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京师上下都在谈论着毅王朱由学和英国公府的小郡主张曦之事。
寻常人的订婚,顶多家里亲戚周边邻居知道,过来热闹热闹罢了。朱由学这一订婚,场面不可谓不大,大到那些老夫子,卫道士们都出来指责毅王违了礼制,僭越了。
矛头指的对,但却打错人了。朱由学从头至尾就像木偶一样,被礼部官员给来回指拨着,再说,这规格也不是他来拍板决定的,一切都是由宫里那位定的,不然这礼部的官员哪里来这般胆子敢这样做。
皇家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过这般大喜了。
昔年,首任潞王朱翊镠在京时,风光不比现在毅王朱由学差上几分,但最后终成一抔黄土。
遥想当日,潞王大婚,名震天下,声势无比浩荡,至今能记得当时场景的人多数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逝去了,只剩下为数不多,还抖擞健在跨过古稀之槛的老人语齿不清的为世人诉说当日之风采。
潞王年少时,可是有京师小霸王之称的,全盛时期,京师过半的门店商铺都是归于他路王府管辖下的,私人财富堪比国库。
订婚下礼时,朱由学并没有亲自去英国公府递上聘礼,而是由他的五弟信王朱由检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替他完成了这么一道程序。
虽说订婚仪式很盛大,全程也很顺当,但这只是表象,隐藏在暗处的锋机已经开始展露出了那锐利并寒气逼人的獠牙。
不止朱由学在紧张的筹备中,就连那些已经靠边站的丁点权力都没有的官员们也开始骚动了起来。
算算时间,还有三十几天就要到元旦了,此时,京师内已然下起雪来。
迎着寒风大雪,众人都在准备着最后这一仗。
很明显,朝野上下对于此次的交锋很是期盼,特别是对于结果的期待。
被残余的东林党人给抬捧出来的毅王殿下此时作为他们这一派的领头人,与执掌朝堂的魏忠贤等一众,直面交锋。
而此次斗争的契机却是由皇帝的龙体染恙引起,直接导火索却是与奉圣夫人的儿子侯国兴有关。
此事说来,还得说起那次在醉仙楼里发生的事情。
那日朱由学他们被张哲带进巡捕房后,侯国兴等一众并未直接去烟花之所,而是转战到魏良卿开的那家酒楼里继续“高谈阔论,趾高气昂,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纨绔子弟配以溜须拍马的随从,真是世间一道奇特的风景,就好比苍蝇和屎团一样,让人看后非常厌恶,但又无法绝断这些劣象的出现,只能在愤怒中与之共存,时而屈从,时而反抗。
侯国兴他没有什么功名在身,整天带着那些巴结他的官宦富家子弟到处耀武扬威,为患一方。魏良卿不同,他虽和他们是一丘之貉,但身有锦衣卫千户在身,据说上面有意要封他伯爵,此事虽未定论,但也该出不了什么差错,毕竟他的叔父如今权势熏天,正当值。
作为盟友式的人物,魏良卿虽不耻与他们为伍,但也不能显得太过于疏远,所以在听到侯国兴一行到自己开的酒楼后连忙从班房里提前告假出来陪同他们一起玩耍。
待他来到酒楼时,侯国兴等人喝的正是酣畅淋漓时。
你一言我一语,张家舌李家唇,说了一大通后,魏良卿才堪堪理解他们为何这般高兴。
“魏兄,来,来,来,你迟来这么久,当自罚三杯。”侯国兴喝的舌头都麻了,捋都捋不直,唧唧呜呜的叫囔着。
虽说喝酒喝的他已经不能看清来人的容貌,但这耳朵还是很好用的。算来与魏良卿也算是狼狈为奸的好狐朋狗友,所以对于魏良卿的声音更是熟悉。
“侯兄,你喝多了。”从班房里请假出来本就违了规矩,若是再喝上酒,那真是罪上加罪,他魏良卿虽然是靠着宫里的叔父爬上来的,但这若是自身没有那二两二,怎么可能在京师这比浑水还浑的官场里玩得转。
“没,没喝多,你小子是别想逃了这场罚,来,你们都是木头啊,快给我们的伯爷斟酒。”侯国兴摇摇晃晃的走到魏良卿身边,手里拎着一个酒壶,与他勾肩搭背的,指着坐在桌子边的那帮随从,半骂道。
魏良卿是知道进退的人,知道什么时候给做什么事,若不是叔父需要侯国兴的母亲的帮助,他才不愿与侯国兴“同流合污”。
对着那些随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听从侯国兴的醉话。
“侯兄,听说你们今天在醉仙楼闹事的?”魏良卿未了不让侯国兴还想着罚他的酒,就开始转移话题,转变他的注意力。
“喝,这事都传到魏兄你耳朵里啦,别提了,今天兄弟我可是丢了颜面喽,那张家的二公子太他娘的拽了,连你我兄弟都不放在眼里。”说侯国兴醉了,他那表现的确是醉样,但这脑子却还比较活络,这时候还不忘将魏良卿给拉进这趟浑水中来。
魏良卿就像迷惑犯人一样,一层一层的往下审问着。“我说侯兄你可知今天与你对视的人是谁?”
