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汉京。.org
政事堂上,戚之悌头戴乌纱,身穿正二品的锦鸡补子朝服,更显得神采飞扬,相比起担任左从政(相当于第一副宰相)的时候的低调,此时他的身上多了一股意气风发。显然,登上了帝国权力的巅峰,这个刚满五旬的男人绝不会只愿意成为一个过渡性的人物,而是决定要做出能让自己留名青史的大事来。
“胡大人!早大人!沈大人!”戚之悌矜持的向堂上其余三人点了点头,胡克勤和早国权是作为内阁的成员,而沈宏茂虽然还没有进入政事堂,但他所执掌的户部可以说戚之悌今天要做出决定的重点,所以他也有资格参加这次会议。
“在下受陛下信任,以国政相托,其中朝中才能胜过在下的实在是大有人在,蒙陛下错爱,实在是惭愧无地!”戚之悌首先谦虚了几句,随即语意一转:“不过既然身在其位,就一定要有一翻作为,绝不可尸位素餐,误了国事,戚某才识浅薄,还请三位大人一定不要嫌在下愚钝,一定要多加提点!”说到这里,戚之悌站起身来,向面前三人深深的一揖。
“不敢!”胡、早、沈三人赶忙起身还礼。
“为政之道,首在理财!如今大顺并非无兵、亦非乏人,但财源匮乏,军饷不足这的确是实情。本官以为,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应该先整顿财税,让中央财用充足,再处置他事,方能顺遂!三位大人以为如何?”
“戚相公所言甚是!”资格最老的胡克勤首先表态赞同,作为前任财相的他其实也是最有发言权的:“我朝立国之初,太宗皇帝便定下规矩,须得轻徭薄赋,以养民力,这立意本来是好的。可是这两百多年来,生口繁衍,耗用增长,财用却是越来越不足。现在朝中收入不过田税、关税、盐茶酒诸税,所有的诸般折合加起来每年不过关平银五千余万,转运到中枢的还不足此数,可是每年养兵的就要近一千多万两,其他的器械、弹药还不算在内,稍微出点事情就要借债度日,可是借债总是要还的,这般下去如何得了?”
“正是!”早国权也接口道:“这次倭人入寇琉球,不就是因为钱的问题,才搞的拖延不决,结果被英人插手,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才让倭人钻了空子,丢了藩国。要知道打起仗来,可是兵贵神速,快一日便占了一日的便宜,敌人可不会乖乖站着等着你筹兵筹饷好了再动手的,岂有要动手了才开始找钱的道理!”说到这里,早国权还是恨恨不已,他自从从军以来,素来胜多败少,像这次那样吃了个哑巴亏的还是头遭,偏生还是因为没钱这种原因,这让他如何不恼火。
看到内阁的两个同僚都赞同自己的看法,戚之悌满意的点了点头,向沈宏茂问道:“沈大人,你是户部的堂官,以为如何呢?”
沈宏茂恭声答道:“下官也以为我朝财政应当改,而且应该首先从以下几点改起!”
“哦!想不到沈大人刚刚上任胸中就已经有了展布,好好,说来与我和胡、早两位大人听听!”戚之悌笑道。
“展布不敢说,只是这些年来有些为官的体会罢了,尤其是这次随胡大人去上海发行国债之事,更是深有体会,有些规矩不改不行了!”沈宏茂沉声道:“首先,要将朝廷属下的制铁所、机器局、纺织厂、通商局尽数卖掉,这些工厂每年要花去朝廷数百万两银子的补贴,效率十分低下,成了主管官员的钱袋子,还不如将其尽数卖掉,一来可以节约将来朝廷的银子,二来还可以收入一笔来。”
“尽数卖掉?”戚之悌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来:“这些可是几朝大臣辛苦的结果呀,你一下子都卖掉了,怎么行?再说如果你都卖掉了,如果朝廷一旦要用兵打仗,修桥铺路,哪里来的船、器械、军装呢?”
“用钱向民间企业采购便是!”沈宏茂胸有成竹的答道:“朝廷可以预先发出法令,如果发生战争,可以向民间企业征用所需的船只,只要事后付钱补偿即可,所有的民间企业也必须优先生产朝廷所需的订货。这样一来不就成了?”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戚之悌点了点头:“不过你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节约钱吗?”
“不,戚相公,您记得几年前我曾经因为将汉阳铁厂两座用不上的高炉低阶出售给陈再兴而被弹劾的事情吧!”
