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时分,牢房的门又打开了,人们轻松的走了出来,但是这次外面没有窝窝头和小米粥了。.org看守大声呵斥着将人们驱赶到了江边,码头上靠着一条火轮船。人们有些惊讶的看着船,有些人想要向外跑,却被外间的看守拦住,看守头目拿着喇叭大声喊道:“都上船去,去江北干半年活,每个月包吃包住另外还有五块鹰洋的工钱,快上船!”
“我不去,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我不要去江北干活!”一个工人惊惶的逃出人群,大声喊道。
看守头目一把揪住那个工人,恶狠狠的骂道:“不去你中午还敢吃窝窝头和小米粥?那些窝窝头和粥可都是工厂老板出钱买的,不去你先把粥钱和窝窝头还上!”
“我现在身上没钱,你放我出去,我回家一定还你!”
“回去?你当我是傻子吗?”看守头目脸上露出狞笑:“来人,给我教训一下这家伙,让他知道这习艺所的小米粥和窝窝头不是好吃的!”
“好咧!”几个如狼似虎的看守立即涌了上来,棍棒交加,一会儿工夫便将这工人打得不成人形。看守头目指着已经昏死过去的那人对众人喊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吃了东西不认账的下场,谁不上船就和他一般下场!”
人们看到这惨状,噤若寒蝉的上了船。一个看守看到人上的差不多了,小心的对头目说:“头,人都上去了,咱们把这个也丢上去吧,那位蒋老爷说是按人头算钱,多一个也多一份钱呀!”
头目稍一思忖,摆了摆手道:“算了,蒋老爷要人是去干活的,你们刚才下了那么重的手,把人都打废了,还能干活吗?咱们这不是就做一笔买卖,惹得蒋老爷不开心,后面的就做不成了!”
“还是头您有眼光!那这家伙怎么处置?”
“老规矩,让他去见龙王爷!”
船上,工人们正被驱赶进底舱,余志恒看着岸上,只见两个看守将地上那个人事不省的工人拖到码头边,用力投入江中,那个工人在江水里挣扎了两下,很快就被江水淹没了。
“禽兽!”他愤怒的咬紧牙齿,嘴唇上传来一阵剧痛,原来他方才已经无意识的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还不进去,也要去见龙王爷吗?”看守们在头顶上挥舞着皮鞭,发出呜呜的风声,威吓着人们。畏缩的人们向通往底舱的楼梯走去,被人流推向底舱的余志恒心中突然有一种预感,自己也许再也不会回到这座城市了。
1892年三月,这个季节的伦敦的气候是让人愉快的,从北大西洋吹来的西风带来了温暖而又湿润的风,同时也将春天带到了不列颠。雨水落在英格兰的乡间,让牧草、大麦、小麦迅速的生长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春天的气息。但是这对于十九世纪末的伦敦来说就不是那么让人感觉愉快了,雨水只会让地上满是泥泞,阴沉的天空配上伦敦东区那大片的灰黑色建筑物,简直就和但丁诗歌中魔鬼撒旦的宫殿一般。
“该死的雨天!”贝尔福恼火的看着自己皮鞋和裤脚上的泥泞,虽然他已经足够注意了,但下马车时街道上驶过的另外一辆马车溅起的泥浆还是让他的努力落了空,对于一个即将参加下议院例行表决的绅士来说,穿着一条满是泥浆的长裤参加走进下议院可不是什么好主意,那些反对党的议员会在这件事情作为笑料说到下一次议会选举的时候,如果贝尔福有幸登上了首相的宝座,他们的记忆力还会增强到自己的政治生涯结束为止。
“老爷,您可以先到您的办公室稍微坐一会,我马上回您的住处取一条干净的新裤子来,不会耽搁您去下议院的!”贴身男仆低声道。
贝尔福看了看怀表:“那好,下午两点十分我将出发去下议院,还有四十分钟我想这个时间足够了!”
