不知道。”
吕丰用手指弹着弯刀,阴狠的盯着袁大帅,袁大帅被他看得心惊胆寒,瞄着吕丰手里的刀光,老老实实的答道。
李小幺恨的错着牙,这只狗东西,之前上的折子必定都是春秋笔法,什么虽屡败但屡战,这种东西,心里除了荣华富贵,什么家国百姓全是粪土!
“打晕他!”
吕丰没等袁大帅反应过来,一掌下去砍晕了他。
李小幺从屏风后转出来,重重踢了袁大帅几脚。“把他关到后院那个山洞里去,用铁链子锁了,先关起来再说。”
吕丰提着刀,用刀尖在袁大帅脖颈间比划着,拧着眉头看向李小幺,“杀了算了,绝了后患。”
“先关着,看看再说,说不定以后还有话问他。”李小幺不理会吕丰的建议,出门叫了姜顺才进来,郑重吩咐:“把他锁进后院山洞,记着,一,从今天起,后院山洞就由你和赵五哥管,就你们两个轮流给他送饭,一天送一顿,不饿死就行了;二,不准和他说话,一个字也不许说;三,不准和任何人提起后院山洞关人的事。”
姜顺才干脆的答应一声,叫了赵五哥进来,两个人抬着袁大帅往后院山洞过去。
傍晚时分,李小幺爬到后崖山顶,心事重重的远眺着郑城,浓直的黑烟已经散尽,远处的郑城和平时一样安静,城外的黑旗还是一样的招展不停,不知道孙掌柜和张狗子他们怎么样了,若是不能活着回来……唉,这都是她的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