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着,仿佛是一座山峰带着飞舟下坠,是成邦辛辛苦苦准备的各种陷阱和算计得售,黑风寨的寨众无论远近,只要能远远看见这一番景象的,无不欢欣鼓舞。但是,其实只有少部分人明白,每一套布置其实都可以有一种截然不同的解读。现在不过是所有的布置都发挥了不错的效力罢了,要是一开始的布置就出问题,那无论是诱敌、抛射压制还是从另一处进行轰击,都可以采用不同的方法,来达成不同的目标。成邦是将整个黑风寨可能做到的一切来布置一整套陷阱,来困住、拖垮风行商会这只巨兽。而事实证明,他的设计不仅有用,甚至可以说是有用得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现在还远远不到能够终局的时候,距离能够庆贺大功告成还很远呢。充其量,也就是将巨兽困在了网中,他们还差着最为关键的一击。
当秦丰所在的旗舰降低高度之后,不可避免地进入到了下面的山坡上潜伏着的好手们的射程中。而其中,成邦唯独需要依赖的,却是刚刚加入了这个小团队,还没有得到任何检验的哲罗。哲罗的箭有着极为特殊的风格:重。不仅仅是穿破铠甲的那种重,而是能够用尤其重型的弓弩,将箭矢钉进岩石里的那种力度。而这种力量,其实逆风部族有不少人都有,对逆风部族来说,这种力度其实是一种生存必须。
逆风部族就差生活在岩壁上了,但日常进入逆风峡道地带几乎全凭攀越岩石的逆风部族,几乎每天都要和几乎垂直的岩壁打交道。为了方便部族成员们的活动,他们在岩壁上凿出洞来,系上绳索,形成一道道绳梯。在那些偏僻难及的地点打上孔洞,靠的就是巨大的弓,将系着绳索的箭矢打进岩壁里去。这种事情,哲罗再熟练不过了,毕竟他是部族第一战士,最苦最累的事情从来就是他包办的。
两枚箭矢冲天而起,钉在了秦丰那艘飞舟的地步。嘭嘭两声闷响让整个飞舟上的所有人都遽然一惊:难道对方在这个高度上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布置,要把他们这艘飞舟像刚才那艘一样,直接毁掉么?对于另一艘飞舟的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在那样的情况下,别说飞舟上最高的也不过是激气期的好手,就算境界再高一点,估计也是白饶,这样坠入了山谷,能活下来才是侥幸。
箭矢并没有完全穿透飞舟的船板。哲罗也是微微咦了一声,甩了甩胳膊准备再开一弓。成邦的手在他的胳膊上一撘,说道:“不用了。”
哲罗没吭声,点了点头放下了弓。看到眼前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布置起到了作用,尤其是飞来石真的拽落了一艘飞舟,他心里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逆风部族需要伙伴扶持,这是一定的,一定得是强大的伙伴。他一开始和成邦他们接触,不过是当作权宜之计,觉得这帮人的战力虽然不错,为人处世看着也好打交道,但毕竟修行境界不太高,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以后当作伙伴还不错,当作靠山还是弱了些。但成邦的一系列布置他可都是参与的,甚至可以说是重要组成部分,一些准备工作,都是靠他们几个激气期的好手完成最关键的部分,然后再让下面的寨众们分头行动的。当这些布置起到了作用,他看到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吃瘪,更是一个有着足够的智慧的强大伙伴的冉冉升起。看起来境界不够高,战力不够强,人手不够多有什么关系?来了更强的,还不是被这么憋屈地放倒?哲罗此刻,对成邦的态度自然会发生一些转变。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哲罗说:“他们很容易就能切断绳索的吧?这个船上的高手比那边多。”
成邦嘿嘿一笑,忽然亮开了嗓门,冲着飞舟大声呼叫道:“风行商会的,要让我把你们也干掉,还是让我上来聊聊呢?”
说完,他嗖地一声跳了起来,沿着绳索跑了几步,站在一个船上的人能看得到他的地方。
听到声音,秦丰连忙趴在船舷边上看下去,当他看到说话的只是个看起来二十岁都不满的少年的时候,惊诧莫名,但更多的却是耻辱:黑风寨居然就让这么个小子来和自己谈判?
飞舟上的卫士们已经举起了弓箭,纷纷指向了成邦。成邦却是冲着地面上的伙伴们摆了摆手。哲罗立刻将四支响箭射向空中,分别是宫声,宫声,角声,羽声。这也是和其他地点约定好的暗号。听到了声音,远处几个山头上的寨众们立刻竖起了旗子,亮明了自己的位置。
成邦哈哈笑着说:“想干掉我?没问题啊,你们尽管试试。看看那些地方,你们地面上正在赶过来驰援你们的人,现在正在往套子里钻呢。要不要我们看看,是你们能干掉我?还是我能干掉你们那些伙伴?”