“请放心!”男仆向贝尔福鞠了一躬,就重新上车去了,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贝尔福走上台阶,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作为执政党保守党的党内重要成员和首相阁下的亲密驻守,贝尔福在十号有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他经常在会议开始前在办公室里看一会文件,同时在脑海里策划如何在议会里反驳对手的攻击,贝尔福与他的舅舅不同,他在议会里素来以神色的冷淡和言辞的犀利著称。
贝尔福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取出刚刚从俱乐部里买的一小包薰鲑鱼三明治,又给自己到了一杯雪利酒,就开始阅读起这两天送来的文件和报刊,和绝大部分大英帝国的精英一样,他也是胃病的患者之一,繁重的工作使得正常进餐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奢侈,他已经习惯于在下午三点钟开会前解决自己的午餐,然后工作到深夜,在睡觉前吃一点东西来填饱肚子了。
突然,贝尔福伸向三明治的手停住了,他的目光停止在了一份文件的上面,半响之后,他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墙边的书橱旁,找到一本厚重的地图册,飞快的翻到了某一页,一边对照着文件伸出手指在地图上寻找,口中一边低声拼着那个单词:“M、a、n、d、a、l、a、y。‘Mandalay’,找到了。K、u、n、m、i、n、g,‘kunming’,还有g、u、i、l、i、n,’guilin’该死的——”
随着贝尔福的手指在地图上的移动,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了起来,终于他猛的将地图册合上,低声骂道:“这个该死的吉林斯,难道他把自己的时间都花在那些东南亚女人们身上了,中国人都已经开始建设这条至关重要的铁路线,他才在一封不起眼的文件里稍微提上两句,他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贝尔福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将那份文件和那本地图册夹在腋下,快步冲出办公室,向首相的办公室走去。
贝尔福的办公室与索尔兹伯里侯爵的办公室相距不远,当然侯爵的办公室的面积要比贝尔福的大得多,而且还包括一个小小的侯客室,私人秘书和打字员将在那里根据预先订好的名单让首相会见客人。
“埃塞尔!我有急事要立刻觐见首相阁下!”贝尔福快步走进会客室,对急忙站起的私人秘书大声说道。
“贝尔福先生,请原谅,俄国公使在里面!”私人秘书赶紧迎了上来,他靠近了贝尔福压低声音道:“关于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事情,为了修建这条铁路,俄国人几乎在向全世界借钱。”作为首相的私人秘书,埃塞尔很明白首相阁下是多么喜欢和信任他的这个外甥,也许这个贝尔福会继承侯爵阁下的政治遗产,登上大英帝国的权力巅峰,在此之前,在他身上多做点感情投资是会有丰厚回报的。
“是呀!也难怪如此,只有这样沙皇才可能控制他那广袤而又荒凉的领土。不过我想首相阁下对这个消息不会感到高兴的吧?”
“当然,如果俄国人完成了这条铁路,他们的势力也将延伸到远东,甚至有可能威胁到印度。皇家海军可没有办法切断俄国人的铁路线,这对于首相阁下来说简直是噩梦成真!”
贝尔福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用仿佛是自言自语的口气说道:“噩梦成真?不,这已经是现实了,而不是什么噩梦!”
“已经是现实?”私人秘书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贝尔福先生,我有些不太明白!”
“我想你很快就会明白了!”贝尔福摇了摇头,仿佛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脑子里甩出去,这时通往首相会客室的门打开了,俄国公使走了出来。他看到贝尔福,优雅的向对方鞠了一躬,用娴熟的英语说:“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贝尔福先生,您要见首相阁下吗?”
“是的,尊敬的阁下,能够在这里遇到您真是一种幸运!”
“是吗?”俄国公使的目光突然停留在贝尔福的裤脚上,贝尔福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污迹被他发现了,他心头不由得生出一股烦躁,低声道:“阁下,虽然我和您的交谈让我非常愉快,但我的职责要求我必须结束这次相遇了,如果可能的话,下星期二可以邀请一同前往皇家歌剧院吗?那时将演出威尔第的歌剧!”
俄国公使的眉头微微的挑起,贝尔福突然而来的邀请让他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微笑着答道:“威尔第?我很喜欢他的歌剧,有着意大利人所特有的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相比起来我们俄国人就太阴郁了。我很期待,那么就下星期二见?”他向贝尔福伸出了右手。
“下星期二见!”贝尔福用力的握了一下对方的右手,便推门进去了。
“首相阁下,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禀告您!”贝尔福走进屋内,正好看到索尔兹伯里侯爵正费力把自己的左手塞进外套的袖子里,显然对方已经准备前往下议院参加下午的会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