“哦!是那件事情呀!”被沈宏茂一提醒,戚之悌立刻就记起来了,笑道:“说来你还要谢谢胡大人呀,是他替你压下去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两具高炉好像放在那里已经好几年了,也没用上,好歹卖给陈再兴还能换些银子回来!”
“可是您知道吗?陈再兴就拿这两具转炉,在云南昆明已经建起了一个制铁所,去年五月份就已经出铁了。日产生铁八十吨,钢三十吨,现在昆明机器局和通商局的所有钢铁都已经无需对外购买,而且还有多余的钢铁向广西、广东两地出售,每年光是给缅甸王室的分红就有一万多两白银。”
“什么?”戚之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作为朝廷的宰辅大臣之一,他原先虽然由于自己职位的原因,比较低调,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个昏庸无能之人,而汉阳铁厂作为大顺最早的一家近代化钢铁厂,汉京附近造船厂、机械局等几个最重要的军火、机器、轮船的钢铁供应厂,它的生产能力戚之悌可以说是倒背如流。到了1891年,汉阳铁厂年产生铁十万吨,钢六万吨,其产出的钢铁除了提供机械局和造船厂外,绝大部分都用来制造钢轨,供正在修建的平汉(北京到武汉)、津浦(天津到南京对岸的浦口)两条重要铁路线,根据大顺的铁路规划,在完成了这两条纵贯南北的铁路之后,在东北、西北、东南等地还有大量的铁路要建设,而汉阳铁厂、上海铁厂、金陵铁厂、幽州铁厂这四个最大的官办铁厂所有的钢铁产量加起来一年也不过生铁三十多万吨,钢十七八万吨。相比起所需的钢铁来简直是汪洋一粟。而陈再兴竟然能就靠从汉阳铁厂低价买走的两只转炉,就能在三年不到的时间里每年生产出快三万吨生铁,一万多吨钢来,这叫戚之悌如何不吃惊。
“沈大人,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钢铁的事情上可开不得玩笑!”戚之悌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戚相公,下官与那陈再兴乃是同年。这些数字是他与我通信中提到的,应该不会有假。再说两广、云贵一贯缺乏钢铁,连昆明的制械所所需的少量钢铁都是从两广和湖南那边运过去的,可是从去年开始,从两广和湖南不但没有往云贵输入钢铁的,反而从云贵输入钢铁了,许多私营的小铁厂都被迫关门,这是广西节度使上的折子里提到的。这个总不会是假的吧!”
“当真,那折子给我看看!”
“相公请看!”早有准备的沈宏茂从袖中取出折子,递了过去。戚之悌用微微颤抖的右手接过折子,打开看了一会,放到一旁,低声叹道:“这陈再兴倒真是个奇才,不但会用兵打仗,连开厂炼钢都会,可惜去当什么缅甸王夫,不为朝廷效力!”
“戚相公,你这可就说错了!”一旁的早国权笑道:“他现在在缅甸可是称孤道寡的,将来子孙后代更是南面称尊,臣民亿万,最差也是个龙子凤孙。我们这里又有哪个比的上他?俗话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还好点,祖宗积德,只要朝廷还在,一个‘不屠侯’的铁帽子总还是在的,你们这几位相公就算这代位极人臣,三五代后又有谁能保证不是个草头百姓?”
听了早国权这番话,戚之悌与胡克勤都不由得苦笑,承认对方所言甚是。三人慨叹了几声,戚之悌肃容问道:“沈大人,如是按照你的说法,将制铁所等企业出售给民间,干系十分重大,毕竟陈再兴在昆明办铁厂办得好,不等于其他人就能把汉阳制铁所办的好,这事情还是慎重为妙!”
沈宏茂倒是镇定的很,他从衣袖里又摸出一张纸来,双手呈了上去:“相公,这是下官在工部担任虞部主事的时候在汉阳铁厂写的一个折子。当时下官在巡视几个汉京附近的官办企业时,觉得其中人浮于事,浪费工料,贪贿横行,于是便在一个车间严加监督、淘汰冗员,在那两个月里,那个车间的成本降低了五成,产量却翻了一番。由此可见,即使是一般人,只要不把钢厂办成衙门,这些厂子都可以大有起色的!”
看着沈宏茂的第二个折子,戚之悌微微点了点头,叹道:“好,好!沈大人,你这样能办实事的人才朝廷实在是缺的很,胡大人没有看错你,他极力向陛下举荐你实在是出于公心!这样吧,就按你说的,先拿出一个小厂来出售尝试一下,如果好就推广开来。厘定价格,制定规章,这些事情都离不开你,这个差使就由你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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