一种奇怪的挫败感在秦丰心头升腾而起。他虽然不擅长战争的谋略,但从来都是他设计了一个个的套子让别人钻,到了真正需要动手的时候,靠着强大的力量推过去就行了,战阵谋略之类的玩意真不是必须的。可是,现在他却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而且,看着对方这番布置,错落有致,环环相扣,显然是用了相当长的时间的。如果不是对自己这边的力量早有掌握,并且精心布置了很久,怎么可能让风行商会的这支分队吃那么大一个瘪?如果有人告诉秦丰,这一切布置不过用了几天时间,确切的说,不超过四天,他是决计不敢相信的。而且,还有永安杜家……杜家拖延了自己一天绝对不是没道理的。而有永安杜家的支持,这个少年的身份就尤其诡异了,凭什么他会得到永安杜家的支持?为什么杜家要坑风行商会一把?要知道,杜家和风行商会的后台,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为什么他们这次会有这种态度?风行商会要进入十方大山碍到了他们么?
想到此节,秦丰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很光棍的说:“好,那就谈谈。你肯定是不放心自己上船来谈的,怎么谈?就这样?”
“你们的西北方,一里地,有片空地够你们降落了。那里谈好了。”
“在你们的包围中谈?你想得倒美。”
“比你现在的情况差到哪里去了?”成邦笑了笑,说:“要把你们都干掉还要费不少手尾,大家都不想的。和气生财嘛。要是真要干掉你们,我干嘛现身?打完了再说好了,你们觉得我干不掉你们这艘?”
如果是之前,大概风行商会的人会觉得,这绝对是恐吓。但现在,有另一艘飞舟的下场为参照,大家还真不敢说对方就一定没办法干掉他们。似乎,飞舟这种东西,在对方眼里,也不过是稍微需要费点功夫的目标而已。而且,之前的一番布置,绝对已经展示了统领这些黑风寨寨众的,是一些对飞舟之类的玩意有着精深了解的行家。
“好。那就那里吧。”秦丰说:“那贵方立刻停止对我们地面那些人的行动吧。”
“那是当然。”成邦笑了笑说:“一会儿见。”
他跳下了绳索的几乎同时,哲罗两只箭矢将系留的绳索切断了。
看着这少年又消失在了脚下的丛林中,秦丰神情严峻。
“秦先生……真的要和他们谈?”船上其他商会的人都心下惴惴,但也有一些,觉得是送了一大口气。
“唉,不然还能怎么样呢?”秦丰说道:“我们两艘飞舟脱离了地面援护,的确是略微冒进了些,但并不算太过分。可能抓住这个机会,多管齐下,让我们如此狼狈的,真的只是一帮啸聚山林的劫匪?绝对不可能。而且,对方深谙飞舟的战斗准则……”
秦丰看了船长一眼,船长面有惭色。自己操控飞舟的行动,全都在对方预料中呢。恐怕飞舟的各种战术,对方要比自己强的。
“而且,还有杜家啊。你们想想,杜家阻碍了我们一天是为了什么?他们是为了撇清啊。他们已经阻止过我们了,虽然态度不怎么友好。可以后却可以推说,我们进入山林被全灭,是不听他们的劝告所致……要说这些人和杜家没关系,我反正是不相信的。”秦丰微微摇了摇头说:“这也是我推动进入十方大山实在是过于操切了些,没考虑周全,这里就是杜家的地盘,他们怎么可能放任各方势力在他们的家门口这么经营下来?要是做个行商,或者纯以商会性质来采购经营或许还好一些,但我们要占山为王,经营这里的一大片山岭,可能真的是触到了杜家的痛脚了吧。他们毕竟也是一方豪雄,不管他们的态度是如何冷艳高贵,毕竟都是一方豪雄啊。”
“谈谈就谈谈,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从船舱里钻出来,冲着秦丰拱了拱手:“秦爷,现在我们虽然损了一艘飞舟,但好歹大半的力量仍在。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乘着现在摸清楚最好,就算谈不拢,聚集起了力量在斡旋运转,也有余地。别真的等打成一团,拆解不开的时候再谈,那就真没什么好谈了。”
青年文士是秦丰的幕僚,名叫张承业,他也是此行的总账房。张承业说:“那之前来这边的那个寨众……应该也有问题吧?”
“对了,把那人给我带来!”秦丰一想到这个人,心里微微又是恼怒了起来。可没多久,下面的人回报道:“秦爷不好了,那家伙跑了。”
“嘿嘿,他们还真是算无遗策啊。”秦丰感叹了一下,却也不已为忤。“走吧,我们去看看他们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