“我哪里管他是谁,在这京师,你我兄弟还不得横着走,怕什么,就算他是皇族宗室的人也得盘着,趴着。”借着酒劲,侯国兴这声音越说越高,都有点像西南偏远山区那些族里的人唱那山歌一样。
看着侯国兴这般样子,魏良卿不住的为其摇头叹气。
扶不上墙的的侯国兴,也就只能扯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或借酒壮胆。
肚子里没有货的草包,不论他家世如何辉煌腾达,他的一生注定是走不远,不长久的。
魏忠贤虽说出生于草末间,对于识文断字是一窍不通,但不妨碍他最求进步,让家人拜名师学习。
魏良卿现在除了去锦衣卫当值,剩余的时间多数是待在自己的府院里看书,以此来充实自己,壮大自己,只有很少的时间与侯国兴他们在一起鬼混。
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侯国兴,说着说着就往桌子上趴去,随后就呼呼睡了起来。
魏良卿只能询问其他人,面对魏良卿,众人不敢像对侯国兴那样敷衍敷衍就行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给了魏良卿。
所说的内容和魏良卿得到的消息相差无几,接着那被侯国兴派去守在巡捕房外等候的仆人跑了回来禀报消息。
“所言确凿?”魏良卿猛地从圆凳上站了起来,走到哪仆人的面前,扯着他的衣领,面目很是狰狞,确认的询问道。
“小的,小的不敢有半句谎话,这些都是买通里面的巡捕打听到的。”那仆人被魏良卿这般模样给吓得不轻,战战栗栗的,就差没有裆下留下热流来。
也是,魏良卿虽说经常看书以此让自己更显得儒雅些,但这本来的长相就在那里,还有有个大太监的叔父,加上自己长久在锦衣卫这样的地方工作,儒雅没看出来,这凶狠的戾气倒是增长了不少。
再三确认之下,魏良卿松开了仆人的衣领,神情很是茫然,回过身来眼神很是复杂的看着那趴在桌子边睡得正香侯国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魏良卿对左右关照了声,然后就离开了房间,出了这么大的事,锦衣卫那帮人不一定能及时的收集到准确的消息,他现在需要去面见他的叔父,将这算是惊人噩耗的消息传给自己的叔父。
却说睡到第二天才幽幽醒来的侯国兴,在听到仆人禀报的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懵了。
谁不能惹,却去惹那位爷,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帝国的掌权人对他的宠爱无以复加,自己那只是皇帝乳娘的母亲怎么着也够不着那种恩宠。
相比之下,若是皇帝问责下来,自己唯有一死以解毅王之怒。
花花世界,谁想离去。
侯国兴也就二十来岁,这好日子刚过上几年,他可是还没活够。
事关自己生死,这脑子也比平常活络多了。
哪里敢多耽搁,现在这时间就是生命,早一分争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侯国兴连忙亲自去寻他的母亲,也巧,他刚到皇帝赐予客氏的府邸前,就碰上正准备出门的母亲。
母子二人虽很少有交集,但这母子连心,客氏甚是喜欢自己这长的甚是俊秀的儿子,一直在为自己这还未成家的宝贝儿子在寻媳妇。
英国公府的小郡主美美貌名扬京师上下,客氏也在宫里看见过张曦,甚是夸赞,一直在撮合着二人,有几次向皇帝述说,请他给侯国兴赐婚。
哪里知道对客氏百般应允的朱由校,在这件事上,说什么都不开口,每次都有借口搪塞过去。
侯国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与自己的母亲听,当然也少不了添油加醋,大说自己怨,和不是有意和毅王过不去云云。
客氏一时护犊心切,脑子也甚是一热,夸下海口。“皇帝都是喝我的奶长大的,毅王这毛还没张全的小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确实,在客氏的印象里,朱由学总是那瘦不拉几,又矮小,体弱多病的样子。
纵然朱由学已经回京来,这么长时间,数次进宫,也是与客氏不曾见过面。
客氏一路小跑进了宫,掩面哭泣着跑到皇帝朱由